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枯木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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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音乐天才，大家觉得用“疯子”来形容周垚更合适不过。
他能有多疯？
十分钟一首歌，谱曲填词一气呵成，每首歌都是精品；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整整一年，不见天日的那段时间，他最后抛出一张专辑，曲曲爆火。
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他歌里的感情，“共情王子”实至名归。
“这项大奖最后会花落谁家呢？想必获奖者的名字大家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周垚！”
周垚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每一缕发丝都精心设计，追光灯追随着他的步伐，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似银光倾泻而下，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内敛低调的闪碎星光。
“此次斩获这次大奖，有什么想对听众们说的吗？”
发言台上花香阵阵，他站在舞台中心，手中虚握着奖杯，那一刻，无数聚光灯的焦点只有他。
“感谢各位听众的支持。”
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大，他似乎有些兴致缺缺。
“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她是我的缪斯，我一切灵感的来源。”周垚直视着正对着他的摄像机，似是能穿透镜片看见那个人，“可惜此时此刻，她不在我身边。”
聚光灯太过耀眼，他的眼里覆上层水光，周身柔和下来。
嗅到八卦热点的味道，主持人兴致勃勃：“看来这位‘缪斯'的地位非同一般呢，方便我们知道是你的谁吗？”
想到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天鹅，周垚不免绽笑，“她是我一生的灵魂伴侣。”
颁奖典礼的最后，周垚宣布自己将在不久后发布新专辑，一共九首，每首歌的MV将会展现不同阶段他们的故事。
雨滴堆在沿街的梧桐叶上，终只是片刻的停泊，豆大的雨珠“咚”地砸在周垚的黑色伞面上。
他站在檐下收拢雨伞，抖落上面的雨水。
门外的伞桶是空的，少了另一把透明伞，黑伞孤零零立在其中，他放好伞，打开了门。
“邋遢鬼。”周垚无奈摇头，弯腰摆放好玄关处乱飞的一双粉色拖鞋，然后才穿上旁边那双蓝色的。
客厅里干干净净，各种各样的可爱摆件，随处可见的两人合照，全都浸在一股淡淡的花香中。
周垚径直走向厨房，冰箱上贴着便利贴，纸张边缘微微上翘，大抵是空气有点潮湿，上面圆润的字体有些许模糊，但周垚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甚至不用一眼。
【少喝冷水，饭菜热过再吃！】
“知道了管家婆。”没有直接碰便利贴，周垚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上面贴着的草莓贴纸，而后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花香味更浓。
果然，他的邋遢鬼又忘了关窗户。
摆在窗前的一盆麝香百合已经开了，两株一米五左右的花枝，顶上各有两朵白色百合。
应该是下雨的缘故，花香被风吹得满房间都是。
百合年年爆枝，他就挪到院子里种着，花开的季节，花香可以溢满整条街。
但花盆里的一直都是老枝，周垚很宝贝，因为这是钟依最喜欢的花。
说来如此，他和钟依相遇的那一天也下着雨，弥散百合味的一场雨。
……
“我现在抽不出时间，你按照来的路回去没问题吧？”
老师如是和周垚说着，手指和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面前的一架钢琴。
周垚点头。
其实他也不大能记得回去的路。芭蕾舞团他是第一次来，仅仅只是来给老师送一份加急的乐谱。
更何况他一个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平时除了各种各种的乐器也接触不到芭蕾。
按照印象里来时的路返回，周垚并不着急着离开，能听见窗外的雨还在下，势头越来越猛，从早到晚不停歇，天色都浸暗了。
他听着雨滴的节拍，不自觉走到了练习室外。
窗内几道白色的朦胧身影旋转，大概是在排练一场大型芭蕾话剧。
周垚的步子慢了些，他本无意打扰，只是习惯性去听空气中漂浮的音符。
排练室内的芭蕾演员挺多，中央一男一女格外吸睛，但周垚看见的不是他们。
钟依站在角落人群里，周围有人在和她说话，她微微偏头，嘴角带笑。
在她闻言扭头看向窗外时，周垚条件反射蹲了下来。
心跳声比雨点还密，周垚的节拍乱了。他无语地唾弃自己的胆怯，于是站起身，但心跳的节奏他怎么也数不出来了。
排练室内所有人都在跳舞，周垚继续故作镇定继续往前走，每经过一扇窗，视线仍不免往里面飘去，然后快速锁定里面的一道身影，又快速移开。
微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周垚这才从出神中回到现实，他往站台檐下走近了些，又探出身子往路的尽头看了眼。
回学校的公交车久久不见来，但他并不烦躁。
