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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黄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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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人水袖流转,何希有坐在头排,听不太懂,只觉得这上头的人长得也并没有多漂亮,他觉得自己要是和他们搞对象,得他们倒贴自己点钱才行,方士心也看出他意兴阑珊,凑到他的耳边说:“好看的都在后头,你别拉着个脸。”
何希有想说自己困得不行,他听不懂这些吊着嗓子的戏本,这些剧情也没多大的意思,感觉是穷酸书生饿死前的绝望幻想,一点深度都没有。
何希有说:“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因为你会读书就爱上你。”
方士心:“哈哈,你太较真了。”
“低俗,”何希有打了个哈气,“无聊。”
方士心道:“你又不是真的来看戏的,都给你说了,好的在后头,这么多年你都等了,还差这一时三刻?”
何希有无法反驳。
曲调变了变,何希有也不大懂,只听响了几声锣,背身上来了个人,看身量还算出彩,何希有起了一些好奇心,四周打量打量,发现旁边的人也坐了起来,显然这个人是个角儿,不少人都等着他呢。
何希有手里攥着一把花生,感觉口干,手去摸索茶水,刚端到手边,就看到那人转了过来,他右手执弓,一转过身来,脸上居然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只见他纵身一踢,踢倒了台上的男子,开口唱道:“宵小之徒——”
这声音洪亮,唱得东西何希有也不懂,只能感觉他声音好大,好洪亮,震得人耳鸣。
何希有差点呛着嗓子,方士心赶忙去拍他后背。
台上的人打了会儿,刀枪棍棒比量了几下,女人便上前来哭了,居然是个“你们不要再打了”的戏份,在打斗间,那男人的面具终于被扯掉,只见那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略施粉黛,却依然能看得出眉峰如聚,一脸正气,一双眼睛亮得渗人,何希有坐在第一排,他听到咳嗽的声音,不动声色地转动手中的弓箭,往这边轻轻一晲,英俊得方士心都倒吸一口气。
方士心推了推他,轻声附在他身边耳语道:“我没骗你吧。”
何希有在袖子里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确实帅啊。何希有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和明星一样。
何希有清醒了点,终于不大困了,方士心低声道:“这个男的名叫‘黄斐’,你若是喜欢的话,只管跟我说,我一会儿带你去后台看看。”
何希有有点打怵,他说道:“这种……”
何希有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他想也知道这种男人肯定不好搞定的,帅则帅矣,欣赏欣赏得了,真要谈恋爱还是不合适的,再说他也没那么多钱。
方士心看不惯他的瞻前顾后:“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得了。”
何希有:“我是找对象,不是挑年猪!我看一眼怎么能知道?”
方士心:“哎呀,这东西,看一眼还定不下来吗?那你到底要什么样的。”
何希有很难给他描述他要找的那种抽象的东西,名叫爱情。
何希有也有些烦躁,说道:“算了。”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方士心道,“已经有不少人看上他了,光我知道的就好几个,但是我听说他只喜欢男的,而且喜欢文人。”
何希有说:“那也得是有钱的文人啊,一般人家谁能养得起啊。”
方士心扫视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差哪儿了,你就算不靠家里,也有自己的买卖,年少有为,又读过书,你知道在京城多出名吗?”
何希有苦道:“臭名昭著也算?”
何希有不是推诿,而是真的没有多么大的兴趣,这男人虽然长得真的很帅,可是他却不怎么来电,他不太喜欢脂粉俗气的男人,这男人虽然气质不错,可他却总觉得怪怪的。
方士心却不管不顾,细数起了身边的朋友都有谁找了个戏子放在身边,日子过得有多美妙,林林总总说了四五桩,何希有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感觉方士心对这场子太熟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方士心一眼,看他雀跃又熟稔的样子,便猜到,估计方士心对这个也是这声色犬马之人。
何希有到底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富二代,他们之前的圈子里,对这种事也是不屑的,很难拿在台面上来讲。倒是有些朋友包-养了些小明星,但谁也都知道,最后都是要散的。
是以何希有也有点抵触,他自诩不算什么高风亮节的人士,也仅仅是在心里觉得这不大合适。
何希有想的没错,方士心确实是这里的老顾客,谢幕之后,这梨园的老板直接便带着几个熟悉的面孔过来了,其中也有刚才的黄斐。
何希有虽然不社恐,也觉得尴尬,毕竟跟着老油条来看戏,报的什么心思,估计这里的人都知道。何希有已经开始后悔了,真不该来的。
老板躬身道:“哎呀,方四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招待不周了。”
方士心道:“少来,你差人偷着换这雨前龙井我俩可都已经喝进肚子了,你还说不知道我来?”
