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虚夜凝月

20、失忆

　　当魔力幻化的利刃刺穿身体，露奇亚没有丝毫的躲避，猩红的血液伴随着一阵刺痛从体内倾泻而出。相比对疼痛的恐惧，更多的是震惊与茫然。
　　她猝然咳呛出一口温热的血沫，深蓝色的眸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楚。
　　她完全不相信有朝一日‘她’会下手攻击自己。
　　“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足以致命，但你的伤还是尽快治疗会比较好。”
　　银发少女随即站在距离露奇亚不远处，宛如面对敌人般警觉不已地望着她。
　　实际上，在我用魔力阻碍对方视野的同时，马上就用魔力幻化成了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替身，真身则是隐匿在不远处。
　　见入侵者没有回应，我又不自觉地走上前一步，神色冷凝道：“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突然闯入这里还攻击我？”
　　这里属于‘霙’制造出来的异空间，即使她能闯入这里也并没有胜算。
　　“为什么……您要问我这种问题……”
　　又想再次故意无视我们……
　　就这么怨恨我们吗………
　　对方因方才的打斗原本遮住面容的魔法师长袍微微滑落，引入眼帘的是拥有一头金色长发，容貌秀气、稍稍比我年长的女性。
　　“你在说什么？”
　　我眉头微皱，没能听清对方微弱的呢喃声。
　　“您是故意无视，还是真的不知道……”
　　露奇亚嘴角淌出一缕血迹，放任伤口血流不止，完全没有自我治疗的打算。
　　我平淡无奇地不解道：“你是谁？”
　　霎时间，露奇亚仿佛听见了难以接受的话，眼底暗沉地死死瞪着我。
　　彼此缄默许久，露奇亚声调发颤道：“芙洛娅大人，您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芙洛娅……
　　伴随着这一称呼，头痛欲裂的感觉顷刻间占据所有感官，好似有什么缺失的记忆正源源不断的涌出，在脑中无法控制地打转。
　　……对不起，情况紧急。让我暂时取代你的意识……
　　‘我’的声音带着不可言说的悲悯清晰地浮现出来。
　　须臾间，‘我’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带着些许默然注视着受伤的露奇亚，眼神毫无波澜地说：“你们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抹消过去做过的事，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芙洛娅大人……”
　　露奇亚惊讶不已地捂着伤口起身，愣然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放弃吧，光靠你是无法将如今状态下的‘我’带回去的。”
　　“但如果加上我又如何？”
　　突如其来的声音由我们身后响起，身着纯白骑士制服的卡塔亚赫然站定在‘我’的后方。
　　他是一路寻着自己打斗时附着在露琪亚身上的魔力气息痕迹，并利用先前被露奇亚用魔力打碎的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
　　“是吗？连你也来了，卡塔亚。”
　　‘我’背对着他，轻叹息道。
　　“芙洛娅大人，请您跟我回去。”
　　卡塔亚动作标准地向‘我’单膝跪地，忠诚地行礼。
　　“卡塔亚，你之前也像这样请求过我，但我的答复仍然不变。”
　　‘我’决然地摇头。
　　“我与您见过面……”
　　困惑与愕然在卡塔亚的脸上交错浮现，似是一时间不明白，但没过多久他很快想通了话中的含义，“您是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强制消除了我当时与您有关的记忆吗？”
　　“没错，现在也一样需要。”
　　‘我’毫无情绪地对曾经最信任的人如此表明。
　　“‘霙’请助一臂之力。”
　　我通过灵魂感知隔空与‘霙’对话。
　　虽然不能在‘他’的视野所及范围内轻易地显出力量，但这里是‘霙’制造出来的‘异空间’，无疑是较为安全的地方，就连‘那个人’的眼线也无法窥探到。
　　我的双眸逐渐由翠绿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以‘我’为中心持续不断地泛起纯粹而强大的魔力。