为什么不等到排练结束呢？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周垚懊恼不已。
鼻息间弥漫着清香，是百合的味道。
视线内闯入一只手，白净小巧，掌心微微拢起递到檐外，透明的雨点落入她掌心，又从指缝偷偷溜走。
周垚粗粗看了一眼那只手就收回了视线，他还在为方才的错过心烦，但视线边缘那抹不张扬的胭脂色不容忽视。
这一眼，他心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节拍又乱了。
“我刚刚在走廊上看到你了，挺面生，你是舞团里新来的吗？”女孩率先开口，很自信大方。
原来她看见自己了。周垚脸一热，“不是，我是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来给我老师送谱子的。我、我叫周垚，周围的周，三个土的垚。”
“我叫钟依，时钟的钟，依靠的依。”钟依笑起来。周垚这才发现她脸颊两边的小梨涡，很可爱。
“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那你肯定会很多乐器吧！”
钟依的眼里亮晶晶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近了些。
周垚只嗯了一声，心跳的节奏不受他控制，他缓了缓，好让自己不要失态。“还算可以吧，你有想了解什么的乐器吗？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这一晚，周垚和钟依坐上了同一班公交，坐在同一排座位。
钟依靠着窗，微微敞开的窗户吹来了她身上淡淡的百合花香，随着她的呼吸，搅乱了周垚的节拍器。
是很俗套的故事开头。
回想起这个，周垚难免失笑。好在那场雨下得久，浇湿了公交车，让他等到了自己的百合花。
这是第一首歌。
【好甜啊，感觉下的不是雨，是满空气的粉红色泡泡！】
【天鹅公主和音乐王子，快发第二首！】
【天呐这个故事好耳熟，女主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吧！】
【啊啊啊好想谈恋爱！！】
“阿依会很喜欢你这个礼物的。”
友人的视线滑过墙上的相框，又落到其中一幅之上，是周垚和钟依的合照。
摩天轮外烟花绚烂，女孩最喜欢的胭脂色围巾圈住两个人，头挨着头，长短青丝相交，笑颜如花。
能看出镜框经常被擦拭，没落到一点灰。
“你小心着点，依依最喜欢这一张照片，弄坏了她得跟你急。”
嘴唇蠕动几下，友人口中的话滚动几遭，将出未出时被周垚打断。“花替我照顾好，我过两天就回来。”
分别前，友人开口，“阿垚，照顾好自己。”
这是当然，周垚每天都期待和钟依的明天。
“想要跳一支舞吗？就跳你最喜欢的那一支。”周垚说。
他坐在钢琴前弹奏，一如往常。眼皮阖着，音符牵动着花香在空中浮动，钟依穿着白色的纱裙，轻盈地绕着钢琴旋转。
窗外的雨停了，周垚的指尖也停在了最后一个音符上，他边朝房间走去边提醒钟依：“出发去游乐场，记得把房间的窗关上。”
周垚和钟依确定恋爱关系的地方，就在灯火阑珊的摩天轮。
他们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了一年，这一年里，周垚无数次为钟依独奏，而钟依无数次为周垚独舞。他们之间有心照不宣、独属于二人的默契。
周垚决定表明心意。
疯玩了一天，周垚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握住在摩天轮上的机会！
座舱缓缓上升，地平线随之变矮，城市的繁华清晰于目。
“哇，好漂亮。”钟依扒在窗户上朝外看。
“阿依，我喜……”
窗外突然一阵响动，烟花折射下来的灯光落在钟依侧脸，座舱已经到达最高处，周垚的声音被掩盖，而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烟花吸引，半曲着身体，仰头看窗外的绚烂。
嘴角的梨涡很甜，周垚心里却有点苦涩。
错过了。
趁钟依还在看烟花，周垚打开手机浏览器看还有什么补救机会，界面的大字标题很是显眼——《打动女孩的一百个表白时机》
“你在看什么？”
钟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身上那股百合香味清新淡雅，吓得周垚赶紧收起手机。
“啊没什么，随便打开看看。”他耳尖都是红的，她不会看见了吧？
女孩狡黠笑笑，“随便看看的啊，那给我也随便看看呗。”
“没什么的。”这怎么能让你看见？！
钟依性子欢脱，作势伸手要看，座舱因为两人的动作微微摆动起来，周垚下意识把她护在怀里。
四目相对，他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彻底暴露。
意识过来之后，从脖颈开始，绯红一路绽放到耳尖。
“噗——”钟依笑起来。
周垚决定不再隐瞒，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没开玩笑，我这人嘴笨，不会逗女孩开心，有时候反应不过来你的想法，但我会学着去理解你。我可以为你弹琴，为你写歌……”
他倏地止住了声，唇上轻轻柔的触感，眼前她亮晶晶的眼睛。
“好呀。”
没能在最完美的一刻表达心意，但周垚得到了最完美的答案。
“都这么多年了，我当时窘迫的样子你还总是拿出来笑。”
周垚轻笑着拍下窗外烟花的照片，而后撑开伞，“走吧小讨厌鬼，我们回家。”
这是第二首歌。
……
周垚从不吝啬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分享有关钟依的一切。
她做的手工，她种的花，她喜欢的歌曲和她拍的风景。
但他从来不发照片，因为不想她的生活被打扰，甚至连钟依的名字都没透露过，大家和周垚一样，称呼她为“夫人。”
