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善录》微生宫主

354、世事无常枝节生

　　却说江黛青药效渐退，向嵇元呢喃道：“什么时辰了？”
　　嵇元心满意足地笑道：“你该在乎时辰吗？难道不该看看是什么场合吗？”
　　江黛青神志才渐渐回拢，看清了晏王府的装饰。惊出一身冷汗，她弹起身来，惊疑不定地回觑身旁嵇元：“君......君善？”
　　嵇元心情似是不错：“怎么？认不得为夫了？”
　　长叹一声，江黛青边拾拣自己的衣衫边怨怅：“你也太任性妄为了！这到底不是自己家里......”
　　嵇元也起身，玩笑道：“谁叫我的妻子抱着他人喊夫君呢？”
　　江黛青浑身一僵，忽觉左肩吃痛：“嘶......”
　　嵇元半披着衣衫来看：“呵......”他说得意味深长：“看来，瞒不得意远了......”
　　窘迫写满了秀脸，江黛青讷讷无言。
　　嵇元站在江黛青身后，垂眸看着那齿痕，忽然靠来以自己皓齿比对。惊得江黛青躬身低叫：“啊！”
　　纤腰被有力的手臂禁锢，温热的唇贴上了江黛青肩头，又移向她颈侧：“黛青，你好香！”
　　江黛青无奈道：“有什么话回家再说！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好！”嵇元笑道：“我们......回家！”
　　伸手要拉门，江黛青才发现门都没锁。
　　“嵇元......”
　　江黛青强行忍耐的样子叫嵇元好笑。
　　“不是我不栓。”他辩解道：“坏了......”
　　摇摇头，江黛青开门出来，却惊见脸色发白的棠溪玥立在庭中：“遗珠？”她转头责备嵇元：“你也太离谱了！”
　　“你就把遗珠这样扔外面？万一出事怎么办？”
　　“那下次让她进来。”嵇元无所谓地说道。
　　“你！”
　　江黛青瞪着一双杏眼，并不可怕，却有着几分慵懒妩媚。嵇元轻啄她脸颊，低声讨饶：“为夫知错了......”
　　尽管嵇元态度轻浮，江黛青也没打算咄咄逼人。带上棠溪玥，出了晏王府，风艾已经牵着马匹在门首等待。四人分乘二马，驰回了祾王府。
　　棠溪玥尽量装得一如往常，还说了几句安慰江黛青的话才告辞而去。江黛青要回清净处，嵇元看风艾一直跟着，奇道：“还有话要交代？”
　　风艾含笑道：“回王爷、王妃。白姑娘已经安顿妥当，她并未受惊。”
　　江黛青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方才棠溪姑娘倒好像受到了惊吓，心跳得一直很快。”
　　风艾提醒江黛青：“棠溪姑娘身上，有些兰麝余香......”言尽于此，告退而去。
　　江黛青未明所以，看向嵇元。嵇元却引她往摘星楼走。
　　“风艾是说棠溪玥和丰弟有过接触，他喜熏兰麝。”
　　既然是在晏王府，有些接触实属正常，江黛青只顾抵触着去摘星楼，没把这事儿细思量。然而反抗在嵇元略带胁迫的温柔目光中败下阵来。她只得像个鹌鹑般低头耷脑地登上了摘星楼。
　　嵇元与梅言略说得些因由，就叫江黛青宽衣给他看伤处。依言照做，江黛青被梅言挖苦道：“你的禁药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这一两年间，你快把禁药尝试个遍了！”说得她以手掩面，几乎无地自容。
　　梅言为江黛青上过了药，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视线。嵇元看到了，却没说什么。
　　“他还是这个癖好？”
　　梅言的问话叫江黛青局促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的？”
　　“也不难理解。”嵇元道：“他原是和丰弟学的。”
　　此言一出，江黛青与梅言双双定身。
　　“你知道丰弟，为什么喜欢咬人肩头吗？”嵇元只做不觉，告诉江黛青：“这其间是有缘故的。”
　　“丰弟先天内弱。父皇母后自然有些娇溺。他二、三岁时，尤其爱咬手指。母后为了改他这个陋习，每当他吃手时便将他抱起来叫他伏在自己肩头。久而久之，他就改吃手为啃母后的肩膀了。”
　　江黛青和梅言，都可以说没有经历过如此温柔的母爱。两人一般无言感慨。
　　“想必他的姬妾，都逃不开他这个恶习。”
　　江黛青不由想到了华莲。梅言却轻声问嵇元：“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嵇元看向梅言的目光极为平静：“你也好，他也好，我难道不了解？作为也不必深究。”
　　江黛青看他们二人脉脉无语，就想偷溜。结果这俩人倒是默契！一个“站住”，一个“坐下”，搞得她欲哭无泪。
　　“说说呗。”梅言笑问江黛青：“你又都知道什么了？”
　　江黛青只得将嵇丰的说话和盘托出。安静片刻，嵇元和梅言同时长叹，整齐划一。
　　“你预备怎么办？”
　　梅言率先打破宁静，问嵇元。见嵇元望向自己，江黛青不无意外：“你的弟弟，你看我做什么？”
　　“他......细究起来，必定是干犯国法......”
