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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孟源之死称得上是铜钱镇境内近十年来发生的唯一一件他杀命案,亦是性质最恶劣的命案。为此极少出现灯火通明情况的铜钱镇县衙今日热闹非凡。
衙内最西侧的停尸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烛火摇曳,将来往匆忙的人影悉数映在纸糊的窗户上。
仵作暗暗感慨着机会难得,趁机将毕生所学全部授出。
小徒弟谨听教诲,笨拙但又格外谨慎地完成着交办的任务。
“葱只取葱白,加以盐,酒糟及醋一起放置石臼中捣碎,然后加热递给我。”
吩咐完小徒弟下一步要做什么,仵作则是继续专心致志于手上的剖尸工作。
等到温热粘稠之物递来,他便依据猜测的受伤范围将其拍成相应大小的圆饼,热敷在尸体各个部位。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留给师徒两人的唯有静候。
约莫卯时时分,周边农户散养的土鸡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散落人间时纷纷啼叫,唤醒了日复一日劳作的百姓,也预示着停尸间忙活一晚上的工作即将拉下帷幕。
用以清水将粘稠物洗去,看着显现出来的痕迹,仵作再次叮嘱小徒弟如实记录。
待最后一针落下,摆在台子上的尸体又恢复成了大致如初的样子。
仵作怀着沉痛的心情深深鞠了一躬,小徒弟也像模像样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你把这里收拾下,我去见县老爷。”
褪去验尸时用的衣具,仵作将烧热的陈醋撒入烫红的炭火中,就着滚滚而来的热气去除着身上的尸臭。
而后他又走到一处与停尸台同等高度的地方,将盛有一只死老鼠的托盘端起,朝着门外静候多时的几人走去。
“可有查出什么?”
县老爷最先出了声。
他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熬了一夜的遭遇还是让身体有些受不住,明明在打着哈欠,可在瞧见停尸间内有人走出来时,又顷刻间强打着精神,镇定的当着主事者。
“卑职倒是有些发现。”
仵作停在众人中间,不慌不忙的用着人话讲述着验尸一晚的成果,“经过解剖发现,死者胃内含有剧毒成分,饮用时间应与死亡时间相差不久。死者身上发现有多处淤伤,较为明显的几处分别位于手肘关节外侧,大腿后侧,想必是与人追逐、躲闪时造成的伤口,受伤时间基本确定在死亡前一个时辰左右。在其背后也出现大块伤疤,疤痕边缘整齐,约四指宽,伤痕出现重叠状况,应是被人用钝器从后多次砸击造成,不过这个伤上残留有金疮药,好的也有七七八八,想必伤的应该有段时间了。而死者的致命伤乃是在左胸腔上的一处贯穿伤。”
将记有详实验尸笔录的本子合上,仵作的话题重点落在置于众人面前的死老鼠上。
“这只死老鼠体内发现有毒物残留,通过沸水蒸煮等手段卑职同样从小狄先生带回来的那块肉内测出含有剧毒成分存在,另外我们对一块带回来的半个猪肘子也进行了同样的检验。为了确保验尸结果的正确性,卑职总共用了三只活老鼠分别在同一时间喂食了猪肘子,肉块以及死老鼠含有剧毒成分的肢体,结果发现,除了食用猪肘子的老鼠未发现任何异常外,其余两只老鼠均出现了四肢僵硬,死前挣扎的中毒现象。”
疑点正在一步步破开,命人撤去无用的证物后,仵作又指向一块被裁剪成巴掌大小的布料进行说明,“这块布料是从疑犯孟桑榆身上脱下来的,因小狄先生特意提及含有毒物的肉块在脱离肘子后擦拭过衣袖部位,所以卑职对这件衣裳进行了仔细检查发现,的确是在衣袖部位出现部分血迹,同样经沸煮后发现确有相同毒药存在。”
“由此基本可以确定,肉块、致老鼠死亡的剧毒以及疑犯孟桑榆衣袖上沾染的毒物皆来源于死者孟源。”
走到这步,仵作的工作已基本完成,对还存有疑问的细节做完补充后,他便退了下去。
狄非顽目送着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而后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落在了位置远远落后于旁人一步的县老爷身上。
“本官这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看明白线索。”
县老爷开口便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对于自己畏惧尸体,早早躲在旁人身后的动作也不觉得有多尴尬,他大摇大摆坐回到太师椅上,一手扶着络腮胡,一边稍显疑惑道:“孟源这人我接触的不多,可也知道其出手阔绰,众人拥簇的作派,怎么人活着潇洒,死了反倒满身是伤?”
刚才在听着仵作汇报时,县老爷就察觉不对,这会儿好不容易将问题说出来也就松了口气。他端起桌上刚沏没多久的径山茶想来润润口,奈何在往日看来碧翠如泉的茶水,今日却格外像是验尸用的洗尸水。
一时间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喉咙。
“快来人,把这茶撤下去!换杯清水上来。”
县老爷招呼着下人赶快更换,拍了拍胸脯,干呕两声可算把恶心劲顺了下去,之后就看见他正色道:“你说这孟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下毒也就算了,还没毒发又给捅死了,你刚没听仵作说,那可是一刀毙命,正中心脏!”
