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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1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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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世上,要的就是一张脸面。
在外人面前,他鲁达怎么说都是一只猛虎。
但办完事往回走的路上,他那脸上谄媚的笑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少。
“孟爷,你看我们四兄弟出来走这一趟也不容易,虽说过程是浪费了点您的时间,可咋说这事儿也是给您办成了不是。”
马车外。
鲁达站在侧窗外跟车里的贵人说着话。
他这人生来就长得高大,为表尊敬,说话时都是尽可能弓着腰。
想着还在烈日下苦等的三个兄弟,为了多弄点打赏,他也算是把老脸豁出去了,道:“爷,我这儿还有点儿小事儿想跟您说说。”
“就是吧,我那兄弟胡八哥刚才为了砍孙大望家的门锁,一个没收住力,这不把腰还给扭了,您看……”
能不能多给点银子?
鲁达想这般说着。
可他替兄弟丢脸的事儿还没说完,眼前就先有一道影子划过。
下意识伸手去接,再定睛一瞧。
嘿,抛来的竟是个装到鼓鼓囊囊的荷包。
在手里掂掂,这分量可真不少。
起码比赌坊里规定的每次出门干事能得到的赏钱多的多。
“孟爷,您这是……”
做一行有做一行的规矩。
像鲁达他们干这行的都清楚,有时候当家的多赏几个子儿,那是瞧得起他们这群小的。
但赏这么多可就另当别论了。
握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就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样,鲁达脸上狗腿子的笑没了,也开始后悔拖累兄弟了。
唉。
车里这位听说可是城西来的贵人。
唉。
他八兄弟腰还坏着,等会儿过奈何桥时也不知道能不能跑得过其他同样投胎的鬼?
唉!
他也要死了,还操心这么多干嘛呀?
不对!
他怎么就快要死了呢?
期期艾艾再看了眼这城里来,就是狠心的贵人,鲁达耷拉着脑袋,就跟交代后事一般开了口道:“爷,我鲁达今个出来替您办事是一点儿都不后悔。”
“只是您能不能通融点儿时间,让我们兄弟几个再回去看看家里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兄弟里最小的胡十昨、昨个他媳妇儿才给他生了个大胖闺女呀!”
要说人什么时候最感性,那定是死期将至的时候。
想到他们四兄弟出门一趟就碰到了活阎王,饶是一向坚信着有泪不轻弹的鲁达都难忍的红了眼角。
其实他可以为了自己,甚至是兄弟们拼命一搏。
可后果是他个小喽啰所能承担的吗?
还有他们的家人又要怎么办?
意识到唯有自己牺牲才能保全大局,鲁达哽咽着道了声谢后就要将荷包都往自己怀里塞。
然后,瞧见这一幕的孟源双眸眯起,问道:“这些银子你就这么收着了?”
动作僵在半空的鲁达:……
他不能收吗?
买他命的钱,他都快死了还不能收吗!
这城里人咋就这么抠搜呢!
“孟爷,您给这钱可是要有啥妙用?”
替人干活的人是真命苦。
明明在心里早就把人扎成了马蜂窝,偏偏嘴上说的话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
等虚伪完,鲁达还笑着等人吩咐。
然后他就听到孟源直接安排道:“妙用倒是没什么妙用。”
“以后你们所在的赌坊就归我管了,我知道坊中兄弟多。”
“我最近忙,这荷包里多出来的银子就由你帮忙出面,替我请弟兄们放松放松。”
“知道吗?”
知道吗?
他鲁达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用被杀人灭口了!
“孟爷,我回去就办,回去就请兄弟们吃喝!”
回过神来,从死里逃生的鲁达又快乐了。
他快乐地道谢。
快乐地塞荷包。
还快乐地转身就要跟兄弟们去通报好消息了。
而鲁达欢快的步伐刚迈出两步,身后孟源的声音又出其不意响起。
呆愣着神情回头,鲁达在心里咆哮着,贵人呀,出尔反尔是要遭天谴的!
“孟爷,你是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没什么。”
说这话时,孟源的身子微微探出侧窗,轻扬着下巴望向不远处,三个也不知找个凉快地儿待着的大汉,好奇道:“你不是他们里面的老大吗?”
“咋还把腰扭的那个叫做八哥?”
“是他爹给他起的名字叫胡八哥。”
一听就是这么件小事儿,鲁达赶紧解释,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孟爷,你叫他时叫胡老八就行。”
“行,知道了。”
弄清楚了想知道的答案,孟源挥挥手就把人打发走了。
其实这蠢问题问出口时他就后悔了。
再瞅瞅大热天儿的,捂着嘴傻乐的四兄弟,孟源忽然间就有了个念头。
不行,等去了赌坊的第一件事,他非得请个风水先生先来瞧瞧。
再研究研究赌坊在五行中是不是站在了“傻”卦头上。
“赌坊真正主事的又不是我,我在这儿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呢?”
