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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弱水牢中 ...

  •   “君上的烛龙殿修葺还需要些时日,不如先在梧桐馆休息可好?”商瓷跟在沈凛身后殷勤的说道,沈凛方才被商瓷拉着去领受那些魔宗要员叩拜与祝贺后,已有些疲惫,应付这种场合是他最厌烦的事情之一,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示意他随意安排就好,转身便上了车驾。

      在去梧桐馆的路上,沈凛的心情一直难以平复,如今的他已经记起了一切,包括柳叙白还没讲完的曾经。他拿起柳叙白的扶光剑,将它与自己的沧渊剑放置在一起。

      他终于想起,淮庭无间的来源,这剑招之名取了楚淮洲和蓝庭宣的其中一字,无间原意为再无隔阂,那日在落剑坪指点的高人也并非旁人,而是自己,这原本是纪念楚雁离与蓝澈之间的情谊之作,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沈凛脑中开始回忆刚才的情景,为什么柳叙白任由自己问责都不曾有怨恨,只有当他提及以色侍人的时候会反应剧烈,这个疑问的答案并不存在于过去的记忆里。

      柳叙白,沈凛低眸默念着他的名字,他现在很难再百分之百相信他,在他继承了灰袍人的记忆后,他清楚的看到了柳叙白与商瓷做的交易。想到这里沈凛就恨的咬牙切齿,他现在明白柳叙白为什么在逐灯会一反常态,都是因为他心里觉得亏欠,才会愿意献身于自己。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

      沈凛想不明白,无论是在神域还是在魔宗,为何柳叙白都会在自己沉溺幸福中的时候选择抛下自己,并狠狠地在自己心口补上一剑,让他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

      如果沈凛不曾见过阳光,便不会畏惧夜色。

      柳叙白予他希望,每次都在他即将堕入深渊的时候将他救回,然后在他享受了平安静好的日子后,反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底是为什么?

      “淮洲,我定会将你救出去。”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柳叙白曾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时不时出现,他不知道在无极境等了多久,只知道至死都没有再看到那个身影。

      他真的有来赴约吗?

      沈凛心里产生了质疑,因为他想起了刚才柳叙白的辩白,言辞恳切,但是沈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因为镇压自己的七灵圣器、扶光剑,都所属柳叙白。

      沈凛何尝没有想过是有人栽赃嫁祸,但是最后一道由柳叙白的灵力写成的神庭判决书,让他彻底如坠冰窟,柳叙白的字迹兴许可以作假,但那道灵力是绝不可能被模仿的,柳叙白究竟是有多厌恶自己,竟下达了千律针叶这样的酷刑。

      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商瓷从车驾外轻声唤道:“君上,到了。”沈凛从马车上下来,迎面便撞上了在寻柳叙白踪迹的将离。

      将离看到沈凛,立刻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琅環呢?”

      此地名为梧桐馆,是上代魔尊修建的别院,因金枝梧桐生落于此,自成一道风景,故而得此名,这里平日都重兵把守,旁人想近观一眼都难,而沈凛竟堂而皇之的进到这里,这让将离有些没想明白。

      “不得失礼,君上今日要宿沐于梧桐馆,将离圣君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尽快退下,别扰了君上休息。”商瓷厉声道。

      君上?将离一愣,他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分明是沈凛的脸,自己难道认错人了?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试探的唤了一声:“淮洲?”

      商瓷见他直呼沈凛的名讳正欲开口责备,却被沈凛以手势制止,“这么快就能认出我,将离,你不愧是我的知己。”

      将离听闻此言,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柳叙白的苦心没有白费,成功保留了沈凛的记忆并迎回了楚雁离;忧的是,柳叙白现在的安危。他一路见证了当初蓝澈与楚雁离的相遇、纷争,自然知道现在的沈凛如果遇到柳叙白,定会与他清算之前的事情。

      沈凛示意商瓷退下,然后拍拍将离的肩膀继续对他说:“我不在魔宗的日子,你恐怕不好过吧,如今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

      “沈……”将离刚一张口发现称呼不对,正准备改过来,沈凛却释然一笑道:“楚雁离已经死了,还是叫我沈凛或是寒濯吧,改口怪麻烦的。”

      将离听闻点点头,他许久不曾这样称呼,确实有些不习惯,于是他又重新问道:“寒濯,你见过琅環了是吗?”

      将离刚刚问完,沈凛的脸色就黑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责怪将离,毕竟当年柳叙白与他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抛开自己的事情不谈,将离是有资格提这个问题的。

      “见过了。”沈凛淡淡道,“他嘴硬的样子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将离感觉的出来沈凛现在的情绪十分不好,原本想继续问的话也没好意思再说出口。

      “你想见他,去弱水牢。”沈凛与将离毕竟是多年好友,将离这点心思他还是看的出的,即便自己与柳叙白之间的恩怨诸多,但是这并不妨碍将离与他见面,沈凛在将离眉心处画下一个咒印,然后继续道:“我给你魔尊特许的敕令,整个荧惑魔宫你都可随意进出,军部上下也任由你调遣,算是我对你这些年的补偿。”

      “算你有良心。”将离在沈凛的肩上轻轻打了一拳,像是兄弟之间的打闹一般,沈凛也露出笑容,见到将离他还是十分开心的,于是又道:“这九阙城的道服穿的实在是别扭,我去更衣,你先去军部述职,若回来的早可以来我这里,陪我喝上几杯。”

