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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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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沈家,弟子们在训练场切磋的时候,沈惑头一次见到沈清淮。
那时的沈清淮才刚十七,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世家前辈的风采。
他一身玄黑练功服,腰带紧扎,一个人立于恶鬼交缠的狂风中心,黄纸在他手里化成火蝶,绕着他挺拔的身姿,手法迅速而狠厉地将恶鬼绞杀。
神情一如既往般清清冷冷,似从未涉足过风暴中心。
沈惑那时就被他惊艳到,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尤物收入囊中,因此他刻意放低身段接近,百般亲近,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得到了沈清淮的信任,想着此番历练能借机进行更过分的要求。
可谁能想到,沈清淮他突然有些不对劲了。
“你一直跟着他?”江珩将目光从黄色的符纸上移开,落到沈清淮白得过分的脸上。
沈清淮张了张嘴,江珩没听清。
他揣着符纸走近,然而在靠近沈清淮的一刹那,地上的沈惑却突然暴起向沈清淮扑了过来。
江珩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手中的符纸被当作武器飞了出去。
三角形的符纸在空中旋成利刃,在割伤沈惑的手臂时,沾到渗出的血火化燃尽,原先的咒术也在顷刻间消散。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江珩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修行之人以炁运法,自入道之后,无论功力高低,每个人的炁都会在受到性命威胁时爆发,以此来保护自己。
两炁相交,炁弱者散,而符纸仅仅是沈清淮用一点炁画的,沾了旁人的血后,炁就散了。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知道陈武的位置,偏偏又被自己给弄断,江珩方才压下的情绪隐隐又有再生的势头。
“沈清淮!我平日对你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就连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都愿意陪你来,难道我还对你不够好吗?除了我,你看看谁愿意搭理你!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沈惑两边脸被打得肿起,高高地鼓成一个包,他视野受限,只能靠四肢在地上摸索着往沈清淮的方向爬,嘴巴因着肿起的脸合不拢,大喊时口水还顺着嘴角挂落,看上去像极了被惹怒的野猪。
他大张着嘴,露出满口锋利的牙,冒着怒火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身后。
江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清淮,只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虽然还皱着眉,但看向沈惑的眼神里却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又多了些难过和隐忍。
沈清淮不知何时解开了一颗领口的玉扣,露出细长白皙的颈部,他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认清信任之人丑恶嘴脸后的伤心难过,但在地上的沈惑却看得更兴奋了,双眼死死盯着那光滑的颈部,嘴巴一张一合,大片口水垂挂而下。
“恶心。”
像是看到了一个满身污秽的人,企图用他流脓的手去碰一件精致纯净的礼服,一股浓浓的厌恶在心头升起,江珩干脆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抬起一脚将沈惑狠狠踹了出去。
沈清淮被他的举动诧异到。
这一动静比方才沈清淮的还要大,受到影响的众人似乎看到了发泄口,对着沈惑一拥而上。
江珩也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有情绪,发泄出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踹了一脚后明显感觉好多了,但胸口还是憋着股气,脑中不停浮现陈武独自一人在林中被恶鬼抓走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像是灼烧滚烫的铁石投入冷水,江珩下意识转身,就见沈清淮一步迈到自己身侧。
“放松。”
沈清淮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紧攥的手指拨开,随后用手指在他掌心划着什么。
微凉的指腹划过柔软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痒意,随着他划的范围越大,时间越久,掌心的痒意便顺着手臂直达心头。
沈清淮比江珩稍矮一截,从江珩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的情绪,只剩下一弯好看的弧度。
沈清淮划得认真,一圈一勾,丝线般慢慢将人缠住。
江珩移不开眼,看着面前认真低头划咒的人,他竟下意识想收紧拳头,让那根四处乱动的手指乖乖待在掌心。
炁随指尖流转,在咒完成后,江珩的掌心便显出一道淡金的微光。
是和那道符纸上一模一样的咒痕。
就在江珩感到意外时,那根手指离开了。
“你的炁,很舒服。”沈清淮轻轻开口。
“什么?”
江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直到沈清淮毫无征兆地扬起头,那对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闯入他的视线。
江珩的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每个人的炁都不同,各有各的锋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旁人的炁要想越过你的护体在你身上留下痕迹,要么功力高上许多,要么是你熟悉已久且完全接受。”
沈清淮的声音像他的长相一般,清冷空灵,好似自天边来的梵音,很轻易地就入了脑海,挥之不去。
沈清淮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但感觉还不错。
他将手背在身后,触碰过江珩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相互摩挲,他将目光顺着江珩挺直的鼻梁往下,心情很好道:
“你我实力相差不大,你的炁没有抗拒我。”
沈清淮说话时,江珩的掌心里阵阵发烫,正如他所言,自己的炁不仅丝毫没抗拒他,反倒像是迎宾入客,丝毫不客气得交融在一起。
从未见过有两股炁能做到这般贴合。
江珩这般愣着,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
沈清淮先一步替他说了出来:“世上很少有两个人的炁能做到如此相融,一般能做到的都是极其亲密之人,比如恋人。”
沈清淮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略微发干的唇上,江珩抿了抿唇。
恋人?