　　如果是由‘伊西娅’作为我的主控意识或许无法完美抹除他们的记忆，但‘我’却能毫不费力地做到。
　　无论重复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宿命’也无从改变……

　　等到布洛尔提着热水壶回到休息室，只见令她担忧的人正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伊西娅，你没事吧？”
　　“没事，布洛尔你去哪了？”
　　我摇摇头，稍微缓过神地问。
　　“我去帮伊西娅要热水了，我先给你倒一杯水吧。”
　　布洛尔看我没什么大碍，放松下来地走到一边把壶里的热水倒进玻璃杯，递到我手里。
　　“谢谢。”
　　我浅抿了一口温热的水，完全想不起自己会让布洛尔去拿热水的理由。
　　是因为我刚才觉得渴了吗？
　　“伊西娅还是先多休息一会儿吧，让米拉娜放弃加入‘圣都’骑士团的计划可以延后一点。”
　　布洛尔满脸关心地继续说道。
　　什么计划？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布洛尔。
　　然而布洛尔好像未注意到我的表情，“卡布斯先生的担心是对的，米拉娜小姐太过温柔善良了，应该无法适应斗争的环境，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米拉娜小姐主动放弃那个念头。”
　　我一无所知地端着水杯，思索片刻后问：“请问米拉娜小姐现在人在哪？”
　　“她刚刚被卡布斯先生叫去送其它东西了，应该是打算尽量用别的事拖住米拉娜小姐吧。让米拉娜小姐送石头去小溪中央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布洛尔细心地说明。
　　送石头去小溪……
　　我短暂地疑惑了一阵，“米拉娜小姐有说过自己为什么想成为骑士吗？”
　　“不知道，她好像没说过。”
　　布洛尔把水壶放到桌面上。
　　我内心茫然无措地凝望着眼前的人，而伏在我肩头的霙轻蹭了蹭我的脸，我习惯性地抚摸了它。
　　虽隐约有一种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事情的感觉，但究竟忘了些什么？

　　——‘圣都’圣殿。
　　当维诺尔用魔力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传送回圣殿时，‘圣都’首屈一指的‘傀儡师’早已等候多时。
　　“终于回来了，比预想的还要久一点。”
　　傀儡师怀里正依偎着一个银色长发、翠绿色双眸，但身形略显娇小的少女人偶。
　　“‘她’可能是怕我们所有人全部到齐，所以处处都布置了结界，甚至阻隔魔力传导，以防我们追踪。”
　　维诺尔略显疲惫地解释，为了事后把这两个莽撞的人带回来，他也没少消耗魔力。
　　随后，他这位‘药剂师’开始为昏迷的两人实施魔法治疗。
　　“你有正面见到‘她’吗？”
　　傀儡师在说话的同时宠溺地抬手摸了摸怀中傀儡少女的头，少女也回应似的往他怀里钻。
　　维诺尔不知为何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不适，把目光径直从他们身上挪开，平淡道：“没有，不过他们俩人应该遇见了，而且还正面打斗过。”
　　“露奇亚的伤是‘她’造成的？”
　　傀儡师立即注意到白魔法师的伤势，淡漠一问。
　　“单从遗留的魔力气息来看，确实如此。”
　　维诺尔给出肯定答复。
　　傀儡师抚摸少女的动作轻微一顿，然后神态终于稍有变化地呢喃道：“对‘她’的魔力禁锢也不管用了。恐怕是魂魄脱离躯体后以独立状态存在，所以我们层层施加在‘她’身上的魔力限制也完全失效了。”
　　维诺尔也差不多为倒地不起的两人做完了所有治疗，但两人仍未有转醒的迹象。
　　“看来想留住‘她’可谓是难上加难了。”
　　傀儡师意味深长地感慨，
　　“具体情况就只能等他们醒来后再说。”
　　维诺尔指了指卡塔亚和露奇亚。
　　“依我看他们一觉醒来可能什么也不会记得，大概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强制性地遗忘和‘她’有所接触这件事本身。”
　　傀儡师危险地轻笑了笑。
　　维诺尔听完他这话，质疑地看着他问：“你有什么根据？”
　　“自‘她’沉眠以来，我派出了至少百名以上的傀儡，将眼线全方位地遍布。但得出的结论是：八成以上的傀儡没能寻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目击信息；而剩余两成的傀儡只能搜寻到微弱的魔力气息；极少数在罕见接触到强力魔力气息后就瞬间丧失了部分记忆。”