      将离点头应下,待沈凛进了梧桐馆之后,他的面色便又凝重了起来,弱水牢,沈凛竟然把柳叙白关在了弱水牢,那里可是魔宗关押那些冥顽不灵的重犯的地方,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并不多。柳叙白现在失了灵心道骨,在那个地方恐怕熬不过几日,这点沈凛不清楚,但他却十分明白。

      可他必须先去军部,否则他连探视柳叙白的权利都没有,将离心想,希望柳叙白可以撑住,他一定尽快赶去。

      回到梧桐馆的沈凛,第一时间就是将那件隶属于九阙城弟子的服装换下,因为穿的越久,他就越忍不下心惩罚柳叙白,指间触及到那条柳叙白亲自为他系上的丝绦时,沈凛不由的蹙起了眉。

      若他真的只是沈凛,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让他重新记起那些属于楚雁离的回忆?

      也怪自己,沈凛心道,当初他可以选择遗忘,但是为了更多的了解和保护柳叙白,他不计后果的进入神识空间想要弄清楚原委,才会有了现在的结局。

      现在想来,这一世的自己真是愚蠢透顶,差一点又被这些假象迷惑。

      柳叙白,这么多年,你诓骗我的手段可一点都没变,总是露出那一副无辜的表情,将一切否认的干干净净。

      沈凛嫌弃的将丝绦抛至一旁,懒懒的倚在卧榻之上休息,脑子里却依旧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前世的记忆叠覆,让他现在越发迷茫,尤其是在心魔消散后,他心里竟然会有一丝愧疚。

      别再心疼柳叙白了,他不值得。

      沈凛这样说服着自己,神魔灾变前发生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时间飞快的倒退回以前,倒退回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他曾与柳叙白盟誓,二人绝不分离,也绝不向神庭与荧惑魔宫低头,前期的柳叙白的确做到了他所承诺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与自己携手跨过那命运设下的考验。

      冷眼、污语,他们不知看了多少次,直到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怀疑过柳叙白的决心。

      神魔灾变前,神域在落霞谷的战事推进艰难,柳叙白带领先锋军全力抵御突围,沈凛不顾生死闯入魔宗大营窃取部署舆图,后不慎被发现,圈禁幽闭受尽折磨才抓住防守疏漏从中逃脱。

      但他的付出换来的是什么?沈凛冷笑了起来。

      他做这样天理不容的傻事,无异于是背叛了魔宗,只是因为他真的相信,柳叙白是公正的,他要舆图为的是停止战乱,而不是要向魔宗证明神域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是当他伤痕累累的回到柳叙白身边时,诸多迹象让他不得不怀疑,柳叙白还是不是当初他认定的那个要与他一道披荆斩棘的人。

      未放入信函的但却写有悔罪二字的信封,沈凛看的分明,那是神庭五尊之间才会用到的东西,那一刻,沈凛不明白,柳叙白要忏悔的是什么罪?

      而拿到舆图的柳叙白,再也没有踏足他所在的军帐一步,他好不容易可以起身相寻,却又撞上柳叙白匆匆忙忙焚信的场面。

      那飘落的灰屑中,一个残剩的“风”字,让他心如刀绞,柳叙白明明答应过他,不在与风知还联系,若是信内所书只是军机,那自己为他深入大营窃取舆图的这份诚意还不能让柳叙白坦然相待吗?

      尽管柳叙白辩解说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二人甚至为此大吵一架,同在一个营地却多日不肯相见。

      修养期间,他听到了很多说法,有人说,柳叙白与风知还有密信往来,显然是对沈凛没了兴趣;也有人说,这舆图到手之后,先锋军定会所向披靡,到时便可将魔宗大军一句歼灭,沈凛的生死根本无人在意;更有人说,柳叙白向神庭递交了悔罪书函,忏悔自己曾经与沈凛暧昧不清的关系。

      捕风捉影的话,让他神思大乱,他想去找柳叙白问个明白,却得知,柳叙白已经带着先锋军出发在落霞谷深处与魔宗大军交战。

      等他赶到之时,先锋军死伤过半,军中唯一的女将秋娴双目通红撕扯着他的衣衫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根羽箭便射穿了秋娴的心脏,秋娴死前口中依然低喃着:“神君说的对,魔宗之人可用不可信,必要时须杀之,以绝后患。”

      这话,是柳叙白对他的评价吗?沈凛的血凉了一半,难道柳叙白是真的要舍弃他了吗?他不顾一切冲向最前方,他等不了,他必须要现在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份舆图,是他亲手送到柳叙白手中的,若柳叙白对他只是利用,那他是不是,真的断送了整个魔宗的未来?那份曾经的坚持,是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魔尊商丘与柳叙白缠斗与阵前,天魔之力的压制让柳叙白极为掣肘,尽管方才还怨气缠身,但看到柳叙白后,他还是选择了共同为战。

      那是他已经没于骨血的信任本能。

      那结成的伏将困阵让柳叙白再度负伤倒地,他横身在前,让柳叙白先走,自己拖住商丘,借着这短暂的空档,先锋军仅剩的兵马拼尽全力将柳叙白送出了困阵,沈凛滞留在此,想与商丘来个了断。

      “你就这么相信神域的天尊会给你一个天平盛世?”

