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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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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聿盯着她微微颤栗的双瞳,顺着她的目光向人海望去。
并无特别。
“发生什么事了?”
侯蕊没有如往日一般回答,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似的,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人眉头紧锁,眼神里是一片荒芜,全身散发出一种沉重的无力。
“侯蕊?”
徐知聿再次轻声呼叫她的名字。
“嗯?”侯蕊回过神来,“没事,想妈妈了。”
随后便低下头,看向会场外的小露台。
日暮沉沉,有一种说不出的萧条感,与场内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女人轻颤的眼睫,不知为何,徐知聿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人轻轻地攥着,继而一点一点的加大力气。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很难受。
不知不觉间,看向侯蕊的眼神里带上了一抹温柔。
眼前这个妆容完美的女人身上,似乎有着一个受伤的灵魂,那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她的心智与年龄远不及现在的侯蕊。
从未有一刻,徐知聿觉得侯蕊离自己这样远,他好像从来没看透过她。
淡淡的玉兰花香从二十年前的叶家庄园传来,幽香浮动。
彼时侯蕊的母亲已经去世。
这天小阁楼里的另一处芳姨的得到一天休息,把约莫八岁大的孩子带来叶宅。
孩子心性已算成形,是善是恶,就在一念之间。
而很明显,有些人的恶,想必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
小孩儿很调皮与吵闹,一直大哭大叫着要芳姨从叶家的厨房顺来叶家询吃剩下的甜点。
并且还指着侯蕊大骂道:“我不要像死了妈妈的孩子一样,啥也没得吃!”
此刻失去母亲的侯蕊已经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即便是听到孩子如此恶毒话,空洞无神的双眸也只是下意识地朝那方向望了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就让你像你妈一样,让小马驹踩死你!”
侯蕊默默转过头,仿佛没听见一样。
只抓紧了手中的图纸。
一旁早已馊掉的饭根本无从下口,就这样饿着饿着,面黄肌瘦的侯蕊睡了过去。
孩子是正午的时刻被带出来的,黄昏落日之际,她回来了。
侯蕊清晰地记得,孩子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替你妈妈来找你了~”
年纪小小的侯蕊不明所以,但以多年蛰伏在魔鬼利爪生活下的直觉告诉她,不会再有好事发生的了,只好把母亲生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攥在怀里。
果然,下一秒,孩子就从侯蕊怀里抽走了她母亲生前最后还在设计的珠宝图稿后,向门外狂奔而去。
“还给我!”侯蕊在愕然间,魂魄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鞋都来不及穿上就尾随孩子跑了出去。
侯蕊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儿,追着孩子直到跑到了泳池边。
她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衣袖。
二人交错之中,侯蕊把孩子整个人给甩了回来,而她自己却因反作用力猛地堕入了泳池中。
她不会游泳。
窒息感一阵阵传来,鼻腔又酸又胀,替你早已不支,更遑论溺水之人在水中挣扎。
感觉自己要死了。
身后的世界是如此的飘渺,面前的黑暗是如此的真实。
在她意识渐渐散去之时,似乎有人把他捞了上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几个渐进渐远的脚步声。
“死了没?”女人声音气定神闲,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没人敢回答。
侯蕊用尽全身力气,眼睛被撑开一条小细缝。
涣散的目光中,隐约出现了一双高跟鞋。
就在不远处,绿色的,尖头细跟。
是邱华。
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是童年的叶家询。
她那天依旧穿得像个公主,泡泡袖的蓬蓬裙,头顶别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谁救的?”小女孩的声音极其不耐烦。
刺眼的日光像是能把人割成无数的碎片,侯蕊长期吃不好而导致营养不良的身体躺在泳池一旁的瓷砖上。
三月的黄昏落满她一身,可却并不让人感觉得到温暖。
反而是凉冰冰的。
她没有力气站起来。
任凭再蠢的人,这时候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侯蕊双目猩红,胸腔里满是恨意。
邱华不止是想弄死她妈妈,还想连同她一起弄死了。
“报告小姐,是他。”邱华的贴心助理在一旁回答。
儿童时期的叶家询盯着水管工,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替别人的命运做了安排,“这样啊,那你替她去死好了。”
“夫人、小姐,我我我……”水管工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初来乍到,根本没人和他说过宅子里的事情,他远远地看见有小孩子落水,立马就放下手中的一切去救人。
因为那是一条生命。
可没想到,富人之间的肮脏事多了去,这一救,怕是断送了自己生涯。
水管工一下子慌得坐在了地上,“我知错了,夫人、小姐,可以、可以再给一次机会吗?我保证没有下次,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任凭水管工下跪求饶,邱华就是冷眼相看一言不发。
都怪这破玩意坏了她的好事。
叶家询皱眉抬头看向邱华,“妈妈,好吵,我们回去吃巧克力雪糕吧。”
“好~乖乖我们回去吃雪糕,最近空运了一批零食给乖乖,妈妈带你去拆~”
“好呀~”
邱华带着叶家询走回去,路过时,无声地剜了躺在地上的侯蕊一眼,还特意绕开了脚,像是生怕什么脏东西粘上她那对昂贵的高跟鞋。
侯蕊嘴唇轻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几个人上来把水管工带了下去,求饶哭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
而这一次,是侯蕊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庄园了。
但眼前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
……
记忆中的脸和眼前老人的五官高度重合起来。
只是当年那个发色浓密的年轻小伙子,如今已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
当年在泳池旁是侯蕊见他的最后一面。
而后侯蕊再也没见过他。
听负责照顾小马匹的农场阿姨说,水管工被暗中处理了。
她一直都以为他死了。
侯蕊整个人像是重新被安回六岁的躯体里,呼吸越发地急促起来。
徐知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侯蕊?”
