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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烟花刹那 ...

  •   祁睿还没赶到到花厅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外面楼副将,他是祁侯身边得力亲随。祁睿眉毛一挑,难道是边关出事了?

      他一撩袍子几步跃上亭台。不期然对上他三哥清冷微寒的双眸。

      “哥!”

      祁睿惊喜的跳过去。

      侯府三公子祁宴身长欣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换好了暗色劲装。手中执着两张薄薄的纸。

      “你来的正好,先前母亲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祁睿一愣,还没来的及陷入兄长醒来的喜悦中,祁家对危险的惊觉让他硬生生的把脚步一转,却终究慢了一步,被他哥一把扣住肩膀:“北境情况不妙,我得速速赶回去。母亲那里你替我告罪,还有这个,一并交给她。”

      祁睿眼尖的扫到那上面“和离书”几个字,差点咬了舌头,哭丧着脸看着他哥:“这不是为难我么?要不哥你考虑看看,你那小媳妇当真长的不赖,性子也......还行。”

      祁睿打了个顿,想起谢钰跑起来比他还疯的样子,实在跟京城淑女联系不起来。

      祁宴的眼神落在这最小的弟弟身上,想起他这些天为自己输送内力着实不易,到底拾捡起几份兄弟亲情:“行了,你不是想要只海东青么,回来的时候给你训一只。”

      “我不是说这个,”祁睿急了:“谢钰就在后湖那边,哥我不骗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祁睿。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今年才十二岁!”你当你哥是隔壁张家公子那样专门喜欢幼女的变态?

      祁宴漠然道:“她就是个天仙也还是个孩子。还有,”祁宴眼神一转,落在祁睿身上:“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将来要不要婚娶,我自己做主。这话,我已经和父亲禀明过了。”

      那这和离书的事儿您倒是自己去和母亲说啊。祁睿心中暗自抱怨,却不敢和他三哥呛声,颇为憋屈的看祁宴唤了楼副将进来安排诸多事宜。前面车马齐备,这便要出发了。

      “照顾好家里。”

      祁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眼见着消失在门庭处。祁睿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那薄薄的两张纸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的丢开。末了长长的哀嚎一声。

      这都什么事儿啊。

      秋雨瑟瑟,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竟像是能透到骨髓里似的。不得以让秋雯翻出来冬天用的暖炉。

      谢钰从郭氏口中知道,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侯府的三公子居然醒了。

      并且几乎没有什么停留,便又匆匆的返回了北境。

      这样看起来,她那个夫君倒是还挺善解人意?

      谢钰捉了一只狼毫,在窗沿下铺着一张金栗纸,因为迟疑停顿,笔尖下已经凝结了一滴黄豆大小的墨痕。

      旁边的黄花梨木的大桌上,铺洒着历年的朝报。

      她得好好想想,究竟要怎样才能让祁家避开这场劫难。那纸上只写了零星片语,却像是歪歪扭扭的八卦图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谢钰托着腮想了一会,在上面又写下“刘家”两个字。

      本朝祁家掌管二十万戍卫军于北境,是国朝百姓的定心丸。除了祁家之外,刘氏掌控京畿大营和龙虎卫拱卫京师,深得皇帝信赖。

      皇帝当年争位之时,便是因为娶了刘氏女为后,才堪堪保住了位置。国舅刘豹为太常寺卿,很得皇帝信重。其长子刘嘉早已承袭将军之位,掌管龙虎军。

      她之所以想到刘家,是因为前世祁睿好像在与北陌对阵之前杀了那个刘嘉,让乌硕很是高兴,说是大恒军中内讧。

      不过当年那位祁侯杀神的称号不是平白而来,死在他剑下的人很多,刘嘉能拎出来,是因为他是祁睿光明正大的杀死在阵前的。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反了吧?

      “砰!”

      谢钰“嘶”的一声捂住额头,对着窗户怒目而视,始作俑者毫无察觉,笑嘻嘻的上下抛着手里的东西。谢钰才发现握在手中的凶器热乎乎的,原来是炒栗子。

      “想什么这么入神?”祁睿把头凑过来,谢钰慌忙把纸张收起来,祁睿长腿一伸,谢钰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居然直接从窗口跳了进来!

      “莫不是在想我三哥?”祁睿啧啧了几声:“放心,你不吃亏,我哥当真俊俏的很,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贵女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谢钰瞥了他一眼,懒的跟小屁孩计较:“那是在他重伤昏迷之前的事吧?”