      “他是神,不是魔,行的从来就不是一条路。”商丘看着他,淡淡说道。

      他没有听,耳畔的风声与兵刃相撞的鸣响让他忘却一切,不断溅落的血水让他一步都不敢退,他不想质疑柳叙白,他不想承认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直到面前的商丘缓缓倒下,沈凛看着掌心那颗怦然跳动的天魔心跪倒在地,他没有想过,他居然有朝一日,可以与魔尊一战,亦没有想过,他居然凭借微弱的优势杀了魔尊。

      此刻,他的身份与责任便与前尘完全割裂,他,成了魔宗新的代言人。

      “魔尊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商丘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这天魔心送你了,当日我继承着天魔血脉的情形与今日很是相似,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这命运的传承,轮到你了。”

      “用你的眼睛去见证吧,看看他,值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商丘示意他过去,对他讲述了一些有关天魔心的秘密,沈凛瞳孔放大,眼看着天魔心向自己逐渐靠拢,最终与自己的血脉融为一体。

      “神域的人,从来不会真的信你。”

      “他们绝不会让你活着。”这是商丘咽气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风知还和陆竹笙的后援大军赶到之后,看着这血流成河的场景,发了疯一样的要杀他偿命,沈凛失措的站在原地,他明明是帮了神域的,为什么这群人还是将他视作仇敌?

      他正准备奋起放抗,柳叙白却挡在他们中间,央求沈凛不要反抗,一切交给他来处理。

      “信我吗?”

      柳叙白抬头望向他,那一刻,沈凛不知如何应答,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将沧渊剑抛落在地束手就擒。

      让他也没想到的是,那须臾间的错眸,会是他此生与柳叙白的最后一次对视。

      沈凛现在想来,却觉得商丘临死之言说的有几分道理,神域的确没有给他活路,一步一步将他逼到了绝境,而最让他心寒的是,商丘并没有说错。

      最后要了自己命的,正是他最信任的柳叙白。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风知还缓缓走向柳叙白,将他抱在怀里埋头痛哭。

      呵……自己当初还真是天真,怎么就没看出二人之间那隐忍的情谊呢?沈凛再度冷笑道,若说他们之间一点事情都没有,自己是断断不可能相信的。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机会好好让柳叙白知道,他犯了什么样错。

      没有人可以这般随意玩弄他人的真心。

      即便是天尊神君也一样。

      今日在弱水牢中只不过是柳叙白略施薄惩,自己不妨晾上他几日,也好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当初在无极境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荧惑魔宫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接手,等忙完了再去找他好好叙叙旧,想到这里,沈凛不由得用舌头舔了舔被柳叙白咬伤的嘴唇。

      果然,一次是吃不够的,现在就开始回味了。

      “商瓷。”沈凛低声唤道。

      商瓷闻声便推门而入,向着沈凛行了一礼后便道:“君上吩咐。”

      “给柳叙白备些餐食,他身子虚,别让他轻易死了。”沈凛揉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若是将离要去探望,不用拦着,让他去。”

      “是。”商瓷乖巧的回答道,他看着沈凛有些困乏,便上前一步道:“君上,要不要先宽衣休息?”说完就准备动手去解沈凛的衣带。

      “不用,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沈凛很是反感被人这样触碰,本能性的躲避开来,商瓷见状也只能悻悻的收回手,转身告退,待出了门之后,他便行到了梧桐馆外,随手唤了一个亲信的魔甲军过来。

      “告诉军部那边,让他们拖住将离,能拖多久是多久,然后给迟人枭传个信,让他手脚麻利点,把那盒东西给他送过去,就说是君上的意思,还有,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弱水牢,不得替柳叙白医治,违令者,就地诛杀。”

      柳叙白,这一次,我看你怎么活着出来。

      弱水牢这边,迟人枭在收到商瓷的口信之后更是肆无忌惮,直接将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凡事能想到的刑罚,全都在柳叙白身上使了个遍,不过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即便柳叙白被他折腾的要死,但硬还是吊着一口气苟活着。

      “真不愧是柳仙师,居然还没死。”迟人枭看着脚下已经气若游丝的柳叙白讽笑道。

      “像柳仙师这么身份尊贵的人,设宴款待也需多花些心思。”说完,便向身后的狱卒挥了挥手,狱卒便端着一盘东西走上前,迟人枭将托盘内的盒子打开,而后对柳叙白又道,“柳仙师,你不妨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叙白再受过鞭刑之后失血过多,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他嗤笑一声道:“猜对猜错,最后不都还是会用在我身上吗?”

      “尽管来便是。”

      迟人枭听着他那嘲讽的话语,顿时冷了脸,身旁的几个狱卒很有眼色,立刻将柳叙白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死死的按住他的上身,迟人枭端着盒子缓缓逼近他,而后捏起他的脸说道。

      “我听闻,说谎之人要吞针千根,柳仙师欺瞒君上的事情应该不止一件吧?”

      “那不妨,将整盒都吃尽?”迟人枭的手微微倾斜,将盒子中密密麻麻的银针亮了出来,他失了一臂无法亲自动手,便将盒子递给狱卒,“喂他吃下去,这可是君上的一片心意,不能浪费。”

      是沈凛的主意吗?

