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刀尖悬爱意》理冬

59、百曳·相思病

　　辛誉出来后关上门，把装着长焦镜头的单反抛给方萧西：“来，这是工具。”
　　方萧西怀里骤然一沉，被这实打实的份量带得趔趄了下，差点接不住。

　　辛誉赶紧捞过带子：“姐姐对不起啊，忘了你是女孩子，没什么力气的。”
　　方萧西松了口气，这机器一看就不便宜，真失手了她估计都赔不起。

　　“你拍视频是为了记录日常生活吗？”
　　“不是，主要是为了给我粉丝看。”

　　“粉丝？”
　　辛誉点头，神秘兮兮：“告诉你个秘密，我在网上有一百万粉丝。”

　　“哦。”
　　方萧西走进电梯，按下层数，“好厉害。”

　　或许是方萧西的语气太像哄小孩，辛誉一步跨进去，抱臂靠着墙，无奈道：“唉，我就知道，说真话你们都不信，还以为姐姐会和别人不一样。”

　　演播厅摄像机众多，地上线缆扎堆，无数双脚从间隙中来回穿梭，架设备、对机位、调灯光，忙得团团转。

　　辛誉熟稔地和每一位工作人员打招呼，把方萧西拉到一张桌子前，和坐那儿的主持人打听：“ 暇姐姐，老师来了吗？”

　　这一声暇姐姐叫得赵暇心花怒放，放下资料和采访提纲：“刚到，小伊哥带人去接洽了。”
　　“谢谢姐姐。”

　　“消息真灵通啊你，又想蹭我们演播厅拍东西是吧？”
　　辛誉给赵暇捏肩膀：“暇姐姐放心，这次我有助手，速战速决，绝不拖你们进度。”
　　“切，你每次都这么说。”

　　程见舟是便装来的，为了上镜需要，去更衣室换制服。

　　辛誉趁此机会给方萧西简单讲解该怎么用单反。
　　他刚介绍完快主要键位，方萧西已经熟练地调档，设置光圈和ISO值，朝对面整理着装的赵暇按下快门。

　　一张构图严谨，色彩舒服的人像摄影跃然屏上。
　　教科书式的拍法，不算多惊艳，但胜在四平八稳，挑不出大毛病。

　　辛誉张大嘴巴，愣愣道：“姐姐居然会用，还这么熟练……谁教你的？”
　　方萧西放下单反：“就不能是自己学的。”

　　“好厉害，那录像会吗？”
　　“会。”
　　辛誉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好极了。”

　　工作人员来布置访谈区，陈设很简单，一面背景绿幕，一张矮桌，两把椅子。
　　桌上放着制作精良的微缩景观，绿草如茵的底盘上立着发射塔和整装待发的火箭，举着国旗的宇航员站在月球上，笑眯眯挥着手。

　　方萧西突然问：“嘉宾是谁？”

　　“卫星发射中心的老师。”
　　辛誉低头擦拭镜头，“以前也接受过台里访谈，长得不是一般的帅，等会儿要麻烦姐姐找个好角度，帮我拍得上镜点，好看点，我可不想被比下去。”

　　赵暇补完唇妆，从化妆镜后抬起眼，笑盈盈说：“哎呀，人终于来了。”
　　辛誉当即丢开镜布，兴奋站起来：“姐姐，我去打个招呼。”

　　方萧西转头，恰好抓臂摄像机缓缓移开，露出入口处一片宽敞空地。
　　程见舟就站在人群簇拥中，工作人员操持着平板，在上面点点划划，和他说着什么。

　　他垂着眼睛，认真聆听。
　　偶尔点一下头。

　　演播厅灯光聚在台上，四周光线相对黯淡，衬得淡蓝色制服如浓墨一般，罩着挺拔劲瘦的身材轮廓。
　　虽然只露了张侧脸，神情模糊不清，但身上那股尖锐冷漠的气质，任何时候都难以忽视。

　　有那么一瞬间，方萧西站起来想走。
　　像有所察觉般，程见舟已经朝她瞥来一眼。

　　“程老师，她就是我说的帮手，等会儿负责拍摄。”
　　“你们认识？”

　　“今天刚认识。”
　　辛誉眉飞色舞，“红房子小学的老师，过来试录节目，被我拉来帮忙，是个人美心善的姐姐。”

　　程见舟“嗯”了一声，接过编导递来的流程稿，低头认真看着，没再说话。

　　编导本来打算三两句打发走辛誉，禁不住他嘴甜，加上程见舟也没异议，于是给出二十分钟时间让他捣腾，自己先行去导播室看设备。

　　辛誉的采访当然没有台里那么正式严肃，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提问关键词，找一间白墙背景的休息室，采访就可以开始了。

　　他做两手准备，把手机放支架上，开启摄像模式，打手势示意方萧西也可以拍摄了。
　　堆满杂物的休息室空间狭小，程见舟又太高了，方萧西相机举得有些吃力，需要踮脚才能勉强将他纳入取景框，没举一会儿手就开始抖了。

　　辛誉一秒进入状态，兴奋地对着镜头说开场白，然后快速抛出问题，期待看向程见舟。

　　相比他这个“主持人”的亢奋，程见舟则冷静很多。
　　说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

　　讲到飞控中心发展历程时突然微微偏头，伸出手贴着方萧西肘臂扶了一把。
　　“谢谢。”方萧西抓紧差点掉下去的相机，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墙。