谋划完一圈反应过来,孟源是真有被自己逗笑。
想想赌坊新上任主子的傻人有傻福的事迹,他又觉得鲁达四兄弟的傻当真是有迹可循。
不厚道地在心里将某个傻子笑了一遍,收敛住神色,孟源转过身坐回马车,在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时又是另一番头疼。
“你们兄妹俩……”
孟源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孙见春兄妹俩如今这一身伤真晃的他眼睛疼。
一眼看去,大的是鼻青脸肿。
小的……小的也没好到哪去,反正露出来的地方都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撑着脑袋,低头,孟源都能预料到若他真把这俩伤号带回去,自己被污蔑成凶手的概率有多大了。
唉,头疼。
可头再疼,也得面对呀。
“断亲书看了吗?”
眼不见为净,孟源说话时逃避地不想抬头。
闻言,孙见春赶紧把放在膝盖上的纸张拿起,用力点头道:“我亲眼看着他们写的。”
“大城叔跟几个爷爷伯伯也都做了见证。”
“源哥,咱们等会就去镇上把东西都交到县衙去吧!”
害怕孙大望他们反悔,孙见春想要立马就将断亲一事办成。
孟源却是摆摆手,示意他先不着急。
抬眸,靠在马车上,瞥了眼孙见春膝盖上另一份按有手指印的凭证,孟源抬手示意人将东西递过来。
只是,孙见春迟疑了,“源哥,这……”
“别乱叫,我比你还小俩月呢。”
孟源直接打断着孙见春的套近乎。
叫哥,叫哥。
他那是给人当哥享福的吗?
他分明就是当仆人受苦的!
“我……”
没了之前在家门口闹的疯劲儿,这回安静下来,孙见春又恢复到以往别人常见的好欺负样。
而在看出哥哥处境的难堪后,孙见秋拼命攥着袖子,强忍发抖的声音,壮着胆子,道:“源哥,我的这份卖身契能不能先不给您!”
“您买我花的十两银子我可以给你当丫鬟干活抵债,我一定不会跑的!”
“要是到时候还还不了,您……您再把我卖了也行!”
一股脑把诉求都说完,孙见秋觉得后背的衣裳都湿了一层。
她是怕的。
可跟被卖了相比,她又没那么——
不行,她还是怕!
因为孟源忽然不耐烦地“啧”了声。
“源哥,我……”
到底只有十三岁,从小姑娘努力下压嘴角的动作看的出来,她忍住不哭真的忍得很努力。
也是被吓得很了,脑子一空,孙见秋能想到惹怒人的理由也就只有她哥方才犯的那个错。
于是乎,小姑娘边抽抽着鼻子,边大喊道:“我比您小,能叫你源哥的!”
孟源:……
又来个叫哥的。
艹!
这个还真能叫他哥。
“小孩子家家的,一天说什么卖不卖的!”
看出来兄妹俩都是一样好被欺负的,孟源的头是更疼了。
多余解释了句他刚为何忽然面色不好后,伸手,懒得再纠缠,孟源直接眼神示意孙见春把卖身契递给他。
“哥!”
孙见秋却是死死拽住了孙见春递东西的那只胳膊。
孟源:……他爹的,他是长得一脸凶相还是怎得?
“你没给她解释咱俩的关系?”
想到送佛送到西,孟源深呼吸一口气后决定再给傻秀才一个机会。
“解释了!”
孙见春忙不迭回答。
而当孟源似笑非笑地欲要问起他是怎么解释时,孙见春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但她没相信我。”
孟源:……这叫解释了?
算了。
他……他也不想解释了。
“等会儿咱们先回店子湾,休息一晚明天再到县衙去办事。”
已经懒得计较是自己一脸凶相,还是半个时辰前鲁达他们干的坏事太深入人心。
也清楚眼前小姑娘对于自己的偏见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孟源已经不奢望得到理解,而是直接吩咐两人怎么做了。
其实今天逼着孙大望夫妻俩不论是签了孙见春的断亲书,还是孙见秋的卖身契,真正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了给他们伟大且唯一的孟村长争一口气。
毕竟他孟源现在也是在孟楼主手下干活的。
可出气归出气,贩卖人口这事儿可不能干。
所以他们今个回店子湾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再做一场戏出来。
想必要不了多久孙家寨村民们就能听到店子湾村长一掷千两赎回孙见春的稀才之举了。
至于孙见秋卖身一事处理起来就更为简单。
没办法,谁让护妹如命的孙秀才为了妹妹再次发疯,而他们善良又好心的孟村长就爱当那个冤大头呢。
这些计划按照孟源一开始的想法,应该都是要说与孙家两兄妹听的。
只是就如今的事态看来,怕是他说了,也没人信。
不过也好,这孙家傻姑娘不信,没准儿明个去县衙办事儿时能表演得更情真意切呢。
“行了,咱们先回店子湾,今天出来一天,秀阿婆应该还在等着呢。”
多余的话不再说,按照计划,孟源透过侧窗,招呼着鲁达他们兄弟四个也去村里转悠一圈。
而当窗布刚刚放下,一回头孟源却是被一脸严肃的孙见春吓到。
让身子微微后仰,保持距离,孟源戒备道:“你……见鬼了?”
“没有!”
孙见春摇头,可不苟言笑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带少。
气势汹汹地伸手抓着人的两只肩膀,就听傻秀才又疯了一般,道:“源哥,我叫你一声哥,您就是我一辈子的哥。”
“所以有件事儿请您务必要答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