      柳叙白愣了片刻,让自己受刑难道还不能解恨?竟要用这么痛苦的方式折磨自己?他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看来,沈凛真是一刻都不想他活的舒坦。

      他还没来的及细想,狱卒便将那盒子中的银针一把一把的推入他的口中,针尖剐蹭的喉嗓,让他疼痛难忍,但是身子被控制着,他除了一口一口的吞咽没有任何选择。

      直到那盒子中针一根不剩,狱卒们才停了手,柳叙白捂着自己的脖子,阵咳连连,银针已经将他的口腔和食道划的鲜血淋漓,每一次的咳嗽都会带出丝丝血水。

      迟人枭许是也有些乏了,在逼迫柳叙白吞针之后,便走到他身边重重的踢了一脚,便活动的有些酸累的胳膊从弱水牢离开,狱卒们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赶快撒开柳叙白各自归位。

      圆台之上,只剩了柳叙白一人捂着肚子抽搐,迟人枭这一脚,差点要了他的命,胃里的银针似有刺穿的迹象,他一张口就喷出一大滩血水。

      好疼,肚子好疼。

      柳叙白额角的汗水不断滴落,不自觉间眼睛湿红一片,沈凛希望他死,迟人枭也希望他死,这荧惑魔宫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他为什么要坚持?

      他不是应该遂了沈凛的心愿,就在这弱水牢中悄无声息的死去?正当他准备放弃之时,眼睛再次看到了那把被迟人枭扔到一边的折扇。

      沈凛……曾经心里是有他的吧?至少那个时候,他是不恨自己的。

      他说过,会原谅自己一次的。

      柳叙白再次想爬过去拿取,只是这一次的位置实在距离他过远,即便身上的铁链被拉扯的笔直,伤口再次被撕裂,他的手指依旧触及不到那把扇子。

      它就像沈凛一样,自己越是想要靠近,他就会被外力推到更远。

      “寒濯……对不起……”柳叙白不由得痛哭了起来,在这无人的弱水牢中,他再也不用掩饰自己内心的悲痛,过去与现今的一切,已经将他折磨的体无完肤,但是沈凛前世的死,真的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将身子卷曲起来,想给自己一点安慰,但越是如此,他就越哭的停不下来。

      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们明明,是那样信任彼此的。

      这样的哀恸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迟人枭再次出现,他看了一眼已经银针之痛折磨了一宿面色惨白的柳叙白,不紧不慢的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夹棍,狞笑道。

      “柳仙师,我们继续。”

      被这种复杂情绪困扰的,不止柳叙白一个,沈凛整晚也没有睡好,他躺在那宽阔的床榻之上,翻来覆去都找不到曾经那种安心的感觉。

      这床远比清规峰的要舒适,可是无论怎么睡,沈凛都觉得少了什么,那股曾经一直萦绕在他身侧的千秋岁香,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觉起来,沈凛只觉得疲累不止,他揉着自己脖颈转动着脑袋活动,想要缓解一下不适感,看着桌上喝了一半的酒,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将离去找柳叙白去了这么久吗?说好的回来陪自己喝两杯也没来。

      沈凛心中暗骂将离不够意思,等会再找他算账好了,昨日商瓷为了让自己好好休息,所以特地没有给自己安排行程,他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在门外等候的商瓷。

      “君上,今日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知为何,沈凛一看到商瓷这幅热络的样子,就想避而远之,他身上的脂粉味总会让自己有些不适。

      “不用了,我就留在梧桐馆。”沈凛连忙摆手道,“你看到将离了吗?”

      “将离圣君昨日去了军部,但是似乎军部那边刚好有一些要事需要他处理,据说一直忙到了今早还没回去歇着,唉,将离圣君真是辛苦呢。”商瓷故作同情之态。

      原来是有事耽搁了,沈凛心道,原本是想给将离找个权利大点事少点的工作以做补偿,但是好像适得其反,反而给他找了个麻烦差事。

      “那等将离回来,你让他来找我吧。”沈凛实在受不了商瓷那副谄媚的样子,赶忙找了个借口让他去忙,自己好清静清静。

      柳叙白他昨晚……

      沈凛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思虑,他居然在担忧柳叙白在又湿又冷弱水牢中过得如何,想到这里,沈凛不由的嗤笑起来。

      他是自己的囚犯,又不是客人,担心什么?关个一两天,死不了人的,只是囚禁又没有亏待他,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为了不让柳叙白相关的事情继续占据自己的思维,沈凛只得再重新找些事情做,既然他从商丘手中接过了魔尊的位子,就不能吃白食,总还是要处理一下堆积起来的公务。

      这方面,商瓷确实办的不错,沈凛仔细看着那些由他批改的文书,意见中肯且一针见血,想来自己没有归位之前,他没少在政务方面下功夫。

      沈凛提笔开始批写折子,不知不觉间,便将已经堆成山一样折书批改了三分之二,这样的效率让他十分满意,看来自己宝刀未老,做这些事情依旧游刃有余。

      但,自己是何时能看懂这些文折的?

      沈凛手中朱笔一顿,双瞳突然失神了起来,他记得从前在魔宗的时候,自己虽然位列圣君,但是及其讨厌看这些满是文字的东西,比起批折子,他更喜欢出去带兵打仗。

      是柳叙白,是在未央庭的那些日子,他陪着柳叙白坐在桌案前,逐字逐句的分析着其中的可行性,每当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之时,他都会将脸凑过去,向柳叙白所求一个奖励的亲吻。

      那个时候柳叙白总会羞红了脸,赌气的将身子转到一旁,假装没有看到的继续批阅,而他则会将其一把抱在怀里,撒着娇让他满足自己这点卑微的要求。

      柳叙白最是心软,只要他一求,就会妥协,二人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长夜。

      想到这里,沈凛便懊恼的将折子往桌上一扔,怎么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自己难不成是离了柳叙白就活不了了吗?

