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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圣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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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苏娜在迷迷糊糊间皱了皱眉。
似乎有许多人在耳边念着听不懂的语言,音调尖刻而嘶哑,像是精神错乱者混沌的呓语,又怪异的带着些赞美诗似的声调起伏,听得她头晕目眩。
没听过的语言……是幻听吗?
苏娜努力想要从噩梦中醒来,但却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虚无的泥沼之中,从灵魂到思维都无比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禁锢,无法挣脱。
是因为期末周太过紧张疲惫,导致自己出现了神经官能症?
作为一名刚刚渡过期末大劫的医学生,苏娜直接跳过了所有玄学选项,边忍受着越发喧嚣的声音等待噩梦结束,边无聊地给自己下了个诊断:
患者已出现幻听症状,需调节身心状态。
给药建议:每日口服火锅一次,奶茶三次,用药疗程一周以上……
苏娜不自主地在心里发笑,开始畅想醒来后点个什么外卖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熬夜、放纵、暴饮暴食这类事情上,其他大学生和医学生的区别是:大学生快乐地伤身体,医学生焦虑并快乐地伤身体……
*
轻松地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苏娜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幻听多半由于焦虑与紧张情绪产生,按照教科书描述的知识点来看,情绪恢复正常后,幻听应该会减弱并慢慢消失才对。
为什么这声音依旧一浪接着一浪,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而且更要命的是,苏娜意识到,她似乎听懂了那呓语般的语言!
“躯壳……追随……话语……”
神经官能症引发的幻听会出现这样的病程吗?
那声音表达的含义越来越清晰,仿佛要穿透耳膜、穿过颅骨,直接将意象送到苏娜的大脑深处去,她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被这呓语般的声音塞满了,思维也变得有些凝滞。
她听清了,那齐声颂念的声音在她耳际回响:
“……神的代行者啊,愿您将天国的恩典布施于地上,愿您为迷途的子民指引方向。
“您必将眷顾羔羊,掌握无上的权柄,击败邪恶的魔鬼,夺回永恒的荣耀。”
这虔诚的群体祈祷声仿佛一个漩涡,将苏娜沉滞的思绪不可抗拒地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苏娜觉得那仿佛缠绕住四肢的禁锢消失了,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脱离噩梦的曙光,于是奋力掌控住身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苏娜如愿醒来了,随即,她又陷入了呆滞。
……这是哪?
圆木挂着枯朽的树皮搭建成了房梁,青石带着苔藓的痕迹砌成了墙壁,不远处的壁炉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散发出果木的焦香气。
而耳畔不断响起的,依旧是那冗长不绝的祈祷声。
苏娜缓慢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白色麻布缝制而成的宽大袖口温驯地垂落,覆盖住了她的半个手背。
这身体的关节十分粘滞,是许久没运动过的表现……
但从皮肤状况判断,应当也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肤色极为白皙,肌肉与脂肪都不算丰富,肢体线条偏向纤细,骨节十分修长……
这分明是更偏向欧洲人种的骨骼结构,而不是关节形状更精致小巧的亚洲人!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且这有悖于一贯的认知,但……
苏娜在世界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声音里,有些迷茫地想:
我好像是,穿越了……
既没有车祸爆炸失足坠崖,也没有看书刷剧熬夜猝死,她只是平平无奇地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然后就这么穿越了……
这不科学!
不过,不科学的穿越方式何尝不是一种反玄学?众所周知科学是反玄学的,所以不科学的穿越是科学的……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娜收回了自己四处乱飞的思绪,猛然间意识到,那始于梦中的、如影随形的祈祷声,消失了。
周遭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安静!
苏娜慢慢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于一个状似礼堂的房屋内。
整个空旷的大厅中站立着几十人,都是典型的欧洲人面相,有状似懵懂的小姑娘,也有胡须花白的老人,更多的还是面上带着岁月痕迹的中年人,所有人都震惊地、茫然地、惊疑不定地望着祭礼台上的自己。
场面堪称社恐地狱。
有那么一瞬间,苏娜很想重新躺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有人出来解释一下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娜的视线慢慢移到最近处,看向了站立在她面前的、身披黑色修女长袍的中年女人。
那双暗淡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喜,那干瘪的嘴唇不断地微微颤抖,满屋人中,只有这位修女的脸上没有半分惊异之色,反而激动难抑。
修女慢慢地合起双掌,仰起头颅,闭上眼睛,高声道:“赞美主神……预言成真!”
*
修女将额头贴近腕骨,虔诚地礼拜。
在她身后,茫然的众人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纷纷合十行礼,齐声道:“赞美主神!”