　　“那你可得问清楚了！”江黛青托腮，说得不甚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勾结外敌！”
　　看向梅言，江黛青说：“你们都觉得他不会卖国。若是当真与叛国无涉，余下的罪孽，就看苦主提不提告了......”
　　不举则不究。江黛青的意思是嵇元若是不想追究，那嵇丰的罪行，就可以从河东道的案子里完全摘除出来。
　　“你呢？”嵇元问江黛青：“他......对你做的那些......”
　　“哪些？”江黛青抬眸问道：“摄魂术？说出来也没人信！”
　　嵇元盯着江黛青看了许久，只道：“谢谢......”
　　“诶！”江黛青出人意料地抬掌止住嵇元的话头：“你先别急着道谢！他这样的性情又贵为亲王，无人拘管着是肯定不行的！”她说：“要我放过他，也要保证他不再为非作歹才行！不然，就是给昌儿乃至整个献国埋下了隐患！”
　　“我劝劝他......”嵇元无奈地说道。
　　江黛青倒是满不在乎：“要不要带上意远和华莲？”
　　梅言低头轻笑：“我以为，他并不在乎我......”
　　事实却是，嵇丰在乎得不得了！江黛青冷哼一声：“别扭！”
　　次日元月二十六，正是梅言生辰。嵇元一早就来找他，叫他奇道：“你没和黛青一起？”
　　嵇元与他说笑：“昨儿才见过，今儿你又想她了？”
　　梅言无法否认，只道：“别闹......”
　　嵇元看他羞态，更逗他道：“她给你备贺礼呢......”
　　“贺礼？”梅言稍事思索才反应过来：“已是廿六了？”叹息一声：“飞光煎人寿！”
　　“意远何来此叹？”
　　梅言自嘲一笑：“我忽然想到，若以七十古稀为标准来看，人生一旦迈过三十五，便是过半了。君善，我已经是在走下坡路的人了。”
　　“意远......”嵇元难免愧疚。梅言从前绝不会这样想事情。他自视甚高，可谓目空一切。而恋上江黛青，被伤心，这一年又随着他们一行跌跌撞撞，才叫他本就有些离尘的心变得更加弃世。
　　梅言却骄傲：“你在愧疚些什么？”他微微冷笑：“与你甚或黛青都不相干。”他些微低下的头颅，并不为情爱：“我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了。既然选了黛青，此心已定，接下来的人生，就要用来做有意义的事了！”
　　嵇元微怔，梅言便笑道：“黛青说，‘君心有我，我便与君同寿’。”他扬眉挑衅嵇元：“我要活得比你久，惦记她的时间比你长！我还要名留千古，让黛青一直以我的爱人之名活在世间！”
　　嵇元眉心微动。他做不到。若是不能与江黛青相守，活得越久，于他而言所受的折磨越多，越痛苦。他很佩服梅言。想到这里，他的手就伸向了梅言的脸。
　　“意远......”嵇元说：“你真特别。”
　　梅言有些惊讶，却抓住他的手，开起了玩笑：“君善，不想黛青伤心就别招惹我。”他说：“我依旧愿意委身于你。”
　　嵇元失声而笑。
　　梅言生辰，祾王府没备舞宴。只华莲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江黛青、嵇元与华莲陪坐在梅言身边，就他们四个，像一家人一般。还未动筷，就见风荇来报：“晏王殿下驾到。”
　　嵇元有些意外，起身往迎。江黛青却看向梅言，心知肚明。刚要走，被华莲拉住衣袖：“王妃。我......不想见他。”
　　梅言有些意外。江黛青颔首，准了华莲藏身。
　　嵇丰被嵇元迎了进来，目光一直在梅言身上打量。看到桌上熟悉饭菜，脸色微微变化。
　　“我说两句话就走！”他犹有些别扭：“不妨碍你们欢聚畅饮！”
　　梅言带些无奈，唤声“子美”，换得嵇丰一声轻嗤。
　　“那日你们带到我府上的姑娘，是谁？”嵇丰看向江黛青，问得毫不客气。翻红浪药效一过，细细思量盘问，他就知道了棠溪玥不是什么观音幻象，而是祾王府上客。
　　“什么？”江黛青突然意识到不妙。
　　嵇丰说得坦然：“我与她有了夫妻之实，我要她做我的晏王妃！”
　　“我呸！”江黛青又急又气：“你......”顾忌着华莲藏身室内，她的“始乱终弃，负心薄幸”就没骂出口！华莲与棠溪玥，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人。一个与嵇丰素有旧情，一个成了他新近欢爱！江黛青肺都要气炸了，站起身来怒道：“滚！我这清净处容不得你！”
　　嵇元没有深想，只觉得棠溪玥若嫁出去，无疑是件好事！她与嵇丰也算玉女金童，煞是登对。他抬手止住江黛青的发作，叫她疑道：“你也糊涂了不成？”
　　“他朝秦暮楚，不值得女子真心托付！”
　　“棠溪玥不是你。”嵇元一句话，就叫江黛青想起了她那些感慨。
　　棠溪玥作为贵女培养，嫁入王侯门第正是得宜。江黛青眼光挪移，现出些许动摇之色。嵇丰能否接受棠溪玥前事不论，此事，毕竟还要看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