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药材造福指南》松间小鸟

7、真寒假热

　　“申姜，你奶奶怎么样了？”

　　“她现在还昏迷着。张警官，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申姜表情冰冷至极，因为情绪带了股冷意，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温和，泠泠溪水般听着沁人心脾的凉。

　　申姜知道，警方应该是抓到了闹事的那个中年男人。

　　果然。

　　“打伤你奶奶的嫌犯找到了，这些日子他躲到了山里，昨天终于忍不住出门放风，这才被监控拍到。”张警官觉得对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欣慰，这才第一时间通知她。

　　“按理来说你奶奶的医药费得对方出，不过我看他情绪很激动，估计你得走法律途径才行……”张警官有些担忧，这些糟心事对于申姜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实在过于残酷，但她又不得不面对。

　　毕竟她们家除了出事的老太太，就剩申姜这一个独苗苗了。

　　申姜试探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叫山国盛？”
　　此刻四下无人，申姜圆滚滚的小鹿眼不再平静，眼底有着异样的疯狂在滚动。

　　张警官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申姜心里啼血，最后的一道希望被打破，梦境中的一切都映证到了现实。

　　申姜没有回答张警官的问题，而是问道：“张警官，他有说为什么要来明心堂闹事吗？”

　　“这个啊，嫌犯说他爸上个月来明心堂看过病，吃了几天申医生开的方子后病情加重转成了肾衰竭，他去问过别的医生，那些医生都说申医生开的方子不对症。所以他才会上门讨说法，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这些情况我们会逐一去跟进核实，你放心，他打伤了人，无论怎么样都得接受法律的惩罚。”

　　事实上，就算山国胜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也该报警让警察和卫生局来对医生进行调查。像他这种私自打架闹事的行为，还把年纪那么大的老太太伤进了医院ICU，已经构成了严重的刑事犯罪。

　　张警官心下唏嘘，医生这行业还真是个高危行业啊。
　　那老太太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还在出诊看病，人家培养出一个首都大学的孙女，要他看，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张警官絮絮叨叨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申姜直扑重点：“他说病人是吃了我们医馆的药出的事？”

　　张警官：“对。”

　　他有些紧张起来，“他们当时要是选择报警而不是寻私仇，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你可千万别冲动啊。我们会把事实真相调查清楚的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申姜皱着的眉头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爸爸根本就没有吃过她们明心堂的药！

　　梦境里，申姜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闹事人叫山国盛，他爸也就是病人叫山贵。
　　申姜始终打心底里怀疑医闹是假，可能是同行眼红明心堂的生意太好，故意找托来闹事，没想到患者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一直等着警方的调查结果。
　　她的笃定并不是盲目偏私，从小就跟在奶奶身边，奶奶教会她的中医第一课就是谨慎。何况奶奶经营明心堂五十多年，从来没有失过手，那满墙的锦旗还有老病人的口碑对她医术的最好肯定，申姜根本就不相信一贯谨慎的奶奶会治坏人，以奶奶的水平怎么会犯那种害人性命的重大错误。

　　结果这一等，就让她错过了为奶奶正名的最好机会。

　　辟谣是有时效性的，必须要快，绝不能让谣言传播开来。

　　今天已经是奶奶出事的第十一天，早就错过了向大众澄清的时机。而梦境中的情况更加糟糕，申姜直到一个月后，才知道嫌疑人叫山国盛，从而在自家的医案书上找到病人山贵的信息。最后辗转多次才找到病人肾衰竭真正的原因。

　　那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热度过去，就算申姜努力在网上发声，却根本掀不起半点水花。

　　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话。
　　没有人在意一个臭名昭著的医馆那些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解释。
　　大家只记得，有个可怜的家庭因为一个庸医而家破人亡。

　　苏星然把明心堂的招牌换成了晴德堂时，申姜看着心里难受，却没有办法。明心堂的招牌已经臭了，如果继续用下去，根本不会有病人愿意上门。

　　此刻，申姜的眼睛里迸发出熊熊怒火。
　　“张警官，我这有一些可能对你们案情有帮助的资料，我先拍下来发给你看看。”

　　申姜挂了电话走到被人破坏过的诊室。从地上杂乱的物件里，翻找出了那本古朴的医案书。

　　这是奶奶行医多年的习惯，每次看完病人，都会把当天的出诊记录记到医案书上。申姜从会用电脑开始，也会定时替奶奶将这些医案存到电脑上备档。

　　梦里并没有太多关于这次医闹事件的细节，几乎是一笔带过。但她依稀记得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是那个病人压根就没有吃她们医馆里的药。
　　警察也是以此结案，给山国盛定了罪。

