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穷途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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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笑容只维持了匆匆数秒，因为顾放很快注意到季从风毫无血色的脸、颈间满是脏污血痕的绑带，还有以不正常的扭曲姿态垂在身侧的右臂。
几乎是一瞬间，顾放眼中杀气四溢。
他迅速攀着绳子落地，两步跨到季从风身前蹲下，从腿开始往上摸，检查季从风伤势，后者还是浅浅笑着，定定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顾放眼里有很明显的红血丝，眉头拧得很紧，他的手摸到自己的断臂上时，指间明显地轻微颤抖。
他在担心自己，担心得夜不成寐。
“顾上尉偷人直接上手摸？”季从风忍不住逗他，“看来是迫不及待。”
“闭嘴。”顾放恶狠狠瞪了回去，眼里闪着怨怪的光。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真他妈长本事了。
季从风手臂的伤最严重，断臂多次翻折现在不能随意接骨，好在顾放准备充分，他只知道季从风受伤了，却不知道伤在何处，所以各种药品都带了些，包里既有止痛喷剂，又有骨折需要用的支撑杆，他把断臂固定起来，避免剧烈运动加剧伤势。
“顾放！好了没！”
另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天花板的大洞里探出另一个头，是那个跟顾放纠缠的可疑对象。
顾放抿着唇，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继续等着。
“受伤了？”可疑对象看清了顾放的动作继续低声问道，“严重吗？”
季从风感受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立刻调整了一下自己颓丧的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若无其事地摇头，低声回答，“没事，小伤。”
又是小伤。
顾放手一顿，抬头瞪着季从风，冷冷道：“是不是没死都他妈算小伤。”
季从风一愣，顾放在生气，他心里忽然就一阵酸软，像是感冒了鼻子通不上气，眼泪快要流出来。
而季从风极少感冒，更别提流眼泪。
顾放处理完他手上的伤，随后将手探向季从风颈间，轻轻解开脖子上绑住的衣带，然后眉头愈发拧紧，那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了，他一声不啃地掏出消毒棉片，凑近了些给季从风简单清理伤口，又拿出干净的绷带把伤口重新绑扎。
顾放动作很熟练，指尖在季从风颈间飞舞，时不时蹭到季从风的锁骨。
季从风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复归原位，然后他清楚地感觉到，顾放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两人此刻距离很近，从某个角度来看极尽暧昧，季从风微微低头，凑到顾放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真的不严重，你别生气。”
这回顾放的动作彻底停了，低垂的眼眸流淌着季从风看不清的酸麻柔软，只消这一句，他心里的那些怒火、怨怪、焦心、自责，竟消解了大半，让他一下子泄下气来。
顾放耳朵迅速红了，数秒后，他才感觉到脸上逐渐升起的躁热，觉得有些丢脸，闷闷找补道：“手不要就剁了。”
季从风不吭声，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包扎完成后，顾放迅速起身，开始在季从风身上固定绳索，准备把人拉上去。
刘得生和彭楚在顶部固定好绳索支架，朝顾放比了个OK，顾放一把抱起季从风，连接好挂钩，上面的人就开始用力把人吊上去。
顾放看着季从风即将到达天花板，又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落下，随后抓着绳子向上攀缘，他身手敏捷，很快就到达顶部，原来上面是一处通风管道，不过仅有半人高，所有人都佝偻着身子。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季从风此刻的声音粗粝嘶哑，并不好听，顾放皱皱眉，从腰上拿出一瓶水递给他，若无其事道，“发现了对方行踪，就追过来了。”
刘得生扭头看彭楚，故作吃惊道：：“原来我们找得这么轻松，我竟然都不知道。”
彭楚看了一圈，眼前的三个人自己一个都得罪不起，只好吞下连日搜寻对战的艰辛，默默陪笑，不敢讲话。
季从风咽下一口水，他知道这趟不可能轻松，但没有质疑，把水壶递了回去，继续问道：“我的具体位置呢？怎么确定的？”
“余迟那个程序，升级版，”顾放接过水壶，“我们知道这一片儿的大概位置，然后使用程序扫描结果，发现下方存在建筑空间，但……有点奇怪，这地方全是很长的走廊，可扫描的深度范围内，只有一个房间，我们就下来看看。”
“所以你们其实并不确定我是不是在这里？”
