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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逢深渊 ...

  •   “小放啊,多吃点,黄姨做了一大锅呢,放心吃!”

      “谢谢黄姨。”

      餐桌上摆放着一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还有几个清淡小菜。

      五十来岁的妇人眼错不眨地看着两个孩子,把夹进他们的碗里,眼睛眯成了月牙,自己却不记得动筷子。

      于是顾放夹起了第十块红烧肉放进自己碗里,手腕上突然传来震动,电子音响起:

      “系统升级已完成,监测到您今日脂肪摄入量过高,请适量饮食。”

      顾放低头查看,发现了几个小时前的一条提示:“已接入莱特星空间网络,即将自动进行系统升级。”

      黄姨:“哎,这东西又响了,吃个饭都不安宁。”

      罗叔:“你们俩刚回来,可能不知道,这几年通讯终端的功能越来越完善,系统升级很快,联邦说这是为了监测大家的健康状况,更好地为大家服务,但你黄姨不喜欢,说影响她食欲。”

      黄姨:“小放你别管它,喜欢吃就多吃点。”

      顾放点点头,把生理机能检测功能关闭,他向来不喜欢过于智能的设备,更厌恶时时刻刻被监控。

      罗弈与顾放就住对门,小时候两个孩子便常常去对方家里蹭饭,罗弈的父母也算是看着顾放长大,两家关系向来亲近,况且罗弈一家都知道顾盼离世的消息,对顾放更是心疼不已。

      “小放啊,那个…吃完饭就在黄姨家住下吧?”

      罗弈连忙帮腔:“对啊,你就在我家住下呗?正好明天咱们一块去那个新公寓看看。”

      “不了黄姨,”顾放尽量拿出自己所能做出最友好的笑容,“我…去我家看看,挺久没回去了。”

      “那让你黄姨帮你收拾收拾?都挺久没人住了……”罗叔说。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顾放放下碗起身,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行了黄姨罗叔,我下次再来蹭饭,今天先回去了。”

      罗弈冲父母使了个眼色,没再拦顾放。

      罗弈家的门“砰”地一声关上,楼道里另一扇门就出现在顾放眼前,他握住把手的手指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按下手指进行指纹验证。

      他不敢打开门。

      门后是顾放和母亲的家,存放着母子二人的回忆。

      可这份回忆压得顾放喘不过气来。

      当年许惟聪以顾放远走他乡,母亲无人照看为由,将母亲秘密控制了起来,顾放并不知道母亲在哪里,只是在离开莱特星之前和母亲匆匆见了一面,确认了她的安全。在他去地球后,每两个月可以收到一次许惟聪发来的视频,每半年可以与母亲视频通讯一次。

      那为数不多的、关于母亲的影像,陪伴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如坠地狱的夜晚。

      母亲去世后,顾放把所有的视频加密封存,再也不敢拿出来看一眼。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顾放还未触及那份回忆,便已觉呼吸困难。

      良久,他松开了门把手,将许惟聪新发来的视频和之前的数条视频一并加密封存,转身逃开。

      ——地球,地狱。

      “哐当——啪”

      林清这周已经打碎了五个杯子,他有些懊恼,无奈地叹口气蹲下收拾残渣。

      吧台边的莫妮卡闻声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清,“小清,这周的工资不会要倒扣吧?”

      林清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莫妮卡姐姐,你扣工资吧,不够我可以加班。”

      吧台边的女人撑着脑袋露出一个妩媚的笑,“逗你呢,快收拾了,小心别割手。”

      林清愣了一下,连忙道谢。

      “不过你这周确实状态不对啊,”莫妮卡仍旧歪着头看他,目光透出探究意味,“还在等那位‘顾哥’啊?”

      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卷发衬得她皮肤白皙,不过一身低胸裙装却引得林清不敢直视眼前这位性感少妇。

      他怯怯地低头,没有出声,继续拾捡玻璃残渣。他走神的确是因为顾哥,那个男人那晚离开后,果然再也没有出现。

      “我听说他走了哎。”莫妮卡说,她看出林清情绪低落,这几天总望着顾哥曾经最常坐的卡座出神,每每有新客人进店,他总是抬头张望,随后又重重低下。

      “真的走了?”林清猛地抬头,“去哪了?”