      祁睿摸摸鼻子,这丫头吃枪药了?不过话说回来,按规矩他要老老实实的叫她一声“三嫂”。只是见谢钰看个书两只穿着缠枝连纹的粉色软底绣鞋腾空在椅子上,那句三嫂无论如何是叫不出了。他母亲耳提面命要照顾这三哥的小媳妇的情绪,免得她再哭闹难受——毕竟三公子那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说来说去,是侯府对人家不住。

      祁睿想到放在他枕头下的那张和离书,懊恼一闪而过。他当时就应该快马追出去重新给他三哥塞回去!

      谢钰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噗嗤一笑:“不过是戳中要点而已,还值当你这样?说正经的,有前方战事的回信么?”

      “有是有,不过你要那个做什么?”祁睿有些紧张的看着她:“你不会真要给我三哥写信吧?”

      ......

      这是那个杀神?这是让边关的北陌士兵闻风丧胆的祁侯?她看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像个猴子!

      谢钰忍不住翻个白眼:“没跟你开玩笑。这次你哥走的匆忙,只叮嘱了你几句便匆匆离开,都未曾等赴宴的老妇人归家,可想而知定然是边关凶险,战事急迫。”谢钰不想绕圈子:“军中应当有送回来的战报,你仔细想一想,往年边关偶有应战,此次北陌的挑衅是否与以往不同?”

      她声音清亮,眼神中是少有的严肃,祁睿不由自主的正了脸色:“军报每十日一送,到京城时候已经延误许多,据我所知应当是无事的。”

      这不可能啊?谢钰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内走着,好像是北陌以少胜多,以至于大恒惨败,应战的十二万军士尽数折在北陌,连同祁家人一起,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如此鏖战,不应该一丝风都没有啊.....谢钰鼻尖上细细的沁出了汗。这说不通啊,即便是惨败,可祁家人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祁家在本朝立足多年,根基稳固,况且当真是应敌不当,以至于战事失利,那最多削了爵位,可家中女眷无辜,侯府三代同堂,最后只留下祁睿一人逃出生天,看来当年皇帝对祁家是下了死手。

      当年和亲的时候,那位皇后娘娘漫不经心的说起祁家罪有应得.....祁家的罪......通敌!是通敌叛国之罪!!!

      谢钰双目圆睁,战栗的感觉从心口传到指尖,这是她这样近距离的站在皇朝波云诡谲的漩涡之中。

      “祁睿!你尽快给军中去信,要侯爷好好查一查身边人,不是,还有京城......”谢钰语无伦次道:“一定要提醒他们,就算是战败也好,也要把十二万大军安全的退回边境,不能折在北陌,还有,”

      祁睿看着谢钰苍白着脸沉声问:“祁家可有通敌?”

      “你!”饶是祁睿在她面前一惯没大没小吊儿郎当玩心甚重,但毕竟是在军中磨炼过男儿,祁家自有家风,又怎会容许旁人如此乍然编排,这绝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他腾的战了起来,面色微沉,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钰有些怔然。祁睿这样盯着她,周身气势骤然一变。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重凝滞起来。她仿佛从现在这张少年英气勃勃中显现的桀骜中窥出前世祁侯的杀伐果断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谢钰定了定神:“祁家在朝中屹立已久,难免有政敌借着这次战事生事,外一借机抹黑祁家......”

      “谁敢!”少年眼梢飞扬,厉色尽显,傲然道:“谁敢暗害祁家!”

      “我不知道。”

      在事情是混沌的一团迷雾之前,她能悠哉度日,像个棋盘外的人,如今她身在局中,骤然抽丝剥茧,才觉出害怕和无力来。

      谢钰想了想,抬头看着祁睿的眼睛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如今是祁家妇,拜过高堂,去祠堂敬拜过以告祖宗的那种。祁家安稳顺遂,亦是我之顺遂。我不可能盼着祁家出事,也并非是那个意思。”

      祁睿又岂不知这其中关节,只是谢钰如魔怔了一般口出惊人之语。历来军中开战出击之前必要问卜是吉是凶。不为别的,只为稳定军心。掌兵之人知晓军心稳固是何等重要,若有哗变,简直是灾难!像方才谢钰所言,若是在军中,怕是早就拉出去以砍了以正军心。况且他父兄在战场尚未归来,这样不吉利甚至像是诅咒的话,着实说不得。

