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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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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新一点燃当地的一种驱蚊草,将整个屋子都熏了一遍。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新一让给了少年,于是他自己就只能打地铺。
在地面铺上两层砖,再盖上一张破旧的藤席,这就是新一的床。
终于能躺下了,新一也不嫌弃他的‘砖床’硌人,之前他向少年卖惨,其实未尝不是他的心里话,他是真的很累了。
生于大都市,从来都只需要动动脑子的名侦探,如今为了生计却不得不出卖体力,怎么能不累呢?
但也许正是因为太累了,胳膊和腿都泛起了酸疼,躺下之后,新一辗转翻身,竟是难以入眠。
翻身侧躺,黑暗中,新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木板床。
平躺在木板床上的少年一动不动,看来是已经睡熟了。
新一幽幽叹息。
谁能想到他眼前这个半大断腿的少年,会是二十多年后,叱咤风云,在全世界的警备系统中都留下自己代号大名的组织TopKiller——Gin。
即便是新一亲眼所见,都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新一一直以为Gin应该是纯粹的欧美人。
事实上,不止新一,想来二十多年后,大部分与Gin有过接触、见过他的人,应该都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Gin那副极具西化特色的长相摆在那里。
而按照新一所看过的所有关于Gin的案件卷宗,Gin的生平记录也全部都是从他十来岁加入南美某臭名昭著的佣兵团预备营开始的。
新一不由想到自己那天初次遇到Gin的场景。
大雨瓢泼,将地面浇灌得泥泞不堪。
一个滚在泥水里的半大孩子,被数人围殴,拳打脚踢、棍棒相加,毫不留情。
孩子的两条腿具被棍棒打断,他逃不掉,只能在泥浆中紧缩身体抱住头。
鲜血淌进肮脏、粘稠的泥浆,蜿蜒出刺眼、奇诡的线条。
虽然不清楚这场围殴是因何而起,当时的新一才穿来这里不到一周的时间,纵然天赋异禀,对于那些围殴的人嘴里的话,新一也只能听懂两三分。
可无论如何,被打的都不过是个孩子,出于本心,即便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多管闲事很容易招来麻烦,新一还是喊来了巡逻警员,救下了被打的孩子。
当然,起初新一并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谁,一直到看清那个被打孩子的脸……
不过话说回来,新一心想,还要感谢Gin的五官长得足够有特点,还是半大孩子的他与二十多年后的他,单论长相的话,也就是缩小和放大,青涩与成熟的区别。
在认出了Gin之后,新一的内心蓦地就生出了一种恍然感。
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时空?
如果非要为这样一个不可思议旅程,找一个理由,那么,大概是他的执念吧。
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新一只要一闭上眼,嘴角就会有被人轻轻擦拭而过的错觉,眼前则是不断回闪那个耐心回应幼年的自己每一句话的冷漠青年,那个不断咳嗽着仍等候在炽热水泥管道里的重伤青年……
要是遇到青年时,他能够成熟一点;要是他能早一点遇到Gin……
新一也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很可笑,但是那两个梦境对他造成的影响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大,好像是莫名其妙,又好像是理所当然,遗憾与愧疚在他的心里打转,最后拧在了一起,变成了偏执。
而新一的这份偏执,在他遇到还是半大孩子的Gin之后,仿佛又在不知不觉间更加重了一分。
救下Gin之后,新一曾向水果店老板娘打听过对方的身世。
M国的这座旅游城市,在当前这个时间点,并不是什么正经的旅游胜地。
这座城市在外名声响亮的是它的黑瓅色瓅产业,赌/博、卖银以及地下斗场,譬如新一所在的这座小镇,就有着好几条霓虹灯闪烁的风俗瓅街。
Gin就出生在暧瓅昧的霓虹里。
据水果店老板娘说,Gin的母亲就是个长相偏西化的混血,至于他的父亲,应该是他母亲众多客人中的一个。
在说这段话时,老板娘无论是用词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充满鄙夷。
而老板娘的这种表现,在这个小镇乃至小镇周边都十分常见。
这里的人就是这样的奇怪,他们仰赖往来的外国游客维持生计,在人前,他们逢迎、谄媚,笑脸相迎,但背过身去,又会表现出极尽的排斥以及厌恶。