      “不知道,听说他好像不是地球公民。”莫妮卡说。

      林清一脸不可置信:“是…离开地球了吗?”

      “八成是。”莫妮卡看林清这表情,就猜出来大半,估计是动了真心,结果人家只是玩玩而已。

      “你怎么知道?”林清有些疑惑。

      莫妮卡嘴角弯起弧度,“你当姐姐我这么多年白混的吗?”

      “那莫妮卡姐姐,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林清问。

      莫妮卡略微迟疑了一下,其实她不仅知道“顾哥”的名字,甚至知道他是莱特星派来在地球驻扎的军官,军衔起码在上尉以上。但她并不打算告诉林清,顾放身份特殊,说不定会给林清招来麻烦,而且她不想就这样不负责任地告诉林清一个名字,这会给他带来虚假的希望,等待和寻找的滋味并不好受。

      莫妮卡摇摇头正色道:“名字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可能是一名军官。”

      林清目光瞬间黯淡,莫妮卡看着林清因为失望而垂丧着的脸,决定熄灭这团火。

      “林清,你刚来没多久,可能不清楚,这位‘顾哥’在我这喝酒也有两三年了,姐实话跟你说,他撩过的不止你一个。”

      撩?

      林清在心里苦笑,可能顾哥根本就不算撩,分明是自己往他面前送。

      “你年纪还小,遇上这种事就当自己倒霉,认栽就完了,可千万别为了这人死去活来,知道吗?”莫妮卡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顾哥走了,你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有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谢谢莫妮卡姐姐。”林清忙鞠躬道谢,声音有些哽咽,说完又继续收拾好玻璃,转身离开。

      莫妮卡望着他的背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单纯。”

      她帮林清并不仅仅是出于同情,林清这孩子虽然单纯得有点傻,但却足够善良,这样的人在地球其实不多见了,想在如此恶劣的地方生存下去,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身上能长满心眼,既防着被骗,还时刻准备去骗人。

      莫妮卡想,这样的孩子,自己能帮就帮一把,也算是自己为这早已残破不堪的文明做过努力了。

      莱特星,深渊。

      地狱是瑞博城的一家GAY吧,顾放难得的假期都耗在了这里。

      离开家之后他在瑞博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夜,这家叫做“深渊”的酒吧就是在那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他看到店名的时候,想起了地球的地狱,甚至想起了离开地球前夜的那个男孩,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说那句“我想我们不会再见”的时候不过是内心深处对于亲密关系的本能逃避,没想到一语成谶,几个小时后他就离开了地球,相隔光年之外。

      仿佛为了迎合“深渊”的名字,这家酒吧的整体建筑结构向下,共三层。最顶层是喧嚣混乱的舞池与吧台,第二层是朋友聚会聊天的卡座,最底层是安静的清吧,地上建筑的部分是一家酒店式公寓,倒是很适合安排蹦迪结束的后续活动。

      顾放在楼上开了间房,除了睡觉,他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窝在底层,这里给他的感觉很像待在地球的地下城,既看不到太阳,也没有虚拟的星光,好像回到了地狱,醉生梦死、昼夜颠倒。困了他就去楼上开间房,遇上有兴趣的也会一起作伴,在做完慈善后好聚好散。

      这是他近几年最常有的状态,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不太有情绪,他习惯将自己浸泡在黑暗里,又或是浸泡在酒里,总之是像躺在淤泥里一般,不愿动弹。
      只有在与人调情时,才会短暂地披上虚伪又温柔的外壳,他不知道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也并没有从中获得快乐,但他不会承认,这其实是出于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又畏惧。

      假期过半,顾放终于打起精神决定了解一下自己的新工作。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新任议长”的关键词,下一秒,界面中弹出的内容令他错愕——

      政坛新秀——前任执政官季奉言之子季从风当选新任议长!

      新任议长季从风发表就职演说_点击观看高清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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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任议长是……季从风?