      烦扰之余,沈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柳叙白没有背叛自己,那该多好。

      自己是魔尊,他是天尊,如此强强联合,他们从前定下的一定已经可以顺利施行。

      沈凛心中升起了一丝遗憾之感,但是他强行将这些会让他烦扰不止的思绪从脑子里挤了出去,不能再想了,否则,自己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而将离这边,烦闷的程度也没有比楚雁离好到哪里去,他刚到军部就受到了刁难,所有审批的人员都想蒸发了一样的轮替着不在岗,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办好的事情,整整拖了他一天半,今日再来又赶上休沐。

      他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也一直按着规矩办事,但是这些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对他避之不及,将离越想越是心急,柳叙白那边是什么情况他现在一点都不清楚,再拖下去,万一那些人没轻没重或是刻意为难,柳叙白非得死在里面不可。

      如果正规流程搞不定,他就打算回梧桐馆拜托沈凛给他行个方便,但是商瓷一直守在门口,说沈凛在休息,让他不要打扰。

      睡这么久,你怎么不直接睡死算了!明明是约了自己小聚喝酒,居然睡的不起身?

      将离将这一肚子的火都撒在了沈凛身上,左右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回自己的宅院,等到第二天再去办理。

      若是明日再是如此,他就掀了军部那些老臣的摊子,逼也得逼他们给自己全都办完,反正有沈凛兜底,他也不介意胡作非为一次。

      如他所想,将离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军部等候,在场的官员一见他来就准备找说辞,不料他已经受够了他们的推三阻四,伸手就扯住了对方的衣领,直接拿刀比在对方的脖子上逼着他在文书上签字。

      见将离是真的动了怒,那些人不敢再怠慢,只得快速将所有文件签好,并双手呈递给将离查阅,将离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准备赶往弱水牢。

      “将离圣君。”商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让他不得不止步回话。

      “见过代尊使。”将离虽然心急火燎,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行了一礼,商瓷见他客气,便将手中的信函递给他。

      “圣君既然已经接管了军部,那这分内之事,也该做一做。”

      “正好,我收到了北境急报,有劳圣君去一趟北境,将此事好好处理。”

      北境?这会让他去北境?这一来一去要消耗多长时间?将离心道,他刚准备开口,就被商瓷打断,商瓷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推脱之意,所以赶忙道:“此事耽误不得,传送法阵已经备好,圣君需即刻启程。”

      “可是我……”将离还想争取一下,商瓷的表情便开始变得冰冷,“圣君,这是君上的意思。”

      沈凛吗?是怕自己去见柳叙白吗?将离被他这前后不一的行径弄得疑惑不止,不是说了自己可以随意去弱水牢吗?怎么这会儿却百般阻挠?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要让柳叙白死在弱水牢吗?

      “我要去见君上。”

      “圣君!”商瓷沉声道,“即刻出发,不得耽误。”

      将离咬着牙,若不是自己见不到沈凛,商瓷又刚好高他一个层级,他现在就恨不得就和商瓷直接动手,但是沈凛刚刚才坐上魔尊的位子,他不能给沈凛添麻烦,何况,北境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商瓷胡编乱造的借口。

      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沈凛这魔尊也不好当,即便担忧柳叙白的处境,将离也无可奈何,现在,他只能赌沈凛对柳叙白还有余情,不会贸然杀了柳叙白。

      快去快回吧,好在北境那边他有帮手,只要二人协力,应该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将离幽怨的看了商瓷后,便不情不愿的离开出发前往传送阵的所在区域。

      “代尊使,君上要去弱水牢。”刚刚送走将离,那个魔甲军亲信便跑来急报,这可让商瓷有些头疼,现在决不能让二人见面,他得想些说辞拌住沈凛才行。

      这隔了两日,沈凛已经将积压的公务做完,接下来要筹备的,便是登位大典,不过这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等下面人讨论好,自然会将所有事项以书面的形式呈报上来。

      这两日,他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弱水牢传来的消息,柳叙白就像淡忘了他一样,他原想着只要柳叙白肯服个软,自己就放他出来,尽管是继续囚禁在荧惑魔宫,但总好在那幽深的地牢。

      可柳叙白并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外界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过沈凛,这样的落差,令沈凛尤为不爽。

      看来他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啊,干脆直接认命了吗?

      当然,沈凛虽然这么想,但是他知道柳叙白不会如此,所以才起了心思想去看看柳叙白现在的状况,正巧这两日自己也憋闷的很,若是柳叙白还是不识抬举,他大可再次效仿上次初见之时的行为,在让柳叙白吃教训的同时,也取悦一下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怀念那由体温蒸腾散发出的千秋岁香了。

      沈凛刚刚走到梧桐馆的门口,就看到商瓷从轿辇上下来,一脸热情的向着自己靠了过来,“君上这是要去哪里,我去给君上备车。”

      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自己想一个人待会就这么难吗?沈凛心道,继而他缓缓开口:“代尊使来的真快,怎么?是在监视我不成?”