季从风定定地看着顾放，后者眼神躲闪，答案显而易见，他不知道顾放这样挨个区域排查了多久，如果找不到，又要继续搜寻多久。
“也没有很难找，”顾放冲着刘得生扬了扬下巴，“他有办法筛出可疑地点。”
刘得生冲季从风一笑，伸出手，“议长是吧，你好，我叫刘得生，顾放曾经的……战友。”
“你好。”季从风仗着自己右手受伤没有回握，语气礼貌冷淡带着几分敌意。
刘得生笑笑，收回了手，也不尴尬，“上次可能有点误会，我喜欢女的，胸大腰细的，”他说着瞟了一眼顾放，意味深长道，“不好这一口，您大可放心。”
“误会吗？”季从风淡淡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霎时间，方寸之地硝烟暗起，“既然是曾经的战友，说明现在并不熟，怎么会好心帮着顾放来找人？”
“这说来可就有意思了，”刘得生瞥了顾放一眼，无视了后者眼中的警告，毫无退缩之意，“是顾放主动来找我，愿意用自己的故事做交换，只要我答应帮他找到你。”
季从风脸色一变，“什么故事？”
“够了，”顾放打断两人的对话，“时间不多，我们快点。”
刘得生看着季从风，嘴上没停：“一个让敢于深渊屠龙的少年沉溺深渊，长睡不醒的故事。”
“我说够了！”顾放语气多了几分狠厉，“都给我闭嘴！”
刘得生这次闭上了嘴，但是朝着对面正拧眉瞪着他的季从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短暂的安静后，顾放开始下令：“我在最前面带路，彭楚，你带着议长跟在我身后，刘得生殿后。”
“是！”
四个人开始在狭窄的通道里爬行，这地方似乎许久没人来过，因而通风系统没有启动，里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被一行人来回两趟搅弄起来，吸入鼻腔里并不舒服，季从风本就咳得厉害，如此一来更加严重，可他又怕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被人发现，只好憋在胸腔里闷咳，很快，顾放就往后递过来一个防毒面具，“带好，这段路挺长，还要爬一阵。”
面具传到他手上的时候，他还在思考刘得生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是不是那个顾放始终不愿坦白的六年，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句谢，只是这句谢谢被侧壁传来的震响所遮掩，那是规律的三声振动。
“是王桐！”彭楚说，“出事了！”
这是几人约好的暗号，王桐带着两个人负责在通风口出口接应，情况正常则每十五分钟敲一声，提示警戒敲两声，遇袭敲三声。
顾放还没来得及回答，通风管道里又传来一阵巨响，那是子弹打在密闭通道里反射出的回音，所有人同一时间捂住了耳朵。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要出去。”顾放说。
“可出去只有这一条路了！”彭楚说。
“对方已经发现我们了，继续往出口爬也是找死，”顾放说，“跟我来，下一个通风口我们出去！”
四个人加快速度，顾放一马当先，撬开了通风口的的铁栅栏，直接跳了下去，落地时翻身滚地抬枪，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缓冲，他扫视一圈，确认安全后打了个手势，让彭楚带着季从风下来，彭楚收到指令立刻固定绳索，把季从风先送了下去，顾放在下方一把兜住了下落的人，轻柔地将他放在地上，彭楚和刘得生随后跳下。
“朝哪边走？”彭楚问。
顾放看向刘得生，后者无奈摇头，“我只知道这片区域内曾经有过一个基地，但我也说过，这个基地的保密等级很高，我还是在我爸办公室偷瞄到过，这儿是干什么的我一直都不清楚，你那个扫描程序呢？拿出来用啊。”
顾放皱了皱眉，脸上是“我要你何用”的嫌弃，他打开终端，结果提示无信号，“被屏蔽了，程序用不了。”
“那怎么办？”彭楚很着急，头顶的通风管道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外面的王桐估计凶多吉少。
“这里很奇怪，”季从风说，“我尝试过逃跑，但房间外全是走廊，无论往哪个方向拐，都是一模一样的走廊，这里像是一个迷宫，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完全掌握这里的路径，他们也需要依靠定位来确定位置。”
顾放左右看了一眼，“不管了，走左边。”
眼下躲开追踪才是第一要务，他只能凭直觉选择一个方向，这种情况只能靠赌，可这并不是最后一次选择，这里远远不止一个分岔路口。
季从风说的没错，这就是一个钢铁铸成的迷宫，似乎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只有无尽的冰冷在前方等待，他们也不敢做记号，否则只会被对方更快发现。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刘得生停住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给老子都跑累了。”
顾放松开搀着季从风的手，把人扶到墙边靠着，又给他递了水壶，低声问：“还能走吗？”
季从风摆摆手，“我没事，但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这地方太奇怪了，得想办法出去。”