      只是谢钰眼神之严肃,丝毫没有信口胡诌之意。

      “我只是这几天忧思惊梦而已,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想讲给你听。”谢钰静了心情:“如今家中都是女眷,战场上的事情,往北境传信,只能是依靠于你。”

      “究竟是什么梦,让你口出如此荒唐之言?”祁睿等着她解释。

      谢钰握着手中的栗子,烫的掌心微微出汗,她的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在梦里,跟如今一样,我是谢府二小姐。”

      她顿了许久。

      祁睿没有催促,看着她看向虚空某处的眼神,只觉得有什么要被缓缓撕开了一样。

      “祁府的求亲照样来了,可我并没有嫁到祁家。因为不慎落水,将养许久也还是落下的病根儿。祁家没过多久就出事了,我不知道祁家受到何等处置,但我知道祁家获罪,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人。”

      即便知道她说的是梦,可是在触碰到谢钰有些空洞的眼神后,祁睿的心突然一颤。

      “只是个梦而已——”

      “因为祁家战败,大恒兵力大损。朝廷和北陌议和,下降公主......”

      祁睿呆愣楞的看着她,有什么呼之欲出......

      “我被家人推出,顶替长姐和亲北陌。”

      原来秘密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受。

      “在梦里,我看到北陌的一些地方。北陌王帐的西边是一片密林,穿过密林则是北陌的圣湖,那片湖很美,很大。里面会有银白色的鱼。北陌王帐的离汗帐不远是大巫的帐篷。他的脸上涂着看不清面容的油彩,他的眼睛是瞎的,但是他的额头上画着一只血红的眼睛。”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就像是真的在看你一样,很吓人。”

      祁睿不发一言。

      因为他知道谢钰所言是真的。即便是最精锐是斥候也不能将这些东西查探的清楚,而谢钰所说的那片圣湖他随军驻守时候曾去过,还为此被父亲军法处置。至于她说的那个大巫,其实是北陌大汗的鹰隼走狗而已,最善制毒。

      是隐藏极深且十分危险的人物。

      而这些秘密,只有祁家人口口相传。世人传言祁家提起笔便是兵器图谱是假,历代镇北侯驻守边境,所谓知己知彼,对北陌局势的关注与了解,是身家性命所在,自然盯的紧。

      可这些,谢钰是怎么知道的?

      祁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谢钰,这个一直被他当小孩的人。

      可是祁家迎娶新妇,即便是八字合适,可以侯府暗卫的能力,早已经把谢钰的经历打探的十分清楚。一个被忽视的贵女,连门都没有出过,又何以知道这些?

      “我知道怪力乱神之事不可尽信,可毕竟事关侯府,不得不上心,又不敢和老夫人轻言......”

      “好,我知道了。”祁睿点点头:“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给北境去信提醒父亲......”他眼神有些复杂,呆着些许谢钰看不懂的情绪,反而轻声安慰她道:“把这些事都忘了才好,这些事,即便是子啊府里面,也莫要再说与旁人听了。”

      谢钰点头,答应的干脆:“好。”

      ......

      自那日后,侯府风轻云淡,并无事发生。几天后,前线军报也如期送来,并没与什么异样,可是祁睿和她仿佛揣了同一个秘密一般,颇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祁睿年纪不算大,却是正经有官职有战功的,不管是去京畿大营还是去兵部,旁人还是要称呼一声小将军的。因为谢钰的提醒,他倒是出去的更勤了一些。祁睿的行动力比谢钰更强——他甚至进了一趟宫里,以祁家的宠信声望实在是不值一提。

      “陛下还是之前的老样子,对我的态度并无什么不同。”祁睿解下披风,秋雯上了茶,十分有眼色的退下。

      “我跟陛下请命要去军中与父兄助阵,陛下没答应。”他去的时候太子,瑞王,和其他几个王爷都在。“至少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当今皇帝有四子三女,其中太子和瑞王都是皇后所出。顺王母妃早逝,养在慧妃膝下,还有孙贵妃所出祈王,皆已经成年。

      “宫里......侯府没有说的上话的人么?”

      祁睿眉毛一挑:“武将结交宫眷,是闲陛下不够忌惮?”