老板朗声大笑,随后道:“这场子里雀喧鸠聚,乱得不行,走,咱们上后台一聚,这雨前龙井你喜欢,喝个够。”
方士心拉了一把何希有,介绍道:“好,那便也带上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兄弟吧,我这兄弟可是京城的名人,何家大郎,何希有是也。”
何希有都替他害臊,含糊道:“老板,叨扰了。”
老板道:“那可真是大驾光临,鄙人张鹏,痴长大家几岁,你若不介意,就叫我声张兄就行,他们常说的小老板便是我。”
何希有:“张兄。”
张鹏扫了一眼方士心,推了他一把,笑道:“方四郎何时居然也交了这么周正的朋友,倒是我小瞧你了。”
方四郎笑而不语,张鹏也只是开个玩笑,赶忙就说道:“快走吧,这里太吵了,说话都听不清。”
看得出黄斐确实很受欢迎,便是这几句寒暄的话,就有不少人打量着这边,还有些人上来搭讪,张鹏身后的梨园弟子便都上去打发了,到了后台,便只剩下了张鹏、方士心和何希有和黄斐四人。
何希有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这不对劲,更何况他并不迟钝。
全天底下估计只有王劝觉得他笨,其实何希有精得要命,他马上感觉到,方士心估计早就和张鹏通好气了,甚至黄斐都知道了,今天这场戏估计就是给何希有演的。
事已至此,何希有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张鹏上座,给众人挨个斟茶,何希有眼观鼻鼻观心。张鹏打量了他一眼,他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眼角炸开不少纹路,小眼如聚,看着便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何希有应对这样的人倒是也有些经验,只是不大喜欢罢了,是以笑了起来,说道:“我从前只道张老板这梨园生意红火,却没想到里头这样气派,你这梨园弟子也是个顶个的精神,真是了不得。”
张鹏便也半是拿捏,半是玩笑地道:“比不得何大郎年纪轻轻,酒馆生意开得遍地生花,我年前就想跟你进点货,可惜你那生意做得太高,我这小本买卖,实在是负担不起。”
何希有也半真半假道:“这话说的,要是早知道你想要,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你店里供上呀,要多少有多少。”
何希有才不会给他便宜一毛钱,他自己都不够花呢,随便搪塞两句,他便想要撤了,张鹏却说道:“斐郎,没看到何大郎的茶盏吗?”
黄斐伸手拿茶壶,何希有也不好驳他面子,便抬起杯子来,双手等着他斟茶。
方士心瞥了他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何希有也无法,只得接着喝茶,黄斐倒是礼仪很好,坐得端正,也不多嘴插话。
张鹏看时机差不多了,假若自然地顺水推舟:“我这斐郎可是我梨园的得意弟子,我梨园子弟三十有二,我最得意的便是他了,无论是样貌、身段、还是唱腔那都是绝顶的,我这人从不吹牛,你就是整个京城去找,都无人出其右。”
何希有跟着打哈哈,是的是的。
方士心道:“哎,你多大了?”
黄斐这才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二十有一。”
方士心:“倒也还好。”
黄斐道:“在这里已经不算小了。”
方士心笑道:“所以才应该抓住机会呢。”
何希有:“……”
黄斐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说道:“是。”
何希有更尴尬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了,打岔道:“老板,你要订多少酒?”
张鹏愣了下,说道:“一个月……怎么说,按每日五坛来算,一个月最少也得一百五十坛。”
“五坛怎么够?”
张鹏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大郎有所不知,你的酒虽好,价格却高,看戏也只有几桌能消费得起,况且本也没有看戏的时候吃酒的,大家都爱品茶,若是喝了酒,可能便会出事了。”
何希有说:“我看你这场子虽大,却分得不开,第一二排虽然看着气派,可也只能卖上四五桌,恐怕也只有这四五桌能吃上些贵茶,他们的桌子那么大,占了多大的空位,你票价卖不多,那这一晚上,你虽然赚,但恐怕也盈余不了太多。”
张鹏语带惊讶,说道:“确实如此。”
何希有说:“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看戏没法唠嗑喝酒,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都是些蜜饯果盘,能值几个子儿?你这场子如果有包厢就好了,每桌的消费也能上去不少。”
张鹏很感兴趣,道:“怎么说?”
