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明明是祥瑞》西村月娘

6、妲己成鬼

　　待娘娘赶到宁乡，乡民得知她就是河神，无不惊诧。

　　河神竟是个女的？女的？女的？

　　只因前些年河干了，王屋来了个乡长，乡长仗着自己手底下有几个猎人，一幅没人能管的样子，就到处物色小姑娘。

　　他在偃乡物色个十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死了父亲，乡长见她可怜，就说她容貌俊美，河神看上了她，将她拐走了，说是娶为河妻。

　　他这件事做得很隐秘，自以为没人知道，小姑娘的母亲宁兰发现孩子丢了，哪里找得到呢！

　　乡长说，河妻升天了。

　　宁兰可不信，她天天十里八乡地转，逢人就说是乡长害了她女儿。

　　好多人不信她，反而怀疑她把自己女儿卖了，因为她不久后就改嫁了，离开了偃乡。

　　她之所以改嫁，也是因为那人答应给她申冤。

　　可惜，申冤是没有的，她声称要去帝子那儿诉冤。好些人都还劝她不要去，要好好生活。申冤要讲理，讲证据，她说乡长害她女儿，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不讲理。

　　提到证据，这可难倒宁兰了，加上诸事不顺，她终于心灰意冷，回到了宁乡，自己的老家。

　　乡亲听了她的遭遇，无不愤怒。乡里的老人都看着她长大的，更是一阵唏嘘。

　　虽说后来，这河神做了别的什么事惹怒了帝子，帝子就把河神处死了，但怕引起风波，就没通告任何人，一直没再置新的河神，直至娘娘的到来，做了这新河神。

　　老河神做的事都算在了娘娘头上。娘娘成还债的了。

　　如今大家见了河神本神，就赶紧问她认不认得河妻，认不认得那个十岁女孩儿。

　　娘娘刚来，哪认识什么河妻。

　　不认识？哪能说不认识呢？那七岁小女孩上哪了！白嫁了？大家怒不可遏，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又不知道谁骗了他们。拿起地上的小石子，小木棍就往娘娘身上砸。

　　“可恶的河神！害我们至此！”

　　不许打娘娘！妲己连忙现出身来，拿出鞭子狠狠向人群抽去，这群人却没事似的，还在往娘娘头上扔东西。

　　不管用了！妲己吃惊地看着手里的鞭子，她该不会和娘娘一样，被禁止了法术吧？那她不是要从天狐蜕化成小狐狸了么？她陷入了迷茫，开始怀疑狐生，她来娘娘身边，是为了变为九尾天狐，怎么要倒退回来呢？

　　妲己想多了，她的万年修为早没了，还想着打人呢！她虽然没了修为，但有赖于她之前带走娘娘，避免了娘娘和神帝直接动手，造了功，在梦乡唤来了南风。

　　南风给梦乡带来绿色，好些草，好些花都在竞相生长。

　　妲己能在此地吸纳梦境之气，修炼得道，只不过进展缓慢罢了。

　　己舒夫妻看到娘娘有如此遭遇，赶紧出来劝，“乡亲们！我们从王屋来的，帝子可以作证！此河神非彼河神，她是新的河神。”

　　娘娘从一堆小木棍，小石子里站起了身，“我是宁娲，是新的河神！来此地是为了观察黎都。”

　　好吧！大家见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就相信了她，随后把她领进一间红色的屋子，并给她蒙上红盖头。

　　“河神可定单身吧！那就嫁给上天吧！”

　　“不是上天，还是嫁给那什么神帝吧！”

　　“不是神帝，是皇天后土！”

　　“不是皇天后土！是皇天！”

　　“皇天乃天，皇天后土乃天地，天和天地谁大？”

　　“那就皇天后土！！”

　　“你们这种喂不熟的神，十年！五年旱五年涝！你们管的什么河？还是得有人看着你！”

　　“就让皇天后土好好管你！”

　　“你不能拒绝！”

　　？？？

　　可怜命儿取回身体，匆忙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时：参商得相逢，降下命儿，又要惹是生非。

　　命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之前为了试探神帝的实力，假装许身给他，引他出手。如今娘娘竟要被她的孩子逼着嫁人？