      回忆纷至沓来。

      六年前,顾放以玩腻了为由,十分无耻地向季从风提出分手,随后前往地球前线。

      六年来,顾放从未主动打探过这个人的消息,眼下突然看见这个名字,他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恍如隔世之感,“季从风”三个字像是刚从顾放的血肉中挖出来一般,陌生又熟悉。

      顾放感到讶异,季从风与他当年都选择了星舰驾驶专业,按照正常情况,毕业后应该是去航天局任职,但现在的季从风显然是政界要员。

      “季从风发表就职演说”的词条在屏幕上闪动,顾放点了进去。

      “莱特星第四届议会议长是——季从风,有请季议长上台发表就职演讲!”

      屏幕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向舞台中央走去。

      “大家好,我是季从风,首先感谢各位的投票,让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这是我职业生涯中至高无上的荣誉。”

      季从风站在聚光灯下,光影闪烁,但他习以为常,一言一行大方得体,散发着优雅魅力,大屏幕将他的面容放大,表情清晰。

      他身后的背景在顾放眼里自动虚焦,台下掌声也被自动过滤。

      他的眉眼间距较窄双眼皮不宽,认真时便显得凌厉自带威势,沉静时则看起来淡漠不近人情,鼻梁高挺,驼峰微凸,增添了整张脸的精致感,是标准的精英长相,整张脸上唯有唇部线条较柔和,只是唇薄色浅,看起来有些薄情。

      “能够站在今天这个舞台上,我最大的感受并非喜悦,而是欣慰,这是我所代表的和平派的一次巨大胜利。二十八年前,我们从地球来到此地,开启新的生活,这是人类命运的重大转折,如我们所愿,我们在这颗名为“光”的星球获得了期盼已久的和平,但是同胞们,我们真的如愿以偿了吗?你们是否还记得,地球上仍有无数人类同胞,在苦苦等待我们的救援。”

      “因为人类迁徙计划的中止,我们的同胞至今仍身处地狱,辐射、污染、资源枯竭时时刻刻都在夺走他们的生命,他们为生存做出的抗争,在过去的几年受到莱特星军方的武力镇压,虽然换来了短暂的和平,但双方的伤亡大家都有目共睹,这本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

      “我坚信生命没有贵贱,地球的同胞们不应陷于危地,身处莱特星的我们,也不能贪图安乐而忘记自己的同胞,我在此起誓,未来,在我的任期内,我会竭尽全力,灭烽火、止兵戈,重启人类迁徙计划,在莱特星实现真正的和平!”

      六年不见,季从风依旧从容自信。

      和八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样,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视频还没播放到末尾,顾放却不敢再看下去,他关闭了视频,搜索界面的另一个词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新任议长季从风继承父母遗志……

      “遗志”?

      顾放立刻点了进去,一条数年前的新闻令他惊愕:

      2241年7月14日,联邦第一执政官季奉言与其夫人陆卿台在意外爆炸中身亡。

      顾放知道那两个名字,那是季从风的父母。

      而那时他才刚刚离开莱特星不到一个月。

      随后2042年季从风从第一军校毕业直接选择从政,两年后进入议会成为议员,他继承父母遗志,加入和平派,一直在为重启人类迁徙计划做努力。

      竟然会是这样。

      他突然意识到,六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原来放弃梦想的,不只他自己。

      顾放将有关季从风的消息搜了个遍,这六年来,季从风不是在努力完成学业,就是在努力工作,没有任何负面新闻,也没有任何绯闻。近期选举,媒体们便把他继承父母遗志当作炒作标签,配上季从风在父母公开追悼会上的图片。

      那是一张特写,季从风面无表情的站在礼堂一侧,双目无神,面容憔悴苍白。

      顾放看着那张图,关于季从风的记忆死灰复燃,将顾放的身心烧了个干净。

      当初他自己前路不明,地球前线生死莫测,为了不拖累季从风,他选择用最荒唐的理由狠心分手,却没料到两人从此分别两地,各自痛苦。

      眼下他的工作是新任议长保镖,歉疚、无奈、痛苦、悔恨,种种情绪汇成无措将他包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季从风。

      夜渐渐黑沉,顾放放弃思索,选择逃避,躲进了深渊。

      一周后。

      罗弈又一次敲响顾放宿舍的门,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放假两星期,除了第一天,两人再没见过面。

