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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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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冷若冰霜,又太过炙如火烤,纵使并未直视,都觉得有些让她喘不过气。
沈岁岁轻捏着手心抬起澄澈水眸来,果真看见端坐寒肃的男人。
忽地,堂里起了风,竹叶沙沙作响,连外头用于避雨遮阳的竹帘也随之晃动。
沈岁岁无可避免察觉到刺骨之寒,却又觉得这冷是萧韫庭给她带来的。
俊美容色很平静,可那双摄人的眼睛明明是墨黑色的涡轮,凝动着幽暗不明的阴鹜。
这种滋味实在太过难忍,就像化作了无数的寒刃利剑狠狠的扎来,刺入她的五脏六腑。
太过可怕了。
沈岁岁情不自禁想起自己昨夜所做荒唐之事,他知道了吗?
心下一惊,腿脚更是没了力气。
“三妹妹,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执声线似如清风柔浪,却扫不开荡不尽此刻沈岁岁的遍体霜寒。
“没、没事。可能是昨夜未休息好。”
她心不在焉的答,又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还搀搭在萧执的手腕上,她一惊,不知自己到底搭了多久。
待收回来后,她又怯怯觑一眼远处的萧韫庭。发现人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
还在……
甚至若有似无的盯着她呈于腹间的一双手。
她下意识缩了缩,藏进宽大的衣袖里。
待再次瞄一眼,总算不在她身上了。
沈岁岁如释重负轻轻吐了口气,跟在萧执后面移步上前。
距离愈来愈近,鎏金台上的烛火葳蕤,射在地板上甚至还映出了男人的身形。
半隐半明,蛰伏危险。
沈岁岁视线只敢盯着地板,却又闻到了那熟悉又凛冽的冷檀香。
倒是她身体先反应过来,舒喟满足似的微微一颤,睫羽上微微扑朔过的迷离,宛若初生幼宠般的娇怜。
贴着枕了半宿而眠,她太熟悉这种味道了。
甚至,他身上的金丝暗纹锦袍她都是熟悉的。
冷贵威仪,玄色锦缎材质千金难求,却是凉滑浸人,上头精绣的纹路又硌得脸儿疼。
“几个孩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你们九叔请个早安?”
老夫人裴氏端庄沉雅的声音传了出来。年过半百的女子娴静又得体的坐在萧韫庭左边的扶手椅上。
深绿色绣花的衣服,雍容华贵,衬得看不出年纪的容颜风姿绰约。
“请祖母早。”
萧执上前两步,率先为老夫人裴氏请了早。而后步履周正稍移,朝入坐在同样主位上的萧韫庭附身行礼。
“请九叔早。”
姿态并不露怯,甚至还含着些敬仰尊崇。
沈岁岁知道,萧韫庭在外狠辣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时常不归府。但府里的小辈们,是对他又敬又怕的。
敬他年纪轻轻却卓尔不群,手腕强劲能做上今日这样的位置,又以一己之力将整个萧国府送上这最是磅礴枝大之境。
至于怕……
老夫人、老国公……他的父母兄弟待他皆是细语轻声,想来整个天下已经没有人不怕他了。
待一切罢,沈岁岁又看着萧执为两人奉茶。茶接过了,便代表今日长辈们是满意的。
不知是老夫人裴氏瞧着这十八九的长孙芝兰玉树、行事从容有度,还是因为萧韫庭在场,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也不禁松懈下来,淬了红的指接过茶浅呷了一口。
“不错。”裴氏笑道,眸光聚在身侧的萧韫庭身上,“小辈敬茶,老九可要品品?”
“九叔,请。”
萧执适时双手将茶奉了上去,万众瞩目中,更是能闻针落的静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关注着堂内最是“德高望重”之人的反应。
沈岁岁不禁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她想起那日在他私宅之时,自己为他奉茶的场面。
莹白的茶盏捧在手中许久,可他是迟迟没有接过去,到最后,茶也是没有喝下去一口的。
而今日大哥奉的茶,他会喝吗?
思绪牢牢被此攫取,沈岁岁眼儿凝在那白汽袅袅的清茶上,忘了移开。
直到,男人低低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窒息般的沉寂。
“茶不错。”
语气依旧温和有度,俊美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来。
可沈岁岁听罢,心没忍住微微一颤,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涩意。
那日他也如此评判了自己奉的茶。是以,他对晚辈们都是持如此态势吗?