　　傀儡师平铺直述地传递自己汇总的消息，又轻柔地摩挲着与‘她’极度神似的傀儡少女柔软的脸。
　　“意思就是‘她’为了不让我们事后寻着痕迹找到‘她’，每次都对曾见到‘她’的人抹消了有关的记忆吗？”
　　维诺尔立即领悟了傀儡师的意思，不自觉地偏头看向一旁昏迷中的二人，自行理解道：“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大概率也不会记得。”
　　“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或许可以尝试从他们丧失的记忆部分反向掌握记忆消除的范围和限制。”
　　傀儡师颇有深意地埋头往傀儡少女地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维诺尔默然地凝视他，刹那间明白了一些事，低沉道：“露奇亚会一股脑地冲出去找‘她’也是你指使的吧。连自己人都不忘加以利用，你真是个需要提防的可怕家伙。”
　　“维诺尔，你刚才说的话里显而易见的有两点错误：首先，留住‘她’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目标，‘利用’这一词并不恰当；其次，露奇亚这一次会有勇无谋地冲出去，主要是因为我们都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属于‘她’的强大魔力。”
　　傀儡师一如既往地傲慢回应。
　　“强大魔力，我没感知到。说起来，我在找到他们之前的那场魔力斗争我也同样没感觉到魔力痕迹。”
　　维诺尔回想之前发生的状况。
　　“是吗？我记得你今日开始就一直待在艾洛尼娜的异空间，如果你们都没感觉到异常，问题的根源很可能出在‘异空间’。”
　　“当时我的确毫无感觉，而在那之后找到他们时现场并无‘异空间’存在。”
　　傀儡师突然被提及起兴致，眸色闪动地看着他问：“你曾经有见过‘她’使用‘异空间’？”
　　“没有，一次也不曾见过。”
　　维诺尔笃定地摇头。
　　“如此一来也有必要调查一下‘异空间’是如何产生的？恍若排除‘她’产生‘异空间’的可能性，你还能想到其他理由吗？”
　　傀儡师一针见血地揭穿问题背后的关键，“归根结底，想避开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耳目，利用魂体分离的方式逃脱，我从不觉得单凭‘她’一人就能做到。”
　　“你难道是在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
　　维诺尔瞳孔微微扩张。
　　“一开始确实怀疑过，但经由长期观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怀疑。”
　　傀儡师坦然地回复。
　　作为‘圣都’高阶魔法师之中最为擅长用魔法制作和控制傀儡的‘傀儡师’，无论是活人还是傀儡，他们的每一个神态、肢体动作所表达的一切想法他都了若指掌。
　　正因如此，傀儡师能近乎百分之百地认定他们每个人对‘她’的离去倾向于一种惶恐、不可置信，难以理解等内在情绪。
　　假若真有那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她’了。
　　“聪明如你能说出背后协助‘她’的逃离的人吗？”
　　维诺尔嘲讽地反问。
　　“很可惜，仅凭现在少许掌握的信息，就连我也没办法立即得出结论。但能断定的是，如果我们无法掌控‘她’的所有情况，我们是绝对无法把人带回来的。”
　　傀儡师宛如看穿一切般说道。
　　“但你还是放任卡塔亚和露奇亚去找‘她’了，不怕打草惊蛇吗？”
　　“我需要更精确的情报，他们也许能让‘她’露出一些破绽。”
　　“你似乎特别了解‘她’。”
　　“当然，毕竟当初是我亲手找到‘她’并将人带来的。”
　　“即便如此，也没人能保证‘她’还能跟当初一样。”
　　维诺尔说出这句话时，凝重地看向另外因‘她’而昏厥的两人。
　　“那又如何，无论‘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也终究是属于我的。”
　　傀儡师一脸迷恋地再度搂紧怀中的傀儡，就如同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往少女白嫩的手背极轻地烙下一吻。
　　无论是人还是傀儡，他一旦看上就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