他们有人恍然,有人激动,有人仍未从愕然中恢复。
他们不自主地望向那坐在祭礼台上的年轻圣女。
有光从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身穿白袍的圣女沐浴在光明之中,黑发顺服垂下,眼神平和而圣洁,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性光辉。
他们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一场由他们亲眼见证的神迹——
是主神的灵降临了!
是圣典中的预言成真了!
否则,如何能解释这位沉睡了十八年的圣女突然苏醒?
穿着黑袍的修女转过身去面向众人:“弟兄姊妹们!正如预言所说,圣女被神的灵唤醒了,这是主神对祂虔诚信徒们的奖赏!”
她又虔诚地合十:“神国的救赎来到了,塞勒村的羔羊们——有福了!”
她略显干枯的眼窝中不断地溢出眼泪,流过她枯瘦干瘪的脸颊,流过她含笑的唇角,滴滴答答地落进黑色的修女衣袍中,落进地面的砂石里。
众人也又哭又笑,相互拥抱亲吻,胡乱地唱着赞美诗,言辞不清地合十祈祷。
*
苏娜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场虔诚的狂欢,仿佛这场喧嚷与她无关。
她面容平静,她眼神圣洁,她内心崩溃。
……发生甚么事情了???
*
苏娜,二十一世纪的悲催医学生,穿到了疑似中世纪的欧洲小村庄,在某个沉睡了十八年的圣女身体里醒来。
好消息是,这位圣女所在的塞勒村,是个对主神极为虔诚的村庄。
所以,村民们会赋予预言中的“神明代行者”极高的宗教地位,至少没什么人敢于向圣女提出质疑,神明就是一切的答案。
坏消息是……身为神明代行者的圣女本人,是个唯物主义战士。
传说中的神使能移山填海,而圣女苏娜脑子里最接近神迹的东西,是高中课堂上的化学实验。
不过也并非糟糕透顶。
这里的人们极端抵触黑魔法,也连带着抵触一切超自然事件。教会常年因为各种“恶魔”“幽灵”“巫师”作祟而东奔西走,举行各种驱邪仪式,烧死很多黑乌鸦和癞蛤蟆,它们被认为是魔鬼的使者。
这意味着,苏娜不需要通过施展神迹证明自己的圣女身份,毕竟,沉睡了十八年的圣女忽然在信徒的祈祷声中醒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神迹了。
——以上信息,都来源于那位黑袍中年修女。
修女名叫纱弥,是塞勒村的神甫。
在这个以宗教统治为主的世界里,神甫已经算是地位极高的人物了,等同于村子的核心首领。
不过,她一心在主神前苦修,其余的时间侍奉沉睡的圣女,很少插手村子里的事务。
所以纱弥神甫虽然地位崇高,却依旧谦卑地自称“神的仆人”,并坚持穿着黑色修女袍、住在教堂后身的简陋修道院中。
“……自然,侍奉主神应当是仆人毕生的修行。”
说完,纱弥神甫微笑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赞美主神。”
纱弥神甫说几句话就要赞美一次主神,苏娜还没有适应这种交流方式,也不清楚说到哪里的时候应该赞美,所以反应总会迟钝些。
但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就是维持好原本的人设,这决定了自己是否会被当成恶灵推上审判台……这种类似中世纪的教廷模式,总让苏娜不自觉地联想到女巫迫害。
苏娜轻声附和:“赞美主神。”
纱弥神甫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保持着合十的动作将手掌举高,用额头碰了碰自己的手腕。
这是衷心赞颂主神的意思。
趁着纱弥神甫默默祈祷,苏娜继续思考关于“圣女”这个身份的人设。
作为“圣女”,首先要绝对忠诚地信仰神明,其次说话要符合圣女的崇高身份,行为也要注意,保持神秘,话说三分……等等,这不就是神棍……
纱弥神甫结束了短暂的祷告,又温和地对苏娜介绍:“塞勒全村都是主神的忠实信徒,我作为主神的仆从,主持着晨祷、洗礼和超度,此外的一切世俗之事,都归由牧师博克斯主持。”
神甫和牧师……在地位上不是画等号的吗?
苏娜搜寻着记忆里关于神职阶层的划分。
显然,这位博克斯牧师握着的权力远超纱弥神甫,村子里的实际问题都归他管辖,纱弥神甫的职责却仅限于教堂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教会职责不重要,如果在权力集中的大都市,神职近乎等同于官职。
但在塞勒村这样偏远的小村庄里,带领村民说“赞美主神”的神甫与裁断邻里纠纷的牧师,他们的地位显然并不能一概而论。
纱弥神甫是位虔诚的修女,应该并不在意这些信仰之外的事情。
但这位博克斯牧师……
苏娜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小修女因打断了对话而歉意躬身,随后开口:“圣女阁下,纱弥嬷嬷,博克斯牧师先生来了。”
嗯?
苏娜不动声色地歪了歪脑袋:说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