男人清隽的面容上带上一丝不容察觉的担忧。
在他喊了三次侯蕊的名字还是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女人的眼前晃了晃。
“听得见吗?”
哗啦啦的水声从耳旁掠过,猝不及防地,侯蕊猛然回神,对上了徐知聿的目光。
“嗯?”
“想什么呢?”
侯蕊的两鬓已经沁出冷汗,想必在红润精致的妆容之下,脸庞是发青的。
在男主强烈的注目之下,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突然想吃三文鱼了。”
“啊?”林秘立马抽出手机,“侯小姐你还敢吃吗?”
“相比活得长久,我更怕活得不开心。”
徐知聿显然不相信她的这套说辞,蹙眉盯着她的面孔。
侯蕊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完美,殊不知被看透了一切。
她在逃避。
过去的什么都不想透露。
徐知聿看破不说破。
侯蕊闭了闭眼,嗡嗡作响的脑袋此刻已经稍微平静,才看着徐知聿故作慢条斯理道:“不要盯着我看,我会误以为你是色狼。”
徐知聿捋了捋领口,静静地凝视着她,“恐怕我说出去,别人更以为侯小姐是色狼。”
侯蕊低下头,不与男人对视,入目的高定皮鞋纤尘不染,她撇了撇嘴,显然没有太多的心情与他斗嘴。
还不如多与场内的其他大佬打招呼,说不定还可以拿点儿什么资源。
侯蕊拍了拍徐知聿的手臂,就像好兄弟一样,接着走去人海中的名利场。
?
徐知聿望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但很快,男人的神情就开始难看起来,眼里出现了一些相对看不顺眼的画面。
门口的招待小哥拿着一束有半个人高的玫瑰花束走到了侯蕊面前,“侯小姐,有一位先生给您送的花。”
侯蕊一怔,接过巨大的捧花,是一束染色的人鱼姬玫瑰,每朵花都点缀着几颗闪亮的珠宝钻石,花瓣新鲜润泽,还散发一阵柔香。
香味很独特,广谱麝香中有淡淡的珍珠玫瑰味道。
想必也是出自谁的手了。
这点小插曲引起了场内一些小骚动。
侯蕊自然注意到了来自周围人的好奇目光,大家的视线纷纷聚焦在那束奢华的花束上。
众所周知,侯蕊和徐知聿现在算是光明正大的在缓慢交往。
哪有不带眼的,直接明目张胆送上巨大玫瑰?
而且单凭上面的珠宝,已经可知价格不菲。
真的是为爱砸千金。
可侯蕊不在意。
只觉得花抱得手累。
她抽出玫瑰花上的卡片:恭喜你!这是你人生的一大进步。落款人:宴安。
纸张被捏在手里,侯蕊心里有几分不适。
人生一不一大进步用得着你说?
她把卡片重新塞回花中。
旁人并不知会侯蕊的想法,只觉得她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包括徐知聿。
身前就近了一个黑色身影,一只带着科技感十足的手表的手弹了弹玫瑰花瓣,“怎么?收到宴安的卡片不开心吗?”
侯蕊早就听习惯了徐知聿的冷嘲热讽。
简直懒得反驳。
她掰开徐知聿的手,“喜欢,喜欢得很。”
这个举动让徐知聿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嗤笑了一声,正准备走人的时候。
侯蕊一把勾住了他的领带,轻轻地靠近男人的下颚,唇中吐出温气:“但没你送的喜欢。”
突如其来的调情,打懵了众人,也包括了眼前的徐知聿。
男人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手工高定的锃亮黑色皮鞋踩在女人的高跟鞋旁,带着令人无限遐想的暧昧。
他顿了一下,才轻轻捻着侯蕊的手腕,“大庭广众的,侯小姐真是越活越有格调。”
侯蕊顺着徐知聿把自己的手放下,莞尔一笑:“你骂人不也越来越有格局?”
膈应人的一束大花在眼前晃呀晃的,徐知聿拨弄了一下,语气有些嘲讽:“你不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吧?”
侯蕊装作不在意地叹了口气,“我只知道我很迷人,能让前夫哥对我念念不忘。”
“怎么?想和前夫哥再续前缘?”
看着男人那一脸戒备的模样,侯蕊不由衷心地发问:“怎么?你吃醋了?我怀疑你爱上我了。”
徐知聿审视般的眼神落在侯蕊身上,“你要不想想,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好啦好啦!你们快别吵了。
“……”林秘一个头两个大。
他鬼鬼祟祟地凑近徐知聿耳边,“怎么样?老板,咱们给侯小姐订刺身?她看着心情很不好,对付女人不就是吃吃吃,买买买吗?”
徐知聿看着这“忠心耿耿的下属”,完全不想搭理,瞥了他一眼后,“把你工资扣了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