      “君上误会了,此地没有荧惑魔宫的安全,商瓷自然要多上些心,还望君上不要怪罪。”商瓷的官话说的漂亮至极,沈凛也懒得同他废这口舌,所以直接绕开他向前继续走去。

      “君上可是要去见那位柳仙师?”商瓷见自己拦不住沈凛,便赶忙道出了沈凛的目的。

      “是有如何?”

      “我知君上心中惦念柳仙师,但商瓷认为此刻前去并不合适。”商瓷无视沈凛的不悦淡淡说道,“柳仙师为人君上是清楚的,绝不会轻易屈服,若是他知道君上依旧在意他,那日后还如何控制?”

      “君上太早表露情绪,只会破绽百出,若柳仙师因此而捕捉到了这信息,只会假意服从,而后想尽办法逃离魔宗,若是让他回了神州,君上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君上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柳仙师,不妨多给让他在弱水牢待上几日,让他吃些苦头,弱水牢是什么地方,再硬的骨头只要进去也是有妥协的份儿,君上认为商瓷说的可有道理?”商瓷假作分析之态款款而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凛,他确实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现在这个时间去确实不大合适,自己在无极境可是等了几十日,这才两天,柳叙白怎么会向他服软呢,商瓷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这两日,当真什么都没有说吗?”

      “当真,柳仙师什么都没有说。”商瓷这话倒是没有作假,柳叙白受刑多日,怎么可能还有心力想这些,光是活着呼吸就已经足够困难了。

      “哼,还是老样子。”沈凛冷哼道,“那就依你所言,让他在弱水牢继续待着吧。”说完便准备继续向前前行,见商瓷还有继续跟随的意思,沈凛冷冷的回眸而是道:“代尊使,我说了,我需要一个人待着,若是再跟,就别怪我不记前情了。”

      商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辩解,虽然沈凛听取了自己的建议,但过度的介入还是触及了沈凛的底线,这时候若是再说,恐怕就要治自己的僭越之罪了,商瓷心中明白,便只能行了一礼,目送沈凛离开。

      在摆脱了商瓷的监控之后,沈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一个人在街道之上缓慢的行走,无妄天内热闹的场景令他心中慰藉不已。

      虽然当初的两界和议没有达成,但是神魔灾变至少给了魔宗百年的修整时间,如今也有了这一幅欣欣向荣之态,沈凛心道,不知不觉间,他便踏上了那条与柳叙白一同行游过的街道。

      逐灯节过后,街面上的装饰都已撤去,但是那些营业的摊贩还依旧热火朝天的叫买着,沈凛路过那个蒸腾着热烟的食摊,一笼刚刚出锅的栗粉糕正散发着清新的桂花香气,他站在原地凝望了许久,脑子里开始浮现出柳叙白的身影。

      那日,柳叙白歪头浅笑着将桂花栗粉糕塞到自己嘴里,而后询问着自己味道如何,那温馨的场景,令他每每想起,心里有会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真的都是假象吗?

      不知不觉,他又行到了那间售卖醉生梦死的酒楼,沈凛扬起头,望着那间他曾经与柳叙白彻日痴缠的房间,柳叙白伏在那窗边的坐榻上,衣衫半落,双颊绯红,长睫上还挂着泪珠,挑肩回首迎他的吻,一夜的烟花将他的泣饶之声全部吞没。

      沈凛捂着心口,为什么自己就是拒绝不了柳叙白,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似乎不管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子,他只要与柳叙白相遇,就会无可救药的沦陷。

      到底是爱还是恨?沈凛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境。

      “店家,两瓶醉生梦死,打包带走。”

      尽管他一直克制着不想让柳叙白占据他太多的生活,可是这一路行来他意外的发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柳叙白覆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走过的路,看过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包括自己这条从深泽迷渊捡回的命,都已经被柳叙白烙印上了独属于他的印记。

      他忘不了,也不想忘。

      所以在百般犹豫后,他还是走进了这家酒楼,鬼使神差的买下了两瓶醉生梦死,回去前,他还特意打包了一份桂花栗粉糕。

      幽禁柳叙白是对他薄情的惩罚,但吃喝用度方面,沈凛并不想委屈了柳叙白,毕竟,若是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柳叙白还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

      起码未央庭的人、清规峰的人,皆受恩于他,这些该有的尊重,他还是要给柳叙白的。

      回到梧桐馆后,他命人将酒水和糕点送去弱水牢,而后自己将剩余的一瓶醉生梦死打开,仰头饮下,这一次,沈凛喝到的不再是那芳醇的甜意,而是一股酸涩。

      他注视着酒杯中的液体,淡淡一笑,果然,这酒水从不会骗人,他到底还是记挂柳叙白的,即便脑子里、嘴上都不想承认,可心里却给出了最诚实的答案。

      若是柳叙白知错了,自己要不要放过他呢?

      沈凛的心开始有些动摇,他不是天生的暴戾乖张,在没有心魔操控之时,他的心绪异常的冷静,或许柳叙白从没爱过他,但是他确实真真实实的爱了柳叙白两世。

      值不值沈凛?他值不值你这么付出?

