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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烧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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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人并没有起疑心,她道:“你这几天多陪陪你弟弟吧。”
何希有自然赶紧答应了,何夫人被屋里的味儿熏得受不了了,催促下人道:“把东西都拿出扔了,不要了。”
何光茂看了眼何希有,说道:“希之,你过来,我和你聊聊。”
何夫人道:“你又要说什么?希之,你别理他。”
何希有却说道:“无妨。走吧。”
何希有跟着何光茂到了书房,何光茂说道:“关门。”
他在桌子后坐下,目光审视地看向了何希有。
何希有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说道:“爹,什么事?”
何光茂道:“你我之间,不必拐弯抹角,希之,你和郑奇一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当然是……”何希有想了想,说道,“当然是要再考查他一下了。”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不想和他成亲,”何希有说,“我确实不是很着急,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我想再看看他是不是良人。若是他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我也没有必要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了。”
何光茂有些意外听到他这些话,他说道:“我就猜到你是这样想的。”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何光茂严厉地道,“你这样胡闹,不是在耽误郑二郎吗?”
何希有说:“他要是心里有我,自然不会觉得我在耽误他,如果他心里确实没我,耽误了又如何?”
说出这番话,有些触动了何希有的回忆,他不自觉地眼角含泪,又觉得自己实在窝囊,眼睛瞪得通红,看着何光茂,倔强的模样。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何光茂看了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说道:“无论如何,你俩之间,如若没有矛盾,今年冬天也该定下来了。”
何希有听出这就是最后通牒了。
何光茂并非严父,却也没有多仁慈,就像上一世一样,如果何希有的行为已经让他丢了面子,失了体面,他是可以不认这个儿子的。就算知道何希有可能死于异国他乡,也不会去找他。
何希有道:“知道了,爹。”
他有心里准备,并没有多么失落。
何希有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世上没有真正值得信赖的人,当出现利益冲突的时候,谁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谁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是一样的。
唯独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何希有忽然想到了那个孩子。
何府两条街外,一户人家院内。
王劝随便穿了件里衣,坐在院子里挑豆子,把瘪掉的豆子扔到桶里,剩下的划到一边,豆子有很多,他坐在那里挑了半天,然后挑好的豆子撒到草席上,放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晒好。
王劝干完活,把地扫干净,然后回厨房拿了块馒头,走到鱼缸前伸了个懒腰,他把荷叶拨开,看到里头的鲤鱼,他伸手斗了斗,然后扔了一小块馒头。
王如悔走出来,站在门口,说道:“你去买两个烧饼。”
王劝从他手里接过钱:“家里还有馒头。”
“无妨,”王如悔道,“今晚杀一只鸡吃。”
王劝道:“为什么?”
“你不在剑庄做了,”王如悔说,“为你庆功。”
王劝有点不明白,王如悔说:“我知道,你肯定受了欺负,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不是偷东西的人。”
王劝说:“爹……”
“只是你已经长大了,”王如悔说,“我的腿是这样的情况,养家还要靠你,何希有昨天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王劝:“我再去找别的杂事去做也可以。”
“何希有是何府的长子,”王如悔说,“他看中了你,你跟着他,总比你在外面让人欺负要好得多。”
王劝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说道:“我不喜欢这些人。”
“高门大户里住的人,”王如悔说,“一口唾沫都能把我们砸死,你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是要后悔的。”
王劝拧着眉头,显然没有听进去。
他更多地是感觉到了困惑,在他心里,一向高大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示弱的话。
王劝自小对于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人没有任何好感,那些金钱滋生的害虫,像是永远不知道饥饱,一边贪婪地吞并这世上的一切,一边仗势欺人地挥刀像更弱者。
他一直以为他爹和他是一样的。
王劝没有顶撞王如悔,而是拿了钱出门,一开门,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何希有正酝酿情绪呢,被他突然出来吓了一跳,把词儿忘了个差不多。
“哈喽?”何希有挥了挥手。
王劝仿佛没看到他,擦过他的肩膀走了。
何希有在后头追他,说道:“哎,你干吗去?”
“你这孩子,一点礼貌没有,”何希有说,“你怎么回事啊。”
王劝比他矮了一头,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视线瞥向他,说道:“什么事?”
何希有:“找你玩啊。”
“我忙着呢,”王劝说,“让让。”
何希有把路给他让开,又跟着他道:“唉,你怎么走这么快?”