正想着,闻白瓷茶碗轻轻推开的脆音。
骨节分明的大掌接过了那茶,却是没喝。
“府上众多弟弟妹妹,平日照料,倒是用心了。”
萧韫庭不紧不慢开口,似如寒暄的闲谈,又带着漫不经心般的恣睢。
仅此,却骤时让堂里萦绕逼人的威慑力,裴氏混迹多年,自然也是个人精,警惕目光凝下来聚在了萧执身上。
只见萧执头埋下一分,斟酌瞬息后道:“九叔谬赞了,匀礼自幼习书,既为人兄者,便自当怜顾弟娣。”
纵使没听出方才有什么温怒斥责,但他直觉绝不会出错。
九叔此刻心情不佳。
萧执脑海飞快思索自己是哪处欠妥,可想了许久,仍是没个结果出来。
况且,九叔这两日才算是真正住在府上,
“圣贤书倒是读了不少,可生于萧府,却止于此?”
磁性的声线极具穿透力,闲适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可说出来的话已是让向来字句珠玑的萧执怔了脸色。
“侄儿谨遵九叔教诲!”
闻言,萧韫庭眉梢微勾,轻轻笑了笑,“允礼这般拘谨,倒显得九叔苛责了。”
泛着润色似的长指捏着碗盖刮了刮,而后却是不大不小一声将茶置在了紫檀木桌案上。
他没饮那茶。
见状,裴氏讪笑一声,“看来允礼这这手艺还得再精进修行,你九叔还并不满意呢。”
话音落下,又朝萧青云、萧青风兄弟俩给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迅即上前一一请安,紧接着又奉上茶。
兵荒马乱,似有如履薄冰,如此环境一度让沈岁岁觉得身子发冷。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仍清贵矜雅的倚靠在扶手椅上,一样的沉稳肃杀,一样的凉薄无情。
兄弟俩的茶,仍是没喝。
按照年龄辈份数下来,两人之后便该是她了。
沈岁岁僵着软背,手心早已被自己掐出了指甲印。
此人太过道貌岸然,又太过沉重的摄人。
方才于萧执的那番话,弄不清他意在什么,也看不明白他是想干什么。在裴氏隐隐期待的视线中,沈岁岁像模像样上前两步福身。
“请祖母早。”
说完,声音已有些颤抖,她悄悄咽了口气,竭力维持,“请九叔早。”
音色软颤,一双潋滟烟眸里似还漾过的尽是漉漉的湿气。
她立在中央,底下跪着的是冷硬的地板,这种冷意从脚一路渗进了心底。
她不敢看萧韫庭一眼,甚至不敢放肆吸一口气。
凛冽的冷檀香氤氲缭绕,还有那唯有距离极近时才有的滚烫气息。
她害怕他已发现昨夜的任何一丝不对劲,亦怕,自己现在已是他的怀疑对象。
若当真被他发现了,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沈岁岁一边想着,僵硬着为裴氏斟了茶,妇人笑着接过,道:“老九不满意方才小辈们的茶艺,但岁岁这茶,娘瞧着是最好不过。”
话经一出,沈岁岁睫毛更是不经一扑朔。
这话,那日她也曾邀功请赏似的在他面前无意说过。
那时萧韫庭只是笑,俊脸上似还有些许的意外。
堂里更冷了,沈岁岁不自觉屏息注意着男人的反应。
他的眼神似落在了身上。沈岁岁垂首更深,妄图避开这样犀利摄人的眼神。
然事实上,无论她如何躲都是无处遁形的。
“既是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了。”
轻飘飘的话音幽幽从薄唇里捻出来,沈岁岁似听到了丝许笑意和戏谑。
沈岁岁捏紧了指尖。她想,萧韫庭定也想起上次了。
先前那次,自己可谓算得上是走投无路,带着所求又是斟茶又是捶肩,各种逢迎献媚。可最后,他都一一谢绝,甚至不想再与她对待。
想到这,沈岁岁更是心中警铃直响,若他在祖母面前谈及上次一二,那又该如何是好……
“还不动手?”
裴氏见少女跪在面前愣着迟迟不动手,当是以为沈岁岁年纪小,素来性子又怯懦,这次在这尊活阎王面前吓得不敢动弹了。
她道,“怕甚?你九岁又不会吃了你。”
语罢,又看向萧韫庭,“老九,为娘说得可对否?”
“这是自然。”
萧韫庭笑意更深,幽深如瀑的黑眸囚着视线中小小的一团身影。
“九叔又不会吃了你。”
话是朝她说的,清磁嗓音将“吃”这个字咬得很轻,却让沈岁岁有种听到暮鼓晨钟之感,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意味。
顶着那滚烫渊洄似的凝光,她莫名又喘不上气来了,却只能苍白无力的扯动唇角,“九叔雄姿英发,实在令岁岁……敬仰。”
说罢,便抬手开始动作起来。
“九叔。”
沈岁岁身僵体冷,嗓音虚浮的发颤,“请您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