      “喂,顾放?”罗弈拨通了顾放的通讯终端。

      讯号接通,顾放的脸出现在虚拟面板上,他躺在被子里,身后是一面粉色的墙,映照着蓝蓝紫紫迷幻的光。

      “一大早的干嘛啊?”顾放声音里带着沙哑,还有点被吵醒的不耐烦,他坐起来点了根烟。

      “靠,你这是在哪啊?怎么看起来不像正经地方啊?”罗弈说。

      “谁找乐子去正经地方。”顾放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你知道你还有几天假吗?”罗弈说。

      顾放愣了一下,“知道。”

      “哟,您还记得啊,”罗弈翻了个白眼,“两个星期,我敲了你家门四次,就没人理过我,给你发消息也没回过,还是‘已读’不回,我以为你喝醉了掉进哪个下海组织了呢。”

      “说事,别阴阳怪气。”

      “记得明天去报道,”罗弈叹了口气,屏幕里的顾放眼下发青,目光黯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以前一样……”

      顾放:“不能。”

      “行行行,我不说了。”罗弈说。

      罗弈是顾放变化全过程的见证人,他亲眼看着从前潇洒阳光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到放弃自我、自甘堕落的地步,但他除了担心,并没有资格指责顾放,他知道顾放经历了什么。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电话里一时间没了声音,顾放咳了两声,补了一句:“知道了。”

      罗弈:“?”

      顾放:“明天报道。”

      罗弈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欣慰,仿佛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行,那晚上你要是回家了就来我这吃饭,我妈做了菜。”

      顾放:“好。”

      “记得宿舍号吗?C区711啊,我就在你隔壁。”

      “知道。”

      “少抽两根!”

      “好的,罗大妈。”顾放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今天的深渊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霓虹光影,人潮起落,混乱舞曲,给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增加了一层伪装。

      季从风从后门特殊安全通道进入地狱,径直走向酒吧最底层最隐秘的包间。

      他一路走来习惯性扫视四周,避免被人盯梢跟踪。

      走进包厢,赵行已经到达。

      “议长好。”

      季从风闻言眉头一皱,他虽新官上任,但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这样称呼自己,“不用这样喊我,跟从前一样就好。”

      赵行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容。

      “有消息了吗?”季从风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到。

      “还没有,那件事实在难查,暂时摸不到眉目。”赵行摇摇头。

      “猜到了,估计还是要去地球一趟,”季从风说,“先不急,我再想想办法。”

      “好,不过最近的游|行运动进展挺顺利的,也能为以后的计划铺路。”

      “嗯,这份文件你交给他们,”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储存器递了过去,“里面是下一步的安排,还有跟几个负责人说一下,口号不要太复杂,必须通俗易懂,还有多去老旧城区那边,市中心的年轻人比重大,多是生长在莱特星,对地球没什么乡土情结。”季从风说。

      “好的,现阶段在C级城市通过网络造势效果不错,下一步可以考虑进一步扩大活动范围了。”

      季从风点点头,“重点必须落在拯救人类同胞上,这是关键。”

      “知道了。”赵行说。

      “还有什么消息吗?”季从风问。

      “消息倒是没有了,”赵行端起酒杯向椅背靠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季从风,“不过我听说,顾放回来了,你选了他当保镖?”

      季从风在移动面板上点了一杯柠檬水,淡定回答:“他是安全部为我挑选的保镖候选人之一,刚好我缺保镖,他也很合适。”

      赵行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六年前,顾放突然向季从风提出分手,随后辍学,如同在莱特星上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那时的季从风在短短一个月内,先是失去恋人,随后父母在意外爆炸中双双身亡,他明知其中有阴谋,而人证俱亡物证俱毁,有仇却不能报,一时间季家所有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季从风头上,在承受着巨大悲伤的同时,他既要分神去应对大小媒体,又要操持着父母的丧礼,维持着父母最后的体面。

      季家长辈在季奉言陆卿台夫妇离世后,立刻开始逼迫季从风从政,继承父母遗志,以此延续季家的荣光,季从风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边完成第一军校的学业,一边开始搜集政界信息,为成为议员做准备,他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学着在狼群中虚与委蛇地周旋。

