《晚风又起》熙示风

68、一个结束

　　夏沐晴在石头落下来的时候就从最近的一个窗户逃出去了。
　　掌握风属性魔法的人果然不一样，逃跑的时候也跟脚下生了风似的，才不过眨眼的工夫，温晚就看到她出现在窗外头了。
　　温晚倒是能用瞬间移动跑出去，但是她没这么干，夏沐晴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他们之间逐步被塌落的墙壁阻隔，那扇窗户也消失在石块之中。
　　温晚通过离月的眼睛看见大堂里发生的一切，她现在得回去找夏玉夕复命。
　　她游刃有余地走在落下的碎石与墙面之间，抬手用护罩挡开那些往她身上砸的东西，向大堂的方向走去。
　　离月这泪珠一聚，聚塌了可能得有半个火玉门。
　　温晚走着的时候就感觉这地方几乎成了废墟，一眼看过去整个儿就一片断壁残垣，断开的柱子直接把路封住，温晚要过去的时候还得用魔法移开那些堵着的石块。
　　在她又打算移开横在她面前的一堆塞住了整个走道的石块时，那堆石头震动了几下，另一侧似乎也有人用魔法在清理这堆石头。
　　石堆被移出一个口子时，温晚看到了对面那张她极为熟悉的脸。
　　温晚在发觉那人是谁的时候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晚？”对面清亮的声音也很惊讶，“你在这？离浅他们呢？”
　　“都走了。”
　　温晚边答边将石头移开，看到了那之后黛眉秋瞳的人，静雅梦大张着眼睛，看上去还挺惊讶的样子。
　　“如果你回来是要找她的话，建议你去提尔斯海，人鱼族逃出去后应该都回那里去了，或许你还可以去帮他们建个新的王宫什么的，顺便加固一下他们的防御，省得之后再被弑一下子打进去，他们一定会很感激你的。”温晚说道，完全没有敌人相见的那种紧迫感，“还有麻烦让个路，我得去见夏玉夕。”
　　静雅梦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避，温晚钻过那个石堆，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这是在躲着我吗？”她抓住了温晚，温晚不得不停下脚步听她说话，“温晚，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静雅梦极为认真地问她。
　　“我？我瞒你干嘛？你有什么值得我瞒的吗？”温晚嘲讽地看她，语气凉得没有任何温度，“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静雅梦的神情十分恳切：“如果你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受制于人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她的目光大过于炙热，温晚几乎要被灼伤。
　　她甩开了静雅梦的手，嗤笑道：“你去自杀就是能帮我的最大的忙了。”
　　静雅梦蹙眉：“我没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
　　温晚凑到她跟前，漆黑的双眸看起来深得可怕，那里面的冰冷能把人的血液给冻结。
　　“温晚你冷静一点。”静雅梦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发毛，“或许联盟是有哪里做错了，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但这些矛盾也不是不可调和的。你看，你之前发现我的时候，没有把我抓去给夏玉夕，之后又帮我们把人鱼救出去，这说明你的心里还是向善的，事情还没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你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温晚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她的话，用轻蔑的语气说道，“首先，我现在很冷静，不冷静的是你。其次我救人鱼也不是为了帮你，是因为我和离月做了笔交易，我帮她忙，她给我她的泪珠，懂吗？我不把你送给夏玉夕只是不想让我的计划暴露而己，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别往我的头上贴你们这些大善人私自定的高尚标签。”
　　温晚冷冷地勾起嘴角，扯出来的笑讽刺且凉薄。
　　“静雅梦，”她偏头，“你总不会想着要挽救我吧？”
　　静雅梦的手举在半空中，向前伸了点又顿住，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她看着温晚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这两年做了那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闷闷地问。