彭楚摸着墙面，喃喃道：“这……能炸了吗？”
“不行，”刘得生说，“你没看出来吗？这墙面是特制的钢材，看得出来是地球技术巅峰期的产物了，难怪保密等级这么高，以前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顾放凝眉思忖片刻，“不行，还是要继续走，虽然分不清方向，打我能感觉到我们越走越深了，起码这样也能拉开和对方的距离，就算是出不去，最后到达最底层，我们也能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季从风点头，“没错，总不可能耗费这么多资源来建一个浩大的迷宫，这个地方存在必然有它的用途。”
“行吧，走走走。”
“我背你吧，”顾放蹲在季从风身前，“能更快些。”
“没事，我能走。”
季从风自己从地上爬起，结果一时供血不足，晃晃悠悠差点摔倒。
顾放起身一把把他扶住，“别逞强了，也不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快上来，”他重新蹲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耽误时间。”
“好。”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有重量压在了顾放的背上，然后他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他们快步走着，顾放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季从风的消瘦，搁在他肩上的下巴尖得有些搁人，坚硬得让人心疼，就像季从风这个人。
“什么时候能轮到我背你啊？”季从风忽然开口道，紧张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
顾放一怔，是了，这是自己第二次背他。
“下辈子吧。”顾放随口答。
季从风轻轻一笑，顾放背上传来轻微地振动。
“是么，看来我们还有这辈子。”
颈间的手臂圈紧，顾放顿时乱了呼吸，想要调整时耳畔又传来一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低语。
“三天到了，这就是你的答案吧。”
和我一起，这辈子。
季从风很笃定地用了个肯定句，在这个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
“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
顾放顿了顿，“我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能想起来。”
“我好心提醒一下，”刘得生不合时宜地插嘴，“这可是在逃命，你俩怎么搁这儿谈起情说起爱了？”
“谢谢提醒。”季从风说。
“闭嘴！”顾放恶狠狠瞪他一眼，脚步越迈越快。
刘得生在他身后笑出声，拉过彭楚乐道：“看见了？这就叫做贼心虚。”
彭楚：“啊？？？”
——
“祁先生，通风管道已经搜索完毕，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继续搜。”
“祁砚，”电子音从半空中传来，“不用急，他们逃不出去。”
“是，领袖，”祁砚皱着眉，“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您当时让我们在此处落脚，可这地方连您也不完全清楚……”
“这可是个好地方，只不过控制权暂时不在我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曾经也是我们的据点吗？”祁砚问。
“算是吧，”电子音一顿，“没事，这些不用你操心，继续搜索吧，通讯不必切断，实时汇报情况。”
“是。”
因为人数优势，祁砚很快找到了了季从风逃跑时破坏的通风口，他带着人兵分三路继续追踪，每逢岔路口便再次兵分两路，且在路口做了标记，况且他们有内部的定位系统，这样一来，效率就高了许多。
“报告祁先生，三队发现情况！”
祁砚勾起嘴角，“走！”
——
“这是什么？”彭楚冲在最前面，在下一个转角处停下脚步。
刘得生凑过去一看，墙沿上有一道很明显的“E”的标记，“不好，这应该是对方留下的标记，我们的路线和他们重合了！”
彭楚立刻举枪环顾四周，“顾队！现在怎么办？”
顾放看了那标志脸色一变，“不能停，我们往回走，挑没有被标记过的路。”
“好！”
“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跑。”季从风说，他感受到顾放绷紧的肌肉，那是他在紧张。
“你好好趴着别管。”
顾放声音已经有些喘，但他执拗地要背着季从风继续跑，好像只要放下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一个标记就像一个预告，随后就能遇见第二个，第三个，然后越来越多。
彭楚在拐进下一个路口时，他身后的顾放还没来得及提醒他慢一点，枪声就在这狭小空间里突兀响起，随后是人体倒下的钝响。
“彭楚！”
刘得生迅速抬枪射击，子弹打在坚硬的刚墙上迅速反弹，之后是两声惨叫。
“走！”
刘得生拽着顾放的衣角往反方向跑去，仓促间，顾放回头，看见倒在地上的彭楚冲着前方开了一枪，随后又是一发子弹打在他眉心，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别看了！这边！”