      为了父母,为了季家,唯独不为他自己。

      而在那段痛苦岁月里,季从风从未放弃过寻找顾放,他坚信顾放的离开是有难言之隐,他四处托人找了四年,赵行更是在这件事上投入了无数的时间精力,而顾放却杳无音讯。

      后来突然有一天,季从风让赵行把有关顾放的所有资料都销毁,他好像突然就放弃了,赵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之后,季从风再也没提起过这个名字。

      赵行一直觉得,季从风的放弃是痛到极点之后的逃避,如今顾放突然出现,季从风却毫无反应,这分明是欲盖弥彰,更显得他别有用心。

      “你是想报复他吗?”

      季从风皱了皱眉,“我没那么无聊。”

      “你真的放下了?”

      季从风不语,只面无表情看着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赵行点点头,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那挺好的,有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更放心。”

      季从风面不改色地喝完柠檬水,“没事就回去吧。”

      “那你注意安全。”赵行说。

      季从风点点头,与他道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包厢。

      已经过了凌晨,季从风走在地狱柔和又暧昧的音乐里,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极其少有,究其根源似乎是被揭穿假面后的懊恼。

      “啪——”

      旁边传来玻璃杯打碎的声音,季从风扭头望去,吧台边两个人在那里,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个正低头给站着的那个清理衣服。

      “快擦擦。”坐着的那个说。

      那熟悉的声音隔着漫长的时光,一瞬间将季从风拉回数年前的盛夏。

      第一军校,大训练场,缓慢凝聚随即流淌的汗珠,还有一缕裹挟植物清香的风。

      “结束了,快擦擦。”

      记忆中的人对着他轻笑,伸手递过来一张纸,身上暖热的温度似乎至今还能感受到,他晃了晃脑袋,想让那人别对自己笑。

      “你真的放下了?”

      赵行刚才的话在耳畔响起。

      他知道他放不下。

      “你侧一下头,肩膀好像也有。”顾放摇晃着站起身,向眼前的男孩肩上靠近,拿着纸巾在清理衣服上的酒渍的同时,对着那人的脖子微微喘了口气,酒气熏染,看似不经意。

      眼前的男孩身子一僵,顾放面露笑容,双手离开了男孩的肩膀,不胜酒力般坐回椅子上,重新拉开距离,撑着脑袋轻声说:“应该差不多了,我看看。”

      他拿着纸巾的手并没有离开男孩的身体,还在不时地往他衣服上蹭着,渐渐往下,在小腹向下的位置又擦了一下,“哦,这里还有。”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顾放相信自己已经得手,于是抬头冲着男孩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虎牙露了出来,掺着酒香,为他增添一股邪气。

      他对自己这张脸向来很有自信。

      那一瞬间,季从风完全看清了他的脸。

      是顾放。

      底层灯光昏暗,但他将顾放看得很清,顾放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从前大相径庭。

      他记忆里的顾放是太阳,永远散发着最耀眼的光,自信由内到外自然散发,有着绝对纯粹的干净温暖。

      眼前的男人与从前的顾放判若两人,举手投足间满是轻浮浪荡,周身氛围忧郁,眼神暧昧黏腻,像五月里永远下不完的雨,还散发着腐烂的霉气。

      他……为什么在这儿?

      为什么会……动作熟练地勾引男人?

      惊愕、疑惑、不甘、愤怒随之涌上心头。

      他这些年的找寻、担忧、思念、渴望、愤恨在这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六年前,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顾放,可眼前的男人用现实在他脸上重重甩了一耳光。

      他想上前质问顾放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可他的腿挪动不了半分。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自己不过是一个六年前被他“玩腻了”的对象。

      吧台边的顾放并没有看见不远处僵住的季从风,他已经抚上了男孩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问:“要跟我上楼吗?”

      都是酒吧里混的,不可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男孩拿起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轻吻一下,“好啊,我先去个厕所,你等我一会儿。”男孩说完快步向厕所走去。

      这一字一句扎进季从风心里,怒火越燃越旺,他抬手确认了一眼日期,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朝顾放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从风蓄力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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