眼前的美人忽然对自己微笑。
不知为何,江珩想到了红痣。
两人靠得极近,江珩心头莫名又起了燥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不自觉垂眼看向沈清淮的衣领。
然而对方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抬手整理了衣领,细腻的脖颈被重新遮盖,沈清淮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就走:
“我去看看他,别被打死了。”
沈清淮的“他”指的是被众人围住的沈惑,虽然沈清淮很想他死,但冷静下来一想,留着他可能还有不小的用处。
于是沈清淮便大发慈悲得来到众人面前,随手化出四张符纸,在四个方向开启清心阵,把彻底肿成一头猪的人救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一路跑出了浓雾,他面前还飞着一张黄纸裁成的小人。
“江哥!呜呜呜呜可算找到你了!”
陈武随着炁的方向看到了江珩,激动地向他飞奔过去。
陈武年纪不大,才刚满十七,是江珩师叔的弟子,算起来也是同门,但陈武却偏偏喜欢管江珩叫哥,觉得这样听起来更亲切。
江珩被他咋咋唬唬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在看到陈武完好无损后,他露出了一抹微笑,然而就在陈武跑近后,掌心的炁顿时消散。
“江……江哥,你别吓我啊,我我我身后是有什么吗?”
看到江珩表情突然变了,陈武吓得立即停在原地,迈出的一只脚还来不及收回,保持着单脚站立姿势,整个人摇摇晃晃。
江珩皱眉看向手心,沈清淮留下的咒在陈武回来后就自动解除了,他的炁也随之消散,只留下若有似无的冷香。
“没事,什么都没有。”江珩回了一句。
“呼——吓死我了。”陈武放松了腿,走到江珩身边。
从方才划咒到咒解除,前后才不到十分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江珩攥了攥手,默默垂到身侧。
“对了江哥,这玩意儿你什么时候贴到我身上的,多亏了它我才能找到你,你不知道这林子邪乎得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陈武挨到江珩身边,后怕道。
他不禁庆幸自己这个师哥靠谱,知道自己记性不好老是丢三落四,就预先给自己留了后手,真是又讲义气又考虑周全。
“不是我贴的,是沈清淮。”
“???”
“你说谁?”
陈武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他?”
陈武摇摇头,似是不信地转头去找沈清淮的身影:“没看见,他刚才没跟你们在一起?”
江珩解释道:“他去探路了。”
“探路?林子里?”
陈武回忆了一下,能记起来的只有白茫茫的浓雾,根本不记得自己有看到他,发誓道:“我确实没看见有别人,他什么时候把东西贴上来的?再说了,他要是看见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带我回来?还要我自己找路。”
江珩瞥了他一眼:“沈清淮什么样的性子你不知道?能给你留下追踪符不错了,而且那符上有他的炁,一般灵体还近不了你的身。”
陈武闻言,挠头笑了笑:“是哦,他人还怪好的。”
岂止是怪好的。
江珩方才误会怪罪了沈清淮,差一点要与他动手,然而对方不仅不记仇,还好心帮他重划了追踪咒,说话的语气竟还出人意料的温柔……
这么想来,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对他有所误解。
江珩下意识去看沈清淮。
“咳咳咳咳咳……”
另一边的沈惑被带出包围圈后,不稳定的情绪也散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喘气。
恢复了平静的众人,也都茫然地相互看来看去。
“发生什么了?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看你不顺眼,一直想揍你来着。”
“我也是我也是,你嘴脸太难看了,我都忍不住想撕烂你的嘴!”
“咳咳咳,嗓子怎么这么痛……我刚才骂了多久?”
“……”
众人相互对了对情况,基本上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艹,不小心着了道了!”
“所以我们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这符、还有这炁……好像、好像是沈清淮!”
“……”
“……”
“沈清淮?!!”
人群再次炸开一锅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清淮居然开始管闲事了?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面对数十双难以置信的眼神,沈清淮并未多说什么,望着眼前这些或惊或喜的面孔,他不免有些感慨。
上一世,他独自一人去探路,在林子里给走失的陈武下追踪符,本意也只是想借他的行动轨迹掌握地形,找到出口后就回来带上沈惑一起走了,就在他们走后,那些人在原地自相残杀,最后只有包括江珩、陈武在内的几个人走了出去。
但眼下,沈清淮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除了沈惑。
“不可能!他才不会管别人死活呢,要我说只是咱们的炁被触发了,及时让咱们清醒了过来,那些符怕不是他打算对神智不清的我们下手吧!”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大衣内搭老头衫的壮汉,言语间充满了对沈清淮的不屑,
他叫秦礼,玄学界四大世家秦家的人,也是此次奉家族之命来寻灵官度的。
同样是世家推选出的灵官,哪怕沈清淮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秦礼却是不服,他不信这张看上去阴阴柔柔的脸能有自己那般的男人力量。
于是在沈清淮眼神扫过来时,他故意仰起头展示他充满男性魅力的四方脸,抖了抖自己发达的胸肌。
沈清淮对他有点印象,上辈子为数不多与他说过话的人,虽然态度不是很好,但人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所以他也没有解释,任由众人狐疑地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谈论。
沈清淮一向都把自己孤立在人群的边缘,众人只当他是根冰冷的石柱,却不想当他被围困在焦点中心时,才发现那道身影并没有印象中的那般坚硬高大。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沈清淮始终一言不发,正想着去一旁收拾沈惑,谁知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抬头看去,却是江珩挺直脊背立在沈清淮身前,面对众人严肃认真道:“我可以替他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