何希有:“你虽然有二层,很适合做包厢,但是成本也大,你可以先在两边试着搭两个小屋,这位置虽然不好,但是胜在清静,还能唠上两句,也有余地推杯换盏,也没什么成本,先试试看,如果效果好的话,你再把二楼也拆了,做成观景包厢,绝对赚钱。”
张鹏顿了下,思考了须臾,说道:“何大郎果然名不虚传。”
何希有笑道:“也不过是为了让你能去我那里订酒罢了。不过倒也不必都订我的,你若想卖贵些的东西,菜单上也该有点便宜的东西,人们喝了便宜的,觉得好,也才会想尝尝贵的是什么味儿,你若是真的有了生意,我也给你卖些通货。”
张鹏马上道:“容我想想。”
何希有:“不急不急。”
方士心道:“唉,你们这两个生意人,怎么说你们才好。”
何希有道:“总不过方四郎风流,我们这掉进钱眼里的俗人,风花雪月太为难人了。”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终于看出何希有心思不在黄斐上,几个聪明人便不再提这件事了。何希有终于松了口气。
他又和张鹏聊了聊,看得出张鹏确实有心要把梨园办好,只是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起色,生意不错,却赚不得他想要的大钱。
何希有的建议倒是真的点拨了他,只不过在这之前,也从未有人这样做过,他有些犹豫。
何希有学过一些基础知识,便随口说了几句道:“人的消费欲望是被对比出来的。你要赚的是有钱人的钱,而不是想办法从没钱的人兜里掏钱。你若是做了包厢,就好好做,好好伺候着,人家这钱便花得值,花得有面子。下回就还回来。那些没钱的人,也会想,等以后钱来了,也来体验一把。你不用担心他们有没有钱,那不是你担心的事情。”
何希有这些现代的商业经,给了张鹏不小的震撼。
何希有也累了,这个点他早该睡了,便想要散了,他说道:“张老板,我等你跟我订酒那天,要我看,以你的场子,一个月至少也有五百坛,太少就别来找我了。”
张鹏赶紧起身来送,黄斐也站起来了,说道:“我来吧。”
张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太上赶着了,便道:“好,好,就你去送吧。”
方士心一看这样,本来也要走了,又赶紧坐下,说道:“哎,我再和你唠会儿。”
何希有看他笑得暧昧,翻了他一眼,还是走了。
黄斐倒是很守礼节,并不多言语,不过在何希有刚一出门的犹豫着拦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个人少的路。”
何希有马上了然:“啊,后门?”
黄斐道:“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何希有说,“没事没事。”
让人看到确实不是很好,何希有理解得很,他乐呵地道:“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咱俩都是赶鸭子上架,身不由己。”
黄斐淡淡笑了,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吗?”
何希有却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只是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怎么着也该子时了。”黄斐道,“怎么了?”
何希有道:“你就送我到这儿吧,我就不走后门了,我自己出去吧。”
“怎么了?”
何希有懒得多说,便假笑着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何希有也没法说为什么,只不过是今天确实他太晚没回去了,他怕……
心里这样想着,便也会有这样的期待,等到了大门口,看到空无一人,唯余月色下几根柱子的影子的时候,略感萧瑟。
他刚走下台阶,假装不在意地伸懒腰,却四处扫视,真没看到那个臭小子。
何希有暗骂了一句,心想算了,那小孩也得早点回去伺候他爹,何希有长出了口气,却不小心看到树影下蹲坐了个人。
王劝看他过来了,才从树下站起身来,沉默地跟了上来。
何希有想板着脸,却根本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忍不住得意地道:“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走了后门,你怎么办?”
王劝莫名其妙:“你走后门干什么?”
何希有一胳膊挎在他的脖颈上,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一旦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不就要走后门了吗?”
王劝:“再过一刻你不出来,我就不等了。”
何希有有点不高兴,王劝发现了,有些无奈地道:“我要进去找你了。太晚了,我爹也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