      皇帝这些年越发懒怠,并不怎么理会政务,但并不意味这会松懈手中的权利。祁家历经几代帝王屹立不倒,除了势力强悍确有功绩之外,便是一直走的纯臣的路子,并不参与储位之争。跟宫中嫔妃交往乃是大忌。

      “我也只是问问罢了。”谢钰有些闷闷不乐:“说到底枕头风可是有用的,虽然没想着怎么,至少也有个防范。或是能替咱们家吹一吹风。”

      祁睿本想反驳,听到她说“咱们家”的时候眼神微动,随即笑起来:“得了,跟你说不要想这些事儿。你不如去镜子前头照照,这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小姑娘。这样老成。大嫂不是派了裁缝来府里裁衣裳,还不去赶这个热闹,你们女眷不都喜欢这样的热闹?”

      “我跟大嫂说了,多给我做些御寒的衣服就成。我怕冷,旁的倒是没什么要求,大嫂眼光比我好。”

      谢钰两手一摊:“在这躲清闲而已,你可别把我推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我仿佛听大嫂说府中要筹备宴席?”

      “嗯,中秋也近了,母亲的生辰也快到了。”祁睿解释道:“母亲说,父兄都没有回来,前方战事未消,不欲大办,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行了。到中秋节宴那一天,咱们家虽然简办,给各家的礼也要提前预备,往年中秋前后大嫂都不得消停。若再有宫中传召,更是忙乱。”

      谢钰哪里经过这般阵仗,只是听到府中采买时突然道:“不然借着这个档口,缺什么少什么,让公中备齐吧?”

      祁睿看了她一会,谢钰倒是想到,若真是到了抄家灭族那一步,再多东西也是徒劳。

      “是我想岔了——”

      “我一会就去跟大嫂说。”祁睿低声道:“反正也不值当什么。”

      “好。”

      不知道为什么,谢钰突然松下一口气来。即便是那怕一点想到的细微之处,却被人重视的感觉,大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深有体会。

      除开这一段插曲,便是再无不妥。裁缝走了又来,一件件带来新样式新料子。日子流水一般过的飞快。

      到了老夫人寿辰这一日,府中焕然一新,丫鬟仆役俱是一身新装,个个喜气盈腮。虽是家宴,可世子夫人一早便把赏发了下去,下人们干活更加卖力了。

      秋雯给她找了一件茜素红的斗篷,上面一圈细小柔和的风毛出的极好。明珠耳铛映衬在白色的风毛上,显得整个人都温婉起来。

      谢钰走出屋子,望着黑沉沉的天气先皱了眉。她极不喜欢没有太阳的阴沉天气。拢了拢披风,还是走下台阶。

      老夫人郭氏所在的正房早已被布置齐当,郭氏一叠儿声儿的叫着谢钰,方嬷嬷极有眼色的引着谢钰坐在郭氏身边。卫氏笑意盈盈的一扫,啧啧道:“我就说吧,这老三家的一来,把我们都比下去了!您老整日里说待咱们都跟亲闺女是一样的,可见这话是假的,到头来夫人亲的就这小钰儿一个!”

      “猴儿,我还没说话呢,你倒是编排上了。”郭氏嗔怪道:“待会儿让睿哥儿和钰儿好好敬你这大嫂一杯。她大嫂整日忙碌辛苦,很是该受了这酒才对。”

      说到这儿,郭氏张望了下,方嬷嬷凑过去:“老夫人?”

      “睿哥儿呢?”

      谢钰也转过脸去看方嬷嬷。

      “六公子应该是去前院看给夫人买的烟火了,几个月前就派了人去江南采买的,说是今年的新样式。”方嬷嬷笑道:“六公子是个有心的。”

      郭氏笑着点点头。卫氏的两个儿子围着桌子边上跑跳打闹,一人手中抱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佛手柑,流水似的菜式上了来。谢钰望着两个小孩儿打闹下忽而滚落到怀中的佛手柑有些楞,奶娘忙上前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惊着三夫人了。”

      “无事,小心些。”

      谢钰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眼神却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如今都快开席了,怎么祁睿还没有来?