他们在私底下称与他们肤色、瞳色不同的外国游客为‘鬼瓅佬’,谩骂像Gin的母亲、Gin这样的混血为‘杂瓅种’。
新一曾不止一次的见过,街边被当地人寻衅殴打的落魄混血。
再联想,当时围殴Gin的那些人,出口的谩骂。
关于还是半大孩子的Gin为什么会被残忍殴打,新一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因为血统、长相而带来的歧视,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不算稀奇。
脑内思绪流转的速度逐渐变慢,意识渐渐模糊,劳累了一天的新一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就在新一睡过去后不久,听着耳畔有序绵长的呼吸声,睡在木板床上的孩子动了动。
他偏过头,墨绿色的眼眸在晦暗的环境中闪着幽光,像是有些困惑,又像是在探究着什么,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睡熟的青年。
时光在新一早出晚归的劳作中匆匆而过。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孩子的身体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修复力,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Jin的一条腿已经可以下地,另一条伤得更重一些的腿则还稍显勉强。
是的,Jin,也就是日语中‘阵’的发音。
新一问过Jin原本的名字,对方不答,考虑到对方在这个小镇的处境,新一也没有再多问,直接便用‘Jin’来称呼他。
反正,待二十多年后,组织有着赫赫威名的TopKiller,除去那个被全世界警备人员记住的组织代号Gin,他的另一个日本名黑泽阵也不是什么秘密。
对于Jin还未完全康复就下地这件事,新一自然是不建议的。
但他每天都要去水果店帮工,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Jin,所以新一的不建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其实从Jin的一条腿可以下地开始,新一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哪天回去,屋子里可能就没人了。
值得庆幸的是,新一的担心一直都没有发生。
这便让新一不得不多想,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Jin哪怕表面上还是如故的冷淡,但是内心是否已经开始逐渐的接纳他了?
这天一大早,新一如同往常一样,在简单的洗漱过后,便出门了。
没走几步,新一便留意到身后一直跟着的深浅脚步声。
转过身,对上单手拄拐的Jin。
他手里的拐杖还是新一替他做的,虽然很粗糙,可能和枯树杈也就是名字上的区别,但至少能用。
新一疑惑了一瞬,很快便了然了,“走吧,我们一起去水果店。”总是一个人待在那个充满腐烂水果味的窝棚里,确实难受也很无聊。
“需要我扶你吗?”新一笑眯眯的问。
“不要。”Jin拒绝得干脆,但新一还是笑着,笑得更得意了。一个多月的温水煮青蛙还是有成效的,瞧瞧,这不是开口了嘛!
和印象中低沉略带沙哑的成年男性嗓音不同,这个时候的Jin还是一把童音,虽然调子冷冷的,但是在新一听来却十分新奇,哪怕在此之前他已经逗着Jin开口过许多次了……
水果店老板娘虽然不喜欢混血的Jin,但无疑她是个心软的人,看到Jin还瘸着腿,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新一带着他在水果店里帮工。
这天,老板娘派给新一的活儿是砍椰子。
只见新一手握砍刀,不甚熟练的削着椰子皮,在他的旁边,Jin就负责给他一个个的递椰子,并不时帮他把堆积的椰子皮清理到一边。
两人初次配合,倒也算默契,就是这椰子的表皮硬得很,砍的时间一长,新一的手尤其是虎口处就被刀柄反震破皮,针扎似的疼。
新一停下动作,看了一眼自己握刀的手。
从前他的手,不至于细皮嫩肉,却也绝对算不上粗糙。再看现在,他的一双手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磨烂过好几层水泡了,老茧虽还没有成型,不过看起来也快了。
恰在这时,老板娘喊新一帮忙倒了垃圾桶里的果皮。
新一擦了擦手,起身时轻拍了一下Jin的肩膀,示意他去去就回,然后便搬起垃圾桶出了水果店。
等新一倒完垃圾回来,就看到Jin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正有模有样的砍椰子。
不过才10岁的孩子,还是个左撇子,力气却不小,砍下的一块块椰子皮看着倒是比新一的还要更利落一些。
新一也没出声叫停,就抱臂在旁边默默看着。
他在心里不由想到,组织的Gin如果因此改变了择业,以后就当个水果店的老板,那对于二十多年后的世界也算是大功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