刘得生拉着顾放玩命地跑，但此时此刻能走的路已经不多了，在进入下一个拐角时，刘得生猛地急刹车，顾放侧头一看，一个年轻的男孩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十来个人，都举着枪对准自己，年轻男孩笑着开口道，“顾上尉，我等你多时了。”
季从风在顾放耳侧道：“这人姓祁，似乎是进化会的重要成员，受过专业训练，很难对付。”
顾放微眯着眼，看着祁砚，没有回头，低声道：“你的手，是他干的？”
季从风抓着顾放肩膀的手指一紧，“别冲动。”
顾放把季从风放下，让他站在墙后，往季从风手里塞了一把枪，“好好待着。”随后朝刘得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挡在了季从风身前，举起了枪。
“等我干什么？”顾放面无表情问道。
“你端了我四个据点，你说我等你干什么？”祁砚说。
“你想怎么样？”顾放说。
祁砚捏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索，他长相还带着少年气，这幅表情着实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可下一秒他又嚣张地笑起来，眼里闪过阴鸷，“这样吧，你身手不错，你先跟我打一场，要是赢了，我就考虑不杀你，怎么样？”
顾放嗤笑一声，“想得还挺美。”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掠了出去，没有任何花拳绣腿，直奔目标，祁砚看他这阵势立刻兴奋了起来，也迎了上去，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开枪，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对了几轮，顾放出拳很猛，像不怕疼似的，每一个动作都蓄满了力量，拳拳到肉，毕竟战场上有时候能保命的，可不是枪。
祁砚挨了几拳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兴奋，出拳间隙下令道：“有意思，都不准开枪！”
祁砚的格斗姿势乍看非常正规，但几轮下来，顾放还是能感受到一些野路子的气息，特别是当自己靠近他命门时，他就会被激得往下三路上靠，当他再一次挡下对方袭向自己□□的手时，他开口道，“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会玩？”
“怎么，你怕了？”祁砚换了攻击位置，挥拳砸向顾放侧腰。
但顾放没有格挡，他硬生生手下那一拳，然后抓住那一瞬间，祁砚暴露出的防御漏洞，一脚踹了下去。
祁砚倒退几步，险些踉跄倒地。
顾放收腿站定，继续说：“不过你爸妈是不是没教过你，走下三路的都是流氓？”
“闭嘴！”
祁砚像是被激怒，再次冲了上来，这次的拳风更加狠厉迅速，一套连招肘击加顶膝，顾放也只是堪堪挡下，但他嘴上没停，甚至还抽空笑了笑，“生气了？只有小孩才会生气，你多大了？”
“你闭嘴！”
祁砚又一次冲上来，其实顾放知道这个年轻男孩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但眼下他必须全力以赴，只有激怒对方，才可能找到对方的缺陷。
但这一次，顾放挡得并不轻松，他连退数步，数日的高强度行动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他完全是凭着一股毅力撑到了现在。
“你急了，”顾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喘息频率，不希望对方发现自己的疲累，“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他再次主动出击，这种时刻不能泄气，一旦退缩，对方就会得逞。
“让我猜猜，早年学了下三路的招数，之后又接受了正式训练，啧啧啧，可惜了，想改还是改不掉，也对，本性这种东西，刻在骨子里的，怎么可能改得掉。”
祁砚暴怒，飞身闪出一脚，直击顾放面门，“话这么多，是在留遗言吗！”
顾放双臂交叉格挡，钉靴重重砸在他小臂上，震得他全身发麻，关节处发出不堪重负的骨骼错位声响，冲击力使他后退数步，一脚踩在墙边，但他表情没有丝毫破绽，“那你多说些，我怕你一会见了阎王爷会后悔。”
他话音刚落，骤然松开双臂，闪电般握住了祁砚的腿，向后一拽，把人死死固定在攻击范围内，随即飞起一脚，稳稳落在祁砚心口，肋骨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清晰可闻，但顾放没有停手，趁着对面站不稳之际，扳着手中的腿，一膝盖重重砸了下去。
祁砚的腿以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和清脆骨裂一同发出的还有他的惨叫。
顾放垂眸低声道， “你断他一条手，我断你一条腿，不算过分吧。”
“来人！杀了他们！”
祁砚高声发令，但顾放的枪已经对准了他的头，“谁敢开枪！”
对面数人面露疑色，不敢动手，带头的一个犹豫道：“祁先生，领袖说了，要抓活的。”
祁砚暴怒，正要破口大骂时，手腕处终端传来震动，顾放看了一眼，直接给他按了接通，屏幕亮起的下一秒，他瞬间变了脸色。