　　在她看来，子逼母亲，这不成了人伦悲剧吗？这根本是人伦悲剧！这分明是人伦悲剧！

　　关键这个皇天后土，分明是两神合一，这不成……怪物了吗？

　　让各种神并列排序，其实是雷夏的老传统了，可要说生生合在一起，真就是整幺蛾子。

　　命儿向来喜怒无色，不苟言笑，但这回着实难以接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等她醒来时，直冲到大家中间，大家都急着要给娘娘成婚，也没注意到她，她挤到人群前面，朝娘娘袖口里扒，扒出了一支笛子，直奔村外，来到旷野中，立即抽出笛子，胡乱吹起来。

　　“我诅咒你们！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她吹了好一会儿，笛子也没反应，妲己也不见复生，怎么了？不是说这笛子可令死人复生吗？

　　妲己不由担心起来：你先好好吹，不要情绪化。

　　命儿：小女没有情绪化……是这法术无效，你想依附梦的身体复生不可能了，除非……

　　妲己：那我就不复生了，我算是看透了，本来我想帮娘娘修炼飞升，自己也能修成九尾天狐。结果我帮她一回，不仅没功德，没飞升，还变成了普通狐狸，我不干了！！

　　命儿：多少人苦苦修行就为了飞升，她不好好待着，也想飞升！她要飞升到哪里去？这是背叛！作为女儿，一定要她走上正确的道路，来帮小女吧！小女帮你复生，帮你修成九尾天狐。

　　妲己：这不是要和娘娘作对么！我可不敢！

　　命儿哪管她敢不敢，带着笛子回到宁乡，看着热情的乡亲，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趣，她才不管娘娘经历了什么，只要能让她回天上，其余的都无所谓。

　　大家早憋着一股劲儿，非得娘娘嫁人不可。哪个女人能没丈夫！哪个男人没有妻子，哪个孩子没有父母？给人配亲戚，凑成和和睦睦的一家人，这是必须的。

　　娘娘是拒绝的，“别老惦记着我，你们怎么不嫁！等我给你们做红娘么！”

　　大家看了看彼此，发现没结婚的确实有些多，再强求娘娘也说不过去，转而有其它的要求，“不嫁人也可以，赔我们一个小姑娘！这你欠我们的！”

　　小姑娘哪是这么好得的？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娘娘痛快答应了，她简直要笑死了，她就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也不会缺孩子，随手就能捏出来。

　　她把红盖头掀下，捋了捋衣袖，“给我水和土！我给你们造小孩儿！十岁是吧？”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捏了，要好好捏，捏出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来！她的心意一动，无数黄土欢欣鼓舞，好些顽石也都来凑热闹，它们躺在地上亿万斯年，吸收天地精华，却始终没有造化成人。机会终于来了，那还不四面八方涌了进来，直至堆成了高山，名为太形。

　　可惜近水楼台先得月，命儿眼疾手快，忙拿起罐子走到屋外，将梦破碎的身躯倒了进去，量不够？她随便抓了些黄土充数，又将自己的血滴进去，最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将罐罐递到娘娘面前。

　　“给！娘娘要的土！”

　　“这谁家的媳妇！反应好快啊！”

　　“给！娘娘要的水！”

　　娘娘得了土和水，搅和成泥，泥在她手上活了似的，很快就捏成了，一个栩栩如生，个头正好的泥娃娃摆在地上。

　　“捏的怎样！”

　　“真是太像人了！”

　　“我这就让她动！”

　　娘娘瞧了瞧泥娃娃，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小时候的梦吗？不知不觉就捏出她的样子来了，她突然担心起来，难道梦在那边遭遇了什么不测？！

　　她两眼一闭，手指一动，倾听世间万物心声，不一会儿，天上的云朵聚集起来，凝成一龙，龙有双翅膀，口衔桑木，呼啸而过，降至屋内，变作一妙龄女子。

　　一直以来，娘娘都是这么使唤人的。

　　女子茫然，“我……是谁？”

　　娘娘告诉她，“你是柔夷，我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姐是梦，梦好像遭遇了不测，你去将她寻来。”

　　柔夷道，“世间的梦千千万，遭遇不测的也千千万，母亲让我寻哪一个呢？”

　　“就是这样的泥娃娃，一模一样。”

　　柔夷又道，“好梦难寻，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如果别人问起我，我该怎么说呢！”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柔夷接了令，转身就走了，虽说她是龙，而且会飞，寻人的效率很高，但这回真被坑了，真正的梦，那个死去的梦就藏在泥娃娃里。