　　她已经看出来了温晚实际上并不为夏玉夕效力，所以温晚做那些事都是自愿的。
　　从一开始就想要害她。
　　温晚撇嘴：“能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罢了。”
　　静雅梦无法相信这个回答，就像她也无法相信温晚真的叛变了一样。
　　那些事的确是她做的，但绝不可能是因为“看不惯她”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觉得温晚像蒙了一层纱，所有对外展露的尖刺和利爪都在用来掩盖其下不为人知的真相。温晚苦心经营的那些算计和阴谋，被她费尽心思地藏匿，小心地保护起来。静雅梦竭尽全力去够，也只能摸到那层纱薄薄的边缘，永远碰不到那之后的真实。
　　温晚到底想做什么呢？她看不懂。
　　“你别以为这次我救了人鱼就说明我和你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了，我是火玉门的人，之后也会是，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温晚决绝道。
　　她眼中是有闪过那么一瞬间的悲伤吗？那情绪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静雅梦来不及看清。
　　温晚向她抛了一个东西，水蓝色的，静雅梦接到手才知道那是枚鳞片。
　　是当初在蛟龙的山洞里的那枚，文瑜说过要让她们保护好它。
　　静雅梦当时把它给了温晚，后来就一直在她那里。
　　“把这东西带给人鱼族，让他们回深海去。”温晚道。
　　静雅梦有些意外，她本不指望温晚能把这只龙鳞还回来了。
　　温晚和人鱼族的交易应该不会和龙鳞扯上什么关系，文瑜死了，人鱼族不该知道温晚和她拿到了这枚鳞片的事，温晚在居于优势地位的情况下，也没道理拿这作为筹码。
　　这是自断后路的行为。
　　温晚说她“一切为了利益”，但终究还是把利益拱手让出去了。
　　静雅梦眨了下眼：“我以为你不会再拿出这个了。”
　　“放这也没用，还了就还了吧。”温晚貌似无所谓地说，“倒是你，可以走了。”
　　静雅梦把鳞片收起来，就看见温晚强装出不在意的神情。
　　还是向善的。
　　静雅梦心里默默地想。
　　她也真没打算留着，打算找一个就近的缺口出去，温晚看见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乱石堆里，断壁残垣在她们之间隔出一道痕迹。
　　突然心中一动。
　　温晚叫了声静雅梦，她回头，满天的烟尘里温晚只能看到灰蒙蒙一层影子。
　　“这是最后的和平了。”
　　温晚说道，立在石堆中，语气里是所有情绪到尽头而归成的平静。
　　“下一次见面，将会在战场上。”
　　静雅梦没回答温晚的话，接着向前走，她身影最终消失在了灰色中。
　　温晚回去之后找到了夏玉夕，大堂它让完全塌了，最里面那把王座被落下来的东西砸成了两半，夏玉夕在那里操纵死士修补，偶尔用魔法修好一些难以搬动的物体。
　　夏王夕没问她什么，还把离月凝聚出的泪珠给了她，那泪珠是碎的，看上去缺上一半，大概是由于离月被炼成死士了的特殊性所致。
　　珠子里面存有能量，但根本无法进行攻击，想来夏玉夕是因为这个才不要这颗珠子的。
　　夏玉夕唯一问的是：“解释下离月？”
　　“大意了，没控制住。”温晚是这样回答的，“她还存有自己的一点意识，不小心就让她把控制权夺回去了，看来高阶死士还得再改进一下。”
　　夏玉夕没反驳，似乎就接受了她的说法，放她走了，顺便还告诉温晚，她可以自由出入火玉门了。
　　不过火玉门现在这样，出不出入也差不多了。
　　这些事情的发展顺利得让温晚意外。
　　她出了火玉门，在四周转悠的时候还依然不大能适应这个情况，外面新鲜的空气她许久没嗅到过了，这时候闻起来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向西北方提尔斯海的方向，天色已是薄暮，夕阳的光在地上照出一片金红，在叶与叶的缝隙间，隐约能看见水光，隔着半座森林的幽静。

　　脚踩在沙滩上，是海水湿润过后的软。
　　海浪拍打在上面，哗哗地响，潮起潮落，在沙上留下泥土色的痕迹。
　　黄昏的天空带着点红，海面泛了一层金色，静雅梦站在近岸的礁石边，海风吹得她衣袂猎猎。
　　离浅从海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见静雅梦。化成人形从海里走出来，红着眼睛，头发完全散开了，头绳不知道丢在哪里，再也找不到了，不过就是找到了她也不会扎，而现在也没有人能帮她扎了。
　　静雅梦见到她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她拿着鳞片立在那，犹豫了片刻才把鳞片递出去，说道：“这是温晚让我给你的，你们可以回深海了。”
　　“温晚？”