狄非顽颔首,同样表现出对于事情的震惊,紧接着却陡然转变态度,反问道:“与我何干?”
查案是捕快的事,顶破了天也是县老爷做主,跟他个算账的有何关系?
再说了,就他跟孟桑榆不清不楚的关系,怕早就被这群人排在了本次案件之外。
所以,干嘛还上赶着给人当狗使唤,还一个劲傻乐呵?
县老爷:???
他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见人真要撂挑子就走又拦不住人,情急之下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你知道的,孟源已经走完了村民选举的流程,是在上报朝廷认可期间死的,此事若是不查清楚,我这乌纱帽可就当真不保了!到时候你到哪儿去寻个这般轻巧的活?”
“明儿个我就把辞呈递到您桌上。”
狄非顽摆摆手,不甚在意。在临走之前,还好心帮忙关上了院门。
……
县衙,主簿室
“你怎么在这?”
王帆虎今日是奉王老爷之命,特意前来县衙里抄录有关店子湾的历史发展以供学习,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了吊儿郎当和他打招呼狄非顽。
“县内主簿掌出纳、官物、销注、簿书,我在账房当值,被他管着,出现在这不是理所应当?”
狄非顽双手一摊,笑着表示着同款疑惑。
“可昨日你不是答应了要帮忙去查何人把哑巴女引出来的吗?”
王帆虎将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你这分明就是在偷懒!”
狄非顽认真摇头,纠正道:“我是答应了你,可用人避亲嫌这道理你总该听过吧。”
说着他将视线移向书柜前正卖力擦拭的孟桑榆,其中意思显而易见。
王帆虎早就注意到了其他人的存在,这会儿直接被气得连翻几个白眼,“你说你不管正事也就算了,她现在还是疑犯,你把她偷偷弄出来,是嫌她活的太长?”
“我这不是知道王小少爷今天要来,特意把人带来跟您光明正大的见个面嘛。”
狄非顽忍着笑意,调侃着。
他见王帆虎被气的双手握紧,还欠揍的要将孟桑榆唤过来,想要继续火上浇油。
孟桑榆满脑子都是衙差大哥交代过的“县衙里不养闲人,你今儿个就把这打扫干净”的任务,压根懒得理会不远处小娃娃拌嘴的两人。
不过在被人叫的无法专心干活时,孟桑榆还是烦躁地跺了跺脚,警告着狄非顽莫要不长眼色阻碍她挣晚饭的同时,也让王帆虎亲眼看见了她两脚之间系着的铁链。
然后,王帆虎也不理人了。
狄非顽自觉无趣,可惜又无事可干,在室内转悠了一圈,百无聊赖地翻动了十来本成年旧帐后,莫名其妙又转回了原点。
王帆虎已经将店子湾官方的人文地理规模记录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准备看看村里近三十年来发生过的大事。
孟桑榆已经将手上的活完满结束,她凑到了书桌前也想长长见识,然而仅能容纳一人的桌子明显包容度有限。
“他在闲着,你去找他教你认字如何?”
狄非顽被人逮了个正着,被王帆虎点名指姓的安排了任务后,嘴角一勾,也不顾孟桑榆接不接受,他反正只想找个乐子消遣消遣。
刚巧店子湾十年前的一份农户户籍在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他也对天发誓绝对认真教学还真把人哄了过来。
“嗯,嗯!”
孟桑榆随便指了个纸上的名字,确定着自己是不是会被人耍。
“孟涛,家里五口人,一个老爹,一个老娘,一个娘子外加个孩子。”
狄非顽这回老实回答,也清楚看见了孟桑榆眼中的怀疑慢慢化成了半信半疑。
“嗯!”
孟桑榆又指了一处,听见和村里人名相符的回答后默不作声了,很快她又拿着根毛笔在白纸在上面乱写乱画起来。
狄非顽对于她的反应不甚在意,反倒是在坐定了后想起了昨日与二屠闲聊时听到的一句话。
“哑巴女她之前会说话,只是小时候生了病,我能明白她说什么不过是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天口技课,看得懂他人说话的口型罢了。”
口型?
回想起这几次与孟桑榆的接触,她的确会在张牙舞爪的同时双唇一张一合。
想到这,狄非顽又没忍住心中的那点好奇心,道:“唉,你说两句话来听听。”
孟桑榆:……
昨日有关于她是否能说话的交谈就在当事人的面前展开,孟桑榆岂会不知眼前人心里那点恶趣味。
她当做没听见,偏偏今日的狄非顽难缠的很。
想了一会儿,孟桑榆索性将手里的笔暂时放下,而后就见其朱唇微启,两个清晰异常的字被无声吐出。
“傻——子——”
狄非顽:……
常言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开口直接骂回去,可看见骂完他后的孟桑榆眉眼弯弯又开始忙活,且比之前还要欢快时到了嘴边的脏话出乎意料的失了声。
而在意识到这诡异的一点后,狄非顽诧异于自己的状态,他负气般地靠近,想要在其他方面找回点面子。
可惜天公当真不作美。
主簿室内闯入了其他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牛高马大的衙差一左一右将长枷板套在了孟桑榆身上。
县衙外,正有人击鼓鸣冤。
本章验尸的手法借鉴于《洗冤集录》
另外截止到第五章,谁人看见女主不说一句: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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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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