　　但事情远远没有就此结束，网友们的审判依旧如火如荼，他们对警方和法官的判定并不买账。因为山国盛的家人站出来，一口咬定说虽然没在明心堂配药，但的确是吃了医生申安莲开的药方。

　　虽然明心堂摆脱了法律层面的制裁，可医生头顶的污名却再度被证实。所有人都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奶奶医术不精导致的悲剧。申姜回想着梦境里有关这场闹剧的网上狂欢，眉头越拧越紧。

　　申姜很快就找到了病人山贵的看诊记录。

　　医案上和当时的电脑存档都有显示一条关键性的证据，那是病案后的一个备注，很小，并不算太明显：

　　“病人拒绝在明心堂配药，要求带方回去自配。”

　　申姜先把这份医案拍照，又把电脑里有时间记录的文件一并发送给张警官。
　　然后才一眨不眨地盯着病例，开始研究起来。

　　梦里提及奶奶的次数并不多，只偶尔才会在苏晴出场时提到寥寥数语，申姜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梦境中自己反复提及奶奶的诊断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她需要对医案的具体细节重新梳理。

　　这个病人明显表现是腰膝疼痛，精神疲惫，而且觉得浑身发冷。加上浮脉脉象无力，许多中医会下意识当成是寒证来治疗。
　　但奶奶没有，医案上清楚写着真热假寒，阳盛格阴。

　　这是中医的术语，代表的是火郁于内，火在里面出不来了，但表现在外的病情却都是寒证的特点。

　　这病其实经常出现，但大部分医生都会当做寒证来治，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一般很难诊出来，因为迷惑性的症状实在太明显了。临床中，寒热的症状会同时出现，可究竟是“火邪内郁”还是“阴盛阳衰”，寒热两种极端在整脉时很难分清，需要医生有极高的经验水平。
　　一旦医生医术不到家，诊错了病不自知，病人就成了倒霉的买单人。

　　奶奶曾教过她如何分辨这种病的把脉要领和分辨的要点，这是奶奶十分擅长的领域。

　　而且就拿最基础的说：病人舌苔黄腻且厚，舌质红，这是实热证。倘若是阴虚患者，舌苔应该是虚浮的。
　　医案上记载了病人口述小便赤黄，那就更对应上热证的征兆。

　　可见奶奶的诊断的确没有错。

　　申姜回想刚刚张警官说的话，他说山国盛来闹事之前问过不少中医专家，那些专家都说是奶奶开的药方子本身就有问题。

　　是因为那群庸医的话，山国胜觉得是药方有问题，所以他才会气急败坏的来闹事？

　　那他为什么不跟警察老实交代，他爸爸并没有在明心堂拿药。

　　申姜看着医案，突然想起了病人山贵的一些事。

　　上个月，奶奶曾在吃晚饭的时候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有个病人觉得明心堂的药价太贵，要求把方子给他，他说自己儿子就是卖中药材的，他回去找儿子配就行。

　　奶奶当然没同意，那个病人也是犟，索性一把抢过奶奶已经写好的方子跑了。

　　当时申姜还安慰奶奶，至少病人回家配的药货真价实，而不是图便宜跑外头随便配药。

　　奶奶当时笑得无奈，比起担心那个病人，她似乎更困扰另一件事：现在优质中药材越来越稀缺，以后的药只会越来越贵，甚至可能会出现配不齐的情况。

　　“要是真到那时候，中医就真没落了。”

　　温暖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配上眼前凌乱污浊的景象，显得讽刺至极。

　　申姜闭了闭眼。

　　重新整理思绪。

　　病人是吃了在奶奶地方配的药出的事。
　　但实际上，病人是吃了奶奶开的药方，而药是在自家的中药店配的。

　　申姜的脑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大胆又荒诞的想法：病人病情加重有没有可能是由于吃到了假中药？

　　申姜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片刻后，她想扯动嘴角，却发现那块肌肉好像不听指挥般做不出表情。

　　现实该不会和她们开这样大的玩笑吧。

　　怀疑奶奶的医术和怀疑病人吃的药有问题，这两者之间，申姜觉得问题出在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奶奶的医案上写得明明白白，她可以笃定地说奶奶开的方没有一点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给自己的恩师梅老打了通电话求证。

　　“哟，几年没见水平又提升了啊，小丫头现在开的方子那么厉害了。那个病人估计吃个三幅药就该给你来送锦旗了吧哈哈。”

　　在得到梅老师的肯定和打趣后，申姜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勉强维持住表情没有崩溃，认真道谢后这才挂上电话。

　　排除一切的可能后，真相即使再不可思议也只有一个：问题出在病人自家店里的药材身上。

　　申姜大口喘着气，完全没有意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顾不上胸口那股子郁气，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她必须想办法立刻向大众证明澄清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