季从风这才看清，原来屏幕对面原本就空无一人，即使自己没有被蒙住眼，那个所谓的“领袖”也不会现身。
“领袖……”祁砚低声道，声音有些颤抖。
顾放皱了皱眉，眼前的年轻男人似乎十分畏惧这个所谓的领袖。
不辨音色和性别的电子音再度响起，“季议长，三天时间到了，虽然你的选择我已经猜到，但我还想再给你一个机会，真的不愿意跟我合作吗？”
季从风没有任何犹豫，“我不会和你合作，更不会让你得逞。”
“和我想的一样，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聊下去的必要，动手吧。”
顾放抓过祁砚挡在身前，“谁敢动手！”
电子音继续说道：“祁砚，我说过，生存是一场筛选，如果你达不到我的标准，你就会被淘汰，如果觉得不甘心，那就证明给我看。”
祁砚紧紧咬着牙，忽然抬肘向后砸去，顾放瞬间松手，祁砚因为断腿失去支撑直接倒在了地上，顾放迅速闪身回到墙后，一把拽过季从风，“跑！”
倒地的祁砚没有放弃，抬枪对着顾放发起一记点射。
匆忙中，季从风只觉得面前的顾放踉跄了一下，身后枪响此起彼伏，刘得生殿后，挥手扔出一个手雷，走廊里随即爆发剧烈震颤，浓雾弥漫，一时阻拦众人脚步。
他们没命地跑，在混乱中躲避围追堵截，但前方也没有希望，只有无数个拐过的弯，和无数面冰冷的墙。
许久之后，季从风才发现，身后有一串血脚印，他后背一凉，握住顾放的手，拉着他停下，“你受伤了！”
顾放回头一看，那带血的脚印太过明显，而他跑得太急，竟完全没有意识到。
“不行，会被发现的，”顾放语速很快，带着轻轻的颤抖，凑近看就会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是极度的克制，“刘得生，你带他跑，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季从风攥紧了顾放的手，“要走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顾放说。
从他中弹的那一瞬起，他就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出不去了，这一路奔逃，他都在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呼吸，不要低头看，只要没有闻到那股铁锈味，没有看到那些鲜红，他就还能继续撑下去。
但是现在不行了。
“刘得生，快，带他走。”顾放声音越来越低，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他不自觉地倚在墙上，让自己不要下滑得太快。
“你怎么了，顾放！”季从风想要把他扶起，可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力。
“我不走，”刘得生上前两步，一把架起顾放，死死瞪着他的眼睛，“你死了我找谁要故事。”
“快走！”顾放情绪有些崩溃，“算我求你，救他出去！”
“少他妈废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刘得生一把扛起顾放，另一只手拽着季从风，“跑！”
时间好像忽然慢了下来，顾放被自己的血腥味包围，意识开始不可控制地涣散，季从风一边跑一边俯身看他的脸，“顾放你撑住，你别晕！”
“放我下来吧，你们躲起来……总有办法出去的……”
“你闭嘴！”季从风看着他那双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情绪外露，“你要是敢死，我立马自杀！”
“好好好，让我看着你们俩上路是吧？”刘得生一边喘气一边阴阳怪气，“我可不给你俩送终。”
“你也给我闭嘴！”季从风瞪了刘得生一眼，恶狠狠道，“顾放，你听好了，今天要么我们两个一起走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里，不会再有第三种结局，我说到做到。”
“你要是还念半分旧情，就给我睁开眼，好好看着我！”
“我要你记住，你就算死，也只能和我季从风死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季从风的话起了作用，顾放眼中闪过一瞬清明，然后他忽然笑了，喃喃道，“那这个结局，也很不错。”
“你们两个乌鸦嘴！”刘得生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迷宫般的建筑似乎突然就到达尽头，他们直接闯进了死胡同，“现在好了，死路一条了。”
刘得生把顾放放在墙角，“你快看看他的伤，我去找路，我不信这个地方真就是个迷宫，肯定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季从风跪在顾放身旁，仔细检查他的伤势，腹部和小腿分别中了一枪，血流不止，顾放脸色越来越苍白，季从风想要替他包扎止血，但没有工具子弹取不出来，他在顾放的背包里翻找，“顾放你别睡，我现在给你止血，你别晕！”
顾放听得出来季从风真的慌了，原来这样一个永远强大冷静的人也会慌，还是为了自己。
“你别找了，跟我说说话吧。”顾放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不然…我撑不住晕了……还能不能再睁眼都说不定了。”