      蓦然心重重一沉,该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握着帕子的手不安的搓弄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罪出去找找,却见祁睿阔步进来,脸上笑意满满。袍子一撩,双膝跪地。

      “母亲大寿,孩儿祝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好,快起来!”郭氏满面笑容。看着少年精气神十足的样子不免欣慰。如今最小的儿子,也是个大人模样了。

      祁睿目光一转,见谢钰探寻着瞧着他,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列席入座。谢钰心中大安。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甫一出门,便觉得心里头也压了一重乌云似的,惴惴不安。

      卫氏站起身来,谢钰忙跟着起身道下首,祁家女眷依次向郭氏祝寿问安。

      郭氏笑呵呵的受了礼,一时又献上酒来,诸人满饮一杯。卫氏上前又敬了一杯,道:“老夫人,预备好的两个女先儿已经在侧厅预备着了,要不要传她们上来?”

      郭氏点点头。

      两个抱着琵琶的女先儿进来,行了礼,曲调一拨弄,便说起最流行的寻亲纪来。谢钰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据说原本预备了两班小戏自家乐呵,不知祁睿怎么跟卫氏说的,当真没有传。

      祁睿面无表情的听着戏。

      管家上来在外间禀报,烟火都准备全了。

      祁睿起身吩咐道:“好,都放了。”

      卫氏刚被灌了两口酒,如今脸儿正红着,听到这边的动静诧异道:“天都没黑全呢。”况且这宴席也才开始啊?

      “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差什么。日幕时分的烟火,嫂子想必没看过。”祁睿笑了笑,示意管家自去准备了。

      “这孩子......”郭氏嗔怪:“一惯的急脾气......”

      正说着,金色的炫目的火光腾空而起,窜起来有两人那么高,点点碎金铺洒在地上,当真令人炫目。

      火树银花,便是如此。她知道了。即便谢钰先前有些心不在焉,此刻也被吸引了全部心神。两世为人,她从未看过如此绚烂的,近在咫尺的烟火。

      “这支叫步步高升。”

      祁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低声给她解释。

      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子腾空而起,在院落中泼洒出一片绚烂天地。“这支叫花开富贵。”祁睿看着她闪亮亮的眼睛,烟火将她脸上映衬出暖桔色,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阴影来。

      “出来宫里,或者是在年节里,烟火的规制不许超出院墙。不过这是在京城,规矩多。这东西还是在野外江边放了最有意趣,你若喜欢,回头我带你去看更好的!”

      “好呀。”谢钰笑意盈盈,忍不住抬手想要触碰那些火花,被祁睿眼疾手快的拉回来。

      “手伸出干嘛,不怕被火星子躺着!”祁睿黑着脸将她拉远了些。谢钰心虚的低头看看,果然,衣服袖子上烫了两个黑黑的洞口来。

      不过,真好。

      谢钰满足的叹了一声,几乎要落下泪来。如今她才知道,为何上元灯节和年节里大家都要争这出门的热闹。这样绚烂的烟火,会给人一种哪怕是此刻死了,也了无遗憾的震撼。府中简办尚且如此,若是遇上年节,各家的烟火争相出彩,那样的场面,怕是更壮观。

      可惜,她以前只能在书中想象,自从母亲江氏去世后,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烟火了。

      烟花散尽,谢钰眼中的惊艳并没有停歇。

      侍女送上汤品和新制的点心。谢钰没什么胃口,秋雯给她盛一小碗鱼丸汤来,放了虾皮清笋,倒是清淡可口。

      祁睿给方嬷嬷打了个手势。方嬷嬷会意,在郭氏耳旁轻言了几句。郭氏笑意不减,慢慢的听着,末了点点头。又一盏酒过,郭氏年纪大了,自觉有些倦意,便命早早散了宴席。众人各自归去。

      外面的风吹过来,谢钰拢着披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怎么不回去?”谢钰奇怪道。

      祁睿笑了笑:“我多陪一陪母亲。你先回去吧。今日喝了几杯?”

      谢钰不好意思的伸出四个指头。

      “不妨事,母亲平时在家也小酌呢,慢慢就习惯了。”祁睿叫了秋雯嘱咐:“好生送回去,早她早些睡,别站风口吹了,不然明日要头痛。”

      谢钰不自觉的点头答应,却回神的时候自己倒是愣住了,她居然让一个个头比她高些的小鬼给说教了?谢钰不自觉的看着祁睿的脸,不知是不是天色暗的缘故,居然察觉出几份成年男子才有的可信担当来。谢钰晃了晃脑袋,一定是错觉。

      夜间蛐蛐不知疲惫的鸣叫着,院中柳梢轻动。祁睿在原地站了片刻,阴影慢慢笼罩上来。他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来,往母亲郭氏的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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