　　辛誉终于反应过来，暂停录制，从柜子里拉出简易桌椅：“我们还是坐下来谈吧。”
　　“姐姐，你坐对面。”

　　短访接近尾声，辛誉试探：“最后我想问个私人问题，可以吗程老师？”
　　程见舟已经站起来，冷淡地说：“不好意思，不回答私人问题。”

　　辛誉跟着站起来，追过去：“程老师结婚了吗？”
　　程见舟握住门把手：“没有。”

　　辛誉刨根问底：“那女朋友呢，有没有？”
　　“没有。”

　　“有没有心动的理想型？”
　　“她。”程见舟朝方萧西一点下巴，拧开门走了。

　　辛誉呆了两秒，突然一拍脑袋，回身冲到支架前，果然这个角度拍不到门口，程见舟早已出框了。
　　再抬头，方萧西都把镜头盖合上了。

　　唉。
　　可惜。
　　虽然程见舟回答肉眼可见的敷衍，但错失可以拉高讨论度和点击率的片段，还是让他懊恼不已。

　　辛誉快速收拾好情绪，提上相机邀请方萧西：“姐姐，今天谢谢你了，去不去喝咖啡？我请你。”

　　方萧西刚好收到包新满的消息：【咱们等会儿和俞主任吃个便饭，你让辛誉带你四处逛逛，走了叫你。】
　　于是笑道：“好啊。”

　　融媒体中心一楼偏厅有家职工奶茶店，辛誉拿实习证换了两杯八折冰美式，对店员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谢谢姐姐！”

　　方萧西把吸管戳进杯子，忍不住弯眉眼：“你怎么叫谁都是姐姐。”
　　“我讲礼貌嘛，出门在外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喊就行了，讨喜一点好办事。”

　　半杯咖啡的时间，辛誉已经快速阅完全片。
　　光影很完美，收音很清晰，自己台风落落大方，受访对象谈吐也够专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程见舟看镜头的次数，比看他这个采访者还多。
　　辛誉调动进度条，细致浏览起他的神态和微表情，反复观摩后抬起头：“姐姐，程老师好像有点在意你。”

　　紧接着，他吹声口哨，语气更笃定：“不，是非常在意。”
　　“你是他的理想型。”

　　嗡——
　　玻璃桌上手机猝然震动。

　　方萧西接起来，丁隐声音带着清朗笑意：“西西，下课了吗？”
　　“今天和其他老师调班了，跟校长出来办点事。”

　　“那回去了吗？”
　　“还没。”
　　“回去注意安全。“

　　方萧西换了只手接电话，吸管搅着冰块：“你从来不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情况吗，丁隐？”

　　丁隐喜欢在黄昏时分工作。
　　理由是清晨心情躁动，夜晚思绪疲沓，只有在浑沌朦胧的黄昏，头脑才会迸出充沛灵感。

　　丁隐声音委屈极了：“难道你怀疑我有外遇吗？怎么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西西，我真的好伤心……”
　　“你正经点。”

　　他收起散漫，一本正经：“其实我生病了，浑身没劲，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喝不下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从昨天捱到现在，也不见我的西西给我打电话关心关心，我只好拖着病躯主动打给你喽。”

　　“生什么病？”
　　“相思病。”
　　方萧西没好气：“幼稚。”

　　“今天和作协的朋友吃饭，学到一句诗，念给你听听？”
　　“什么诗？”

　　“无方可疗相思病，有药难医薄幸心。西西，如果说我是相思病缠身，你就是那薄幸心入骨。”
　　方萧西谢过店员端来的免费试吃小蛋糕：“少伤春悲秋了行不行，别犯病。”

　　“你们老师都这么喜欢训人么。”
　　“只对你。”
　　那头低笑一声：“嗯，那请方老师以后多训训我。”

　　丁隐不会无缘无故在黄昏时联系她，果然，调情过后他说：“上次见面，我不是答应过来陪你过元旦吗，这两天工作排期有变化，可能要爽约了。”

　　“什么事情？”
　　“我要飞一趟希波岛，给当地拍组风光宣传照。”

　　方萧西闷声说：“就不能拒绝吗？”
　　丁隐叹气：“那边旅游局和我关系好，以前去拍片子为我大开方便之门，给足了创作自由，这个人情债推不掉。”

　　“那你去吧。”
　　“等我忙完再来找你。”

　　丁隐很会哄人，三两句把方萧西安抚好了，笑着说：“明天我要去藏岭山，到时候给你开个直播看雪豹。”
　　方萧西说：“不看。”

　　“那你想看什么？”
　　丁隐逗她，“不然我直播我自己吧，就从早上穿衣服开始，我吃点亏，让你欣赏下腹肌？”

　　“谁要看这些，我明天一天都很忙。”
　　“忙什么？”

　　“上课，给学生复习解疑，写工作总结，写小朋友的期末评语，为他们准备寒假礼物，批改随堂试卷。还有，下午志愿站有活动，给留守儿童送冬衣。”
　　方萧西事无巨细地说，“晚上呢，还要带——”

　　“打住打住，方老师对那些学生比对我还上心。”
　　方萧西笑起来：“丁隐，你吃醋了吗？”

　　“醋坛子都翻了好不好。”
　　丁隐哼了声，“现在大艺术家准备出山寻找灵感了，先不聊了，晚上再联系。”

　　方萧西挂掉电话，就看见辛誉靠在藤椅上，手捻弄着胸口的挂坠，朝她挑起眉，八卦地问。
　　“姐姐，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