      沈凛一边将那被难以下咽的酒水倒入口中,一边思考着。

      若真的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那柳叙白的戏,做的也实在是太好了,即便到了已经两两相恨的程度,自己竟然还舍不得对他动刑折辱。

      而就在沈凛为他和柳叙白的关系发愁之时,弱水牢那边却上演着另一出被人添油加醋的戏码,连着被折腾了多天的柳叙白,已经形同死人,他已经开始对痛觉麻木,无论是在自己的血肉之中埋入银针,还是在肋骨之上打孔穿锁,亦或是拔了自己十指的指甲,柳叙白都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的痛意。

      有时候,柳叙白会感叹,自己的命竟然比想象中更加有韧性。

      就在前一刻,商瓷命迟人枭敲碎了他的膝盖,此刻的他,完全靠着铁链的牵引站立,他垂着头,听着自己已经孱弱不止的心跳,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快了吧?自己很快就会死去了吧?

      沈凛要的代价,他算是清还了吧?

      脚步声近,柳叙白虚弱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已经让他看不清眼前正在走来的人是谁。

      是沈凛吗?是他来了吗?

      柳叙白带着一丝希望的扬起脸,那脂粉的香气穿过他满身的血气直入鼻腔,柳叙白霎时失望,靠近他的人是不是沈凛,而是商瓷。

      “君上送了宵夜给柳仙师,柳仙师要不要现在享用?”商瓷将油纸包打开,把那堆放整齐的桂花栗粉糕递向了柳叙白。

      “代尊使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享用就好,我没有胃口。”柳叙白将头别过去,想要拒绝,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话语,却引来了商瓷的不满,他扬手便给柳叙白一个响亮的耳光,一巴掌下去,柳叙白的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

      “没有人可以拒绝君上的要求,尤其是你!”商瓷拿过一块栗粉糕直接塞入了柳叙白的口中,血水包裹下的糖糕失去了本来的香气,干涩的粉质让他原本已经受伤的食道更加难以吞咽,但是一见他痛苦,商瓷就很是满意,直接命迟人枭将他放了下来。

      失去重心的柳叙白伴随着锁链叮当的碰撞之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身几近要被摔散架,他张口将那还未吞下糖糕吐了出来,几次急促的咳嗽后,他才勉强能正常呼吸。

      先让自己吞下银针,又让强迫自己进食,是觉得自己的痛苦还不够大吗?柳叙白心道。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迫害他?

      见柳叙白有所抗拒,商瓷心中又起一计,掌心一抖,将手中的糕点全数抛落到了地面,而后再上面反复踩碾,直到栗粉糕尽数破碎后,他便扯着柳叙白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吃啊,这不是你喜欢的东西吗?君上特意买来给你的,你怎么能浪费?”说完,便将那已经沾染尘灰与血污的栗粉糕末塞进柳叙白的嘴里。

      为了防止柳叙白不吞咽,商瓷将再将柳叙白的填满后,便将醉生梦死打开,以酒水顺流之力强行将那污浊的栗粉糕冲入柳叙白的食道。

      沉积在腔内的银针伴随着肠胃蠕动再次挪移了起来,柳叙白多日未进食,根本遭不住着烈酒的灌彻,他咬着牙隐忍着那阵阵拧痛,汗水浸湿了整件衣衫。

      看着柳叙白在地上疼痛不已,商瓷顿觉心中畅快,他将掌心的碎屑拍去,而后走到迟人枭身边,鬼魅一笑,压低声音道:“去给君上回个话,就说柳仙师不肯吃,还将东西摔了个干净。”

      “这个时辰去说,会不会打扰君上?”迟人枭知道现在都没有质疑过商瓷的命令,一度认为商瓷所有的行为都是沈凛的意思。

      “他不会。”商瓷轻笑道,“柳仙师若是不折腾,君上才会担心,只要听到他还有力气摔摔打打,君上自然就放心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

      “迟将军,别手软。”商瓷回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柳叙白,扬唇一笑。“别忘了,毁了他那张脸还有眸子,我看着恶心。”

      一切都如商瓷所料,沈凛在听到柳叙白在弱水牢的作为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离开梧桐馆,而是直接闭门谢客在屋子里不出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将离从北境返回,在处理北境的魔物泛滥之事后,将离连歇都不敢歇,甚至连喝杯水的功夫都没有,就从传送阵法回到了无妄天。

      为了防止商瓷从中作梗,将离这次回来并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没有先去见沈凛,而是直接冲着弱水牢而去。

      耽搁了这么多天,柳叙白的情况一定很糟,他心想道,希望自己来的不会太迟。

      将离一路疾行赶到地宫,待他踏入弱水牢的一刻,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道无法说话,参天的锁链贯穿着柳叙白的肩膀,细小的铁链则穿入他身体,紧锁在肋骨之上,手腕处已被镣铐摩擦的血痕斑斑,脖颈上的纵偶丝深深嵌入他的皮肤,被丝线切开的裂口正在淌着淋漓的鲜血。

      显而易见,柳叙白应该是已经受过重刑,淤红的手指、破损的指甲、深可见骨的刀伤、焦烂的皮肉还有满身的鞭笞之痕,身上的衣衫已被抽打的破烂不堪,脸上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地上的血迹已经将半个弱水池染成红色,宛如生长着彼岸花的三途川冥河。

      “将离圣君到访,有何贵干?”