“那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季从风看着他，眼里的悲伤溢于言表，“死前总要让我听到一些好消息吧？”
“还没忘啊。”顾放努力提了提嘴角。
“你答应了，对吗？”季从风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挪开视线便再也看不到了。
顾放轻轻点头，“满意了？”
季从风俯身，毫无间隙地抱住了顾放，一滴眼泪无声地落在顾放肩上。
不满意。
这样的结局他不能接受。
“这辈子太短了，”季从风靠在顾放耳侧说道，“你还欠我很多，还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放努力地侧过头，想用自己的唇再碰一碰季从风的脸，如果这里就是结局，他不想让季从风离开得太孤单。
感受到顾放的靠近，季从风毫不犹豫的回应，两人交换一个充满铁锈气息的吻，顾放双唇渐渐失温，无论季从风怎样努力包裹也无法让他重新滚烫。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慢慢积成红色的河，像四周漫延，方寸之地，两个受伤的人在尽头紧紧相依，等待最后的结局。
“后悔吗？”季从风说。
“什么？”
“没有早些和好，后悔吗？”
“没什么好后悔的，”顾放顿了两秒，眼底闪过一点灰败的绝望，“季从风，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能有现在的结局，已经是赚了。
季从风皱眉，他不明白顾放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自贬倾向，“你——”
“啪啪啪——”
鼓掌声把季从风的话打断，“真是精彩啊，死到临头还有时间谈情说爱。”
祁砚的断腿被接上，一时不能用力，撑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拐杖，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有什么遗言，快说吧。”
顾放撑着墙想要站起来，带血的掌印划过墙壁，季从风在一旁搀着他，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
季从风看着顾放，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顾放点头，与身旁的人十指紧扣，两人在身后，另一只手的食指同时扣上了板机。
“下辈子换我背你。”
“好。”
他们轻轻闭上双眼，默契抬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按下扳机前的千分之一秒，顾放的墙壁突然开始移动。
“基因验证通过——”
清澈的电子女声响起，声线听起来莫名的熟悉。
顾放猛地睁开眼，身后严丝合缝的钢制墙壁开始自动分解，原本的穷途末路之后爆发出强光，延伸出一片新的空间，所有人立时蒙住了眼，没有任何犹豫，季从风拉着顾放退了进去。
“追！”祁砚捂着眼大喊。
子弹齐齐射向两人消失的方向，而那光幕似乎化为屏障，把所有的攻击一起挡下。
退到强光后的顾放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是什么地方，电子音再度响起：“监测到武装力量，是否重组空间？”
顾放：“……重组空间。”
地面随即开始剧烈摇晃，顾放扶着墙站稳，原本光幕所在的地方，分解的钢块开始重新组合封闭。
强光消失，两人视野逐渐恢复，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足有一个广场那么大，正中央有一台巨大的设备，像是什么控制器，上方的虚拟屏正亮着，屏幕中央有一个3D模型正在变化，两人走近一看，发现那竟是这座基地的等比模拟图，无数走廊上的钢壁正在分解重组，变成一座新的迷宫。
顾放：“这是什么地方？”
季从风：“这里应该就是这座迷宫存在的原因。”
“刚才明明……”顾放喃喃道，“对了，那个声音……我听过那个声音。”
“什么？”
顾放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电子女声，“你听见了吗？，‘基因验证通过’，我……听过这句话。”
三年前，他潜进地球空间传送场安放炸弹时，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音色，声调，频率，完全一致。
那天，他按下引爆控制器，随之而来的是无止境的火光、硝烟、震动和鲜血。
回忆里的血腥气再次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再也撑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
那堵墙封闭后，祁砚他们所在的走廊开始剧烈晃动，他没有切断通讯，对着终端喊道：“领袖！这是什么情况！”
“有意思，”电子音道，“那个年轻人居然能打开基因锁，所有人立刻离开，他们启动了这座基地的最高防御功能空间重组，一定范围内的钢墙会在十二小时内完成分解再组合，逃不出去的话，就只能被淘汰了。”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穷途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