　　所谓神龙现首不现尾，一般人看不到柔夷，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进来又出去，大家也就没注意道这场对话。

　　娘娘睁开了眼，拿出笛子，放与唇边，闭眼吹曲。

　　一曲歌毕，妲己的魂魄从笛子里引出。

　　娘娘问，“你是谁？”

　　妲己道，“我是妲己。”

　　娘娘道，“原来你就是妲己！梦没有救下你么？”

　　妲己一听到梦，不由哭道，“她用命救了我，是我自己不争气……”

　　娘娘道，“她既然救你，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已死，这个泥娃娃归了你，你就成了鬼，当你完成她的梦乡，你也就烟消云散了。”

　　妲己擦了擦眼泪，“任凭娘娘做主。”

　　娘娘施展圣术，帮妲己住进来，泥娃娃的身体当中。

　　刹那间，妲己只觉得微风吹来，很是温暖，百鸟的歌声在她耳边，仙鹿带着她在天空遨游，百兽在路边奔跑。不只是她，所有人降生时都有这种待遇，做娘娘的子民真是好啊！可惜这样的高光时刻只持续了一秒。

　　妲己轻轻睁开了眼，紧接着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她，蹭蹭蹭往屋外跑。

　　？？

　　这女人是宁兰，如今她已经有些疯癫，只要见到个小孩子，她都觉的是自己孩子，都要抱一抱，乡里的孩子全被她抱了个遍。

　　宁兰抱着妲己，简直着了魔似的，跑得很快，说什么，我带你去玩！一口气跑到偃乡才停下。她把妲己放到河边，呼呼喘着气。

　　妲己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喊了声母亲，她住到孩童身体里，她的意识也变作了孩童，至于之前的记忆，那也是破碎不堪，想不出多少来了。

　　“母亲……我沉吗？”

　　宁兰很是高兴，“你是我孩子！怎么会沉呢！……你就是我的孩子，我生下的你，天黑时生的你，我可以作证。”

　　命儿这时追了上来，她真后悔抱孩子抱晚了，让这个傻女人抢了先。

　　她指着妲己道，“这是小女的孩子！她身上流淌着我的血！”

　　宁兰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你才多大！能有这么大的孩子！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你不能！”

　　命儿从腕上取下玉镯，递给了宁兰，“给你！把孩子还我！”

　　宁兰瞧了瞧玉镯，然后把玉镯戴在了妲己手上，“这样吧！孩子是咱俩的，我做她大母亲，你做她小母亲！”

　　命儿点了点头，答应了她，她随后伸手摸了摸小妲己，两人触碰的一瞬间，命儿面露惊惧。

　　“孩子！你没有命！你是鬼？！”

　　小妲己紧紧抱住母亲的胳膊，眼前的这个女人令她害怕。

　　命儿难以接受，转身就走了，娘娘这不是戏耍人么！

　　泥娃娃被宁兰抱走这事很突然，大家都以为她抱去的是个泥娃娃，纷纷议论。

　　“我们欠她个孩子，才允许她抱别人的孩子，她把那么好的泥娃娃抱走了，以后她要是再敢乱抱，非教训她不可。”

　　“那泥娃娃真好啊！我娲真手巧。”

　　乡亲们称“我娲”，也就是把娘娘看做自己人了。

　　“把这泥娃娃卖给王屋的大人，他们肯定很喜欢，你多捏一些！”

　　“可以卖很多贝，可以用这些贝换盐，换矿石！”

　　娘娘严肃地告诉他们，“我不会捏娃娃了！”

　　大家一开始很不理解，随后恍然大悟，用这么好的泥娃娃施诅术一定特别灵，王屋的巫们得了这娃娃还不翻了天！

　　什么跟什么！娘娘只是觉得，捏土造人已经过时了，如果被谁学去了，就会被滥用，所以这种圣术必须放弃，当人都可以被轻易制造时，那人就成了物品，失去了最基本的价值。

　　命儿心情很是失落，回到乡里，径直走到娘娘面前。

　　“你竟然造了个鬼出来！在这个荒蛮的世界，到处是妖魔鬼怪，你再这么任性下去，一个不留神就要祸害苍生！”

　　命儿说完这些，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