“夫人种的百合又爆盆了，分给左邻右舍还有很多，她喜欢得紧，只好种在院子里，好在每年开花都很香。”
【夫人一定很温柔！】
周垚回复说：“不止温柔，有时候甚至像调皮的猫。”
【听了第二首歌，更期待你和夫人的爱情故事了！】
周垚和钟依的爱情之路不是一番风顺的。
周垚家庭条件一般，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而钟依是独生子女，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两人确认关系后的半年，周垚带钟依回家见了父母。
周家爸妈对这个落落大方开心果似的小姑娘很是喜欢，但与之而来的现实问题也摆在眼前。
周妈妈让钟依在客厅看电视吃水果，把周垚叫到厨房干活，“听妈一句劝，你们不适合。”
周垚洗着锅里的碗，很坚定地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会努力到把她护在身后。
他没日没夜工作写歌发歌，在他们认为已经是小有成就的时候，钟依带他回家见父母。
“小周人挺好。”她的父母说。
周垚何尝没有听出她父母的意思，最后离开的时候，钟依父母让她留下在家住几天。
钟依不愿意，周垚揉揉她的头，“乖啊，你爸妈也想你了，过几天我再接你回家。”
周遭高楼耸立，路灯将他的脚步拖得又长又慢。
“周垚！”
周垚闻声看去的时候，那个傻瓜朝他奔来，呼吸凌乱，在橘黄灯光的照耀下透着别样的暖意，脚上穿着居家毛鞋，跑起来踉踉跄跄的。
“你傻不傻，出来不知道穿双袜子吗？”他又心疼又好笑。
钟依摇摇头，甜滋滋朝他笑着：“不冷。”
周垚背了她一路，那条胭脂色的围巾围在两人脖颈上，每走一步，他都发誓自己要给肩上这个女孩最好的生活。
这是第三首歌。
友人再一次来了，带来了那盆花。
房子依旧是那样的摆设：门口伞桶里的相互依偎的两把伞，玄关处整齐摆放的两双拖鞋，墙上的相框和客厅的钢琴，看起来温馨无比。
周垚坐在钢琴前弹奏。
友人无数次听过，周垚不厌其烦地告诉每一个人：这是依依最喜欢的钢琴曲，她会踮起脚尖跳舞，像极了天鹅。
“阿垚，阿依她……”
“嘘，还没弹完。”周垚打断友人。
那年周垚背着钟依走过每一步时的承诺，他都在一步步实现。
他们搬离了小出租屋，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院子，可以种下爆盆的每一枝百合。钟依做的每一件手工都有位置摆放，每一张照片都有空间挂着。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周垚终于得到了钟依父母的认可，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他精心挑选了几天的戒指，在院子百合花全都盛开的时候向他爱了四年的女孩求婚了。
但钟依拒绝了。
钟依病了。
骨癌。
在她踮起脚尖起舞的年纪，在她本可以和周垚拥有两个人未来的年纪。
但他们都年轻，都有乐观的心态。
钟依跳不了舞了，轻微的碰撞都有可能会让她骨裂甚至骨折，整个人单薄得撑不起漂亮的纱裙，周垚陪着她化疗，边写谱子边唱给她听。
钟依还开玩笑说自己不用减肥就可以瘦，可她原本就很瘦，周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笑着说她可以轻松穿下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纱了。
钟依化疗的时候头发掉了很多，剩下软软的碎发，她不敢照镜子，周垚陪着她一起去理发店剃光头，老板没收钱告诉他们以后来店里剪头发都不用收钱。
钟依熬了一年，临走的时候放弃了治疗，拉着一群朋友去了海边，她吹着海风依偎在周垚怀里，说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做他的新娘。
那条胭脂色的围巾，最后只圈住了周垚一个人。
他们熬过了晦暗无光的尘埃时期，熬过了所谓的门当户对，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唯独抵不过一场疾病。
这是第四五首歌。
“阿垚，阿依她已经走了。”
周垚摁下最后一个琴键时，友人开口了。
一切都是假的。
门口伞桶里的相互依偎的两把伞是他自己放的，玄关处乱摆的拖鞋也是他出门前故意而为的，墙上的相框他每天擦拭，钢琴响起的时候没有人跳舞……
她只活在周垚虚构的世界中。
那只戴着胭脂色围巾的天鹅，跳着跳着迷了路，但周垚找不到她了。
“我知道，我把她放置在我虚构的世界中太久了。”周垚苦涩地笑了。
他无数次弹奏起他们的歌，无数次走过他们来时的路，无数次回忆起他们的过去。
未来只有他了。
这是第六七八首歌。
“这是第九首歌，没有歌词。”
听者都说，最后的这首钢琴曲犹如枯木逢春。
可周垚说，按一个维度听，那才是真正的我。
——万籁死寂。
“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我留不住你。”
“我想回到那天相遇，让时间停止那场雨，我会拥抱你，会吻你，甚至是你的呼吸。”
“哪怕再等上一万年，我也愿意挥霍所有运气。”
“我想，我把她放置在我虚构的世界中，太久了。所以我要接受，现实中我们应该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
所以我去找你了。
亲爱的，等等我。
【最新消息，我市某高档小区发生火灾，据知情人爆料，该住户为知名音乐人周垚，周围居民称，在大火中听见钢琴声，随着火焰一起燃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枯木逢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