“我弟弟今天回来了,从江南那边回来的,”何希有自顾自地道,“真烦啊。”
王劝看了他一眼。
何希有得到反馈,继续道:“我其实不太喜欢他的。”
王劝和他走在街上,俩人穿得天差地别,王劝连个外套都没穿,何希有却穿得意气风发,王劝自顾自地走在前头,何希有跟在后头,问道:“你到底干什么去啊?”
王劝找到烧饼铺,买了三个烧饼,揣到前襟,何希有看了眼,觉得有点眼馋,问道:“这个好吃吗?”
“多少钱啊?”他问店家,结果一转头,看到王劝已经走了。
他也没来得及买,赶紧跟上去了,王劝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何希有说:“呃。”
“我如果说你上辈子救过我的命,”何希有说,“你信吗?”
王劝:“不信。”
何希有:“那不得了。”
“反正信不信随你,我这个人很信命的,”何希有说,“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这么说吧,我们早晚要当朋友的,不如我们现在就熟悉起来,省得我天天跟着你。”
王劝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杂种在那呢!”
何希有看到王劝的神色登时一变,他拉过何希有的手说道:“快跑!”
何希有被他一扯,差点滚到地上,赶紧站稳了,被拉着跑了起来,他晕头转向地道:“怎么了?”
王劝拉着他在街上穿梭,东躲西躲地撞上了不少人,何希有身子骨经不起这么折腾,一步也跑不动了,他蹲在地上,挥了挥手:“不跑了,不跑了。”
王劝回头看他,正好见到路口已经被人堵死了,再看另一边,也被堵住了。
王劝不动声色,将何希有护在了身后,何希有喘着粗气,看了眼这些人,说道:“你债主啊。”
王劝低声道:“那个订剑的客人的打手。”
“好吧,”何希有站起身来,手刚伸进自己的胸前,直接把剑指向了他的脖子,何希有赶紧双手高举,说道,“我掏钱,我是要掏钱啊大哥!”
那带头的男人,眉间有一道疤,声音低沉道:“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
王劝道:“说了没拿,你们听不懂人话?”
“找死!”那男人的剑更往前探了探说,“这是你朋友?再不把东西拿出来,把他杀了。”
何希有道:“不要啊!”
“王劝,”何希有道,“快给他啊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所有人:“……”
王劝让他喊得耳朵疼,他扣了扣耳朵,说道:“闭嘴!”
“我真没拿,”王劝说,“他也不是我朋友,随你们便吧,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何希有:“他有,大哥,你给他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他肯定有。”
王劝太无语了,他看了何希有一眼,然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把何希有给拉了过来,快速出腿,踢开了那把剑。
众人被他出其不意地反击吓了一跳,王劝拎着何希有的脖领子,直接把何希有扔出去了,何希有一阵天旋地转,只感觉“砰”地一声砸中了什么,然后就看见身底下埋着个人,被他撞晕了。
王劝撑起旁边人家晾衣服的衣杆,一个横扫,扫倒了一大片的腿,然后从地上捡起何希有,撒腿就跑。
等王劝把他放下的时候,何希有扶着树,“哗啦”一声,吐了出来。
王劝没忍住笑了一声,何希有吐得眼睛通红,转头幽怨地看着他。
王劝:“没事吧?”
何希有说:“你看我呢?”
王劝:“吃个烧饼?”
何希有:“我吃你个头啊。”
王劝把头凑过去:“尝尝?”
何希有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只感觉一阵阵的眩晕,此时此刻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上午还嘲笑何谷至吐了,下午就轮到自己了。
六月份的京城,正是最好的气候。微风习习地吹来,河堤上的草坪开出黄白色的小花,何希有躺在岸边,看着碧水蓝天,微波粼粼,垂柳拂面,感觉无比的惬意。
王劝坐在他旁边,往水里扔了块石头,砸起来一串水花。
何希有说:“他们怎么不去你家找你啊。”
“我爹是个……”
王劝想了想,说道:“杀手。”
何希有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王劝道:“杀人和吃饭一样。”
何希有想起昨天见到王如悔的时候的印象,完全无法和他的职业对到一起。
王劝道:“你刚才说,你不喜欢你弟弟,为什么?”
何希有:“你听见了啊,我以为你没听呢。”
王劝往河里扔石子儿,没有回答他。
何希有说道:“因为他想害我的命。”
王劝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何希有对王劝没有什么戒备之心,他躺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天空道:“但是没有人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