　　离浅有些木，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迟钝地回应道，有些颤抖地接过鳞片。
　　“她说过要把她带回来的。”离浅轻声地念叨。
　　静雅梦没听懂：“你说什么？”
　　“温晚说过要把离月带回来的！”离浅大声喊道，她抬头望着静雅梦，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可是她没有…”
　　鼻尖有些发紧，离浅觉得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呼吸都觉得疼，那感觉比在火玉门被水泥和混凝土包住时更难受。
　　“她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在半空中都化成了固态的珠子，透明的，没有任何颜色，落在沙滩上被涌上的海浪带走。
　　“为什么啊？！”
　　她歇斯底里地喊，眼神并没有在看静雅梦，像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地飘忽。
　　“为什么不救她？”离浅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了，她喃喃着，无休止地重复，“为什么不救？”
　　她的眼前还是火玉门那片夺目的七彩流光，离月在光芒的中央。
　　“我为什么不救她……”
　　声音在海风里刮成破碎的字句。
　　静雅梦在离浅哑着声的不断喃喃里终于听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月死了。
　　离浅的眼睛是红肿的，静雅梦不清楚在她来之前离浅到底流了多久的泪，又重复了多少遍她现在正在说的话。
　　但那样的难受感在一瞬间攫住了她。
　　静雅梦蹲下来，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那泪水成为珠子落进静雅梦的掌心，是透明的，反射出四周的颜色。
　　这才应该是最普通的人鱼泪珠，干净，没有任何的杂色，为所爱而哭，因伤心而落。然而世人都只传人鱼族有七彩泪珠和黑色泪珠，这最常见的泪珠，却无人知晓。
　　“别哭了，你没做错什么，没有任何人有错。”静雅梦柔声安慰道，她把离浅轻轻拥在怀里，离浅的泪止住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静雅梦，睫毛上亮闪闪地带着泪滴，“你知道离月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
　　静雅梦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你回头看看。”
　　离浅转过头，她看见了天上金色的夕阳，远处的海面上，有人鱼在嬉戏，鱼尾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恰如她在火玉门所见到的光芒那般璀璨夺目。
　　静雅梦的声音与景象一同明晰起来。
　　“她用她自己，换来了人鱼族的未来。”
　　海上传来了歌声。
　　轻柔、婉转，像是从海里升起的袅袅炊烟，盘旋在整个提尔斯海的上空，空灵的歌声听来美好又略带哀伤。这是人鱼族世代流传下来的歌谣。
　　离浅随着那声音轻声哼唱起来，歌词中的字句古老而神秘。
　　静雅梦想起她曾在生存游戏中听说过的传说。
　　——人鱼啊，那是一种美好的生物，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喉。在夕阳的光下，会于海上漫游。在海边的那块礁石上，她会唱起他们古老的歌谣。那一刻，整个海域都会为之倾倒。
　　如同受到了感召，离浅向着海中走去，海水没到她的腹部时，她的双腿化成了粉色的鱼尾，她轻轻一跃，游入海里，鱼尾从空中划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的口中还唱着那首歌，在歌声里，她融入了远方的人鱼这中，她们共同向灿烂的金光中游去。
　　静雅梦站起来，衣摆在海风中飞舞，人鱼们在她眼里成为一些镀了金边的黑点。
　　是的，那是最美好的生物，也理应归于美好之中。
　　她转身走入海边的那片森林之中，向联盟而去，海风把歌声吹入她的耳中。
　　温晚在森林中也隐隐听到了，那忧伤的曲调穿过空间，随着阳光而来，迷人又动听，她仿佛能看到离浅向远方游去，人鱼们在海上漫游的场景。
　　她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
　　都结束了，人鱼族的一切就此与她无关。
　　逛也逛得差不多了，温晚理了理衣服。她打算回去，却没想到才行了没多远，就碰上了她本以为不会遇见的人。
　　宝蓝色头发的女生站在她面前。
　　鸟叫声在林间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