      迟人枭正将手上的匕首放进池中清洗,他看着将离一直盯着柳叙白看,便笑道:“怎么,将离圣君也是得了消息专程来领赏功的?”迟人枭许久未见将离,以为他也是受商瓷指派而来。

      说完他便又重新走向柳叙白,匕首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划蹭,“柳仙师这幅眼眸生的好看,剜下来送给君上可好?”

      “喜欢……便拿去,我给……。”

      柳叙白咳出一口鲜血后,便低下了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迟人枭废话,反正现在自己落在他手中,随便他怎么处置,十几种酷刑还没将自己折腾死,想来迟人枭是不会轻易作罢的。

      迟人枭见他还依旧嘴硬,便提起匕首冲着柳叙白的眼睛刺去,将离立刻出手,将匕首击落,迟人枭没想到将离会阻拦,于是怒道:“圣君这是干什么?”

      “谁让你这么对他的?”将离怒目圆睁,抽出长刀直指迟人枭,迟人枭冷哼一声:“自然是君上,区区一个仙师,圣君何必动怒,若是死了丢去山间喂狼便好。”

      “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将离声音低沉,话语中充斥着愤怒,这可是柳叙白,是沈凛最爱的柳叙白!

      迟人枭平日就没有把将离放在眼中,虽有圣君之名但无兵权,碍于身份他总还得给将离三分薄面,如今对方指着自己鼻子骂,迟人枭这种火爆的性子哪里还控制的住。

      “将离,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在弱水牢拷问犯人原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虽是圣君,但也无权插手这里的事情。”

      “君上特令,我奉命接管军部,迟将军,你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将离将长刀又向前逼近一分,迟人枭虽然不满将离的行为,但是他也不敢违背沈凛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当他与将离错身时刻,将离又补言道:“迟将军,妄自揣测君上的意思,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你!”迟人枭被他一言激怒,原是想再争辩几句,但是又知道将离现在高他一头,且实权在握,沈凛刚刚回归便允了他这么大的权利,将离也不是那种会假传旨意的人,想来将离应该与沈凛有些关系,贸然得罪将离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将话吞了回去,然后悻悻离去。

      “琅環!”

      等人走后,将离立刻上前将柳叙白扶住,柳叙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额顶落下的血污让他睁不开眼睛,饱受了酷刑之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在急剧退化,但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将离的声音。

      “琅環,你醒醒!”

      将离连声唤道,他不敢用力摇晃柳叙白已经虚弱不堪的身子,生怕自己一用力他就力竭于此,只能不住的唤着他的名字,好让他清醒过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沈凛是疯了吗?竟然让迟人枭这么对待柳叙白?

      柳叙白眼眸沉重,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弱水的灼伤加上身体虚弱,他的视线无法汇聚,他只能循声说道:“是……将离吗?”

      “是我是我!你怎么样还能不能撑得住?”将离听到了柳叙白微弱的回答,马上回应道,迟人枭手段卑劣,平日审讯的犯人都非死即残,如今柳叙白在他手中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到底还是来晚了,柳叙白吃了不少苦,沈凛这家伙怎么回事?真的绝情到这个份儿上了吗?对柳叙白的生死完全不管不顾?

      “撑不住了……”

      柳叙白没有撒谎,若不是将离赶来,他吊着的这口气可能马上就散了,迟人枭对他动刑,已让他身上的血液流失了大半,他气若游丝的对将离说道:“扇子……”

      “扇子呢……”

      “把折扇……给我。”

      折扇?将离立刻环视四周,不远处那柄玉骨折扇已经被血水净透,他马上将他拾起递给柳叙白,夹棍之刑已让柳叙白的手无力抓取,只能双手将折扇捧着,将离红了眼眶,他轻声问道:“这个时候要折扇做什么?”

      “沈凛……画的。”柳叙白脸上扬起一丝微笑,苍白的唇色令他的笑容更加凄婉,他用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扇骨,似是在和过去美好的回忆作别,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了。

      他在弱水牢的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希望来的人是沈凛,越是濒临死亡,他心中的想法就越是无法掩藏。

      他知道,沈凛当初一定也是这样在无极境等了他许久,一次一次带着希望的看着门板开启,又一次一次带着失望继续等待。

      这是沈凛给他的惩罚,他就是要自己知道,当初在神域时他的煎熬。

      将离看着柳叙白这个样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值得吗?你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

      “值啊。”

      柳叙白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将折扇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将离知道柳叙白的情况耽搁不得,但自己的魔气并不能渡给柳叙白,所幸他身上还有备一些救命的丹药,他将药丸塞到柳叙白口中,但是柳叙白已经没有吞咽的力气,只能让那苦涩的药丸在口中化开。

      “将离啊……别救我了。”

      柳叙白手一松,怀中的折扇再一次落地,头颅瘫软着向后方倒去。

      “琅環!”

      将离见柳叙白情况不好,用长刀挥砍着周围的铁链,但是这些铁链原本就是为了困住那些极恶之徒所制,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砍断的,能在这弱水牢中的都是死囚,进来就没有想让他们出去,所以着这些链子都是等人死后再将尸体分离取出,但是如果不破除这些锁着的链子,他便无法带走柳叙白去医治。

      不行,他要去求沈凛,他不能对柳叙白见死不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弱水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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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正文已经完结,前传正在更新!【不影响全文食用,只是做了剧情补充】番外不定期掉落,想看可以留言踢,本文为梦间一方系列之一,本文部分伏笔不会挖,会在其他故事中一一解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