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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重返故城(新增小传【彼时华风】) ...

  •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站住脚,您还好吗?”对方见柳叙白摔在地上,忙出声道歉,柳叙白回头一看,竟是个少年,沈凛一看对方的脸便认了出来,这少年正是萧止。“我赶路有些急,不是故意的。”

      柳叙白见对方是个孩子,也没有多怪罪,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雪片,他见萧止捧着的物件散落一地,便顺手帮他一起拾掇,直到整理完毕,他才捡起自己的帷帽重新带在头上,“小心些,别再摔了。”

      “谢谢……呃。”萧止看着柳叙白的样子有些分辨不出他的性别,柳叙白今日的发型有些随意,长发松散的交叠绑束,活像一个女子,萧止这时候才来玉泽州没多久,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竟语塞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对方。

      柳叙白见他有些支支吾吾难以开口,以为是这少年有些害羞,他笑了笑示意无碍,琴铺关门的早,他得赶在打样之前赶到,所以便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萧止,东西拿到了吗?要回去了。”这声音是来自分身,看样子今日他是带着萧止出来逛街采买的,见萧止似乎出现了一些意外便急忙走来查看。

      他与柳叙白擦肩而过,冷风一阵,掀起了遮挡在柳叙白面前的白纱,分身匆匆一瞥,与柳叙白视线相交,错身之时,手指无意间勾扯到了柳叙白腰间垂挂的玉佩,玉佩叮的一声摔落在地,柳叙白行色匆忙并未察觉玉佩的离身,他回头看了一眼分身,见他俯身像是在拿取什么,以为是刚才没有拾全东西还有遗漏。

      既然有人帮忙,他也就没在留意,便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画面消失前,沈凛隐隐听到分身在询问萧止:“刚才那位是?”

      “不认识,是个漂亮姐姐。”萧止含糊的答道。

      沈凛观察着那玉佩的成色,这好像在之前哪里见过类似的玉料,他琢磨了少顷,一拍脑袋,这不正是那耳坠所用的玉料吗?之前他还一直好奇为什么自己会有一只这样的耳坠,原来材料是从柳叙白的玉佩上得来的。

      这下他明白了为什么分身会说,如果柳叙白有耳洞就好了,因为当日萧止没有准确分辨出柳叙白的性别,而分身自己也只是惚了一眼,虽然记住了样貌,但却误将他当成了女子,分身应该是觉得碰掉了柳叙白的玉佩多有歉意,所以才命人将残玉打造成了耳坠,想着有朝一日若能再见,便将此物回返给他。

      原来他与柳叙白的相遇,竟是如此之早。

      他们的初遇并不是在第一楼,而是在那个初雪的季节。

      这段记忆竟然存在柳叙白的记忆余响中,可见柳叙白后期回忆的时候,应该十分欣慰这次的偶遇。

      场景再换,柳叙白似是刚从一场夜宴之上下来,他抚着有些发胀的头,跌跌撞撞的向着王府走去,当他路过慕华辰的院落之时,发现烛光依在。

      还没有休息吗?

      柳叙白停步,定在原地犹豫着,他记得这些天慕华辰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回来的格外早,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忙碌?鬼使神差之下,他调转方向,向着慕华辰的房间走去,若是慕华辰烦扰难眠,他便可为其奏上一曲,解忧疏愁。

      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

      但当柳叙白刚靠近门前之时,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之声。

      “殿下,你还是躺着吧!这样操劳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无事,我心有乱思,便是睡也睡不着,还是起来做些事吧!”慕华辰对着身旁的近卫常青说道,继而传来了一阵杯盏坠地的声音。“这些老臣迂腐不堪,非得将慕浮生搬出来与我作对。”

      “看来这血流的还是不够多,吃不到教训啊!”

      “等下你去找锦瑟,将新的任务给他,这些人,借个由头除了便是。”

      “是。”常青干脆的回答道,但继而他问道:“殿下,锦瑟是你最为得力的利刃,若是让他参与其中,那日后……”

      沈凛听的出这言外之意,柳叙白从前的任务虽然是受命于慕华辰,但终归是在为琅琊的利益而战,但是此刻慕华辰要柳叙白做的,是参与党争,这从性质上来说,完全不同。

      没有一个帝王会允许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翻到台面之上。

      因为一旦慕华辰登位,那么柳叙白的归宿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站在门前的柳叙白自然也能听懂话中之意,他将身形一隐,躲到了暗处继续聆听,他想知道,慕华辰将如何作答。

      “阿青,人不能太贪心,总是要所有取舍的不是吗?”

      “锦瑟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柳叙白闻言,双瞳失神,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慕华辰的意思,是要杀了自己吗?

      “可惜是可惜了些,但是若不能让这颗棋子发挥出最终的作用,那我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去吧,他会依命行事的。”

      慕华辰的笃定,让柳叙白不由得捂住胸口,他感觉内心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刚才那一瞬变得支离破碎,他何尝不知道慕华辰对他只有利用,他明白慕华辰看重的,是他的皮囊,是他的手段,还有他那一身暗杀绝学。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慕华辰竟然动了要杀自己的念头。

      那个曾经说给他一个归处的人,竟然想要杀了自己。

      他没指望慕华辰能对他有什么真情实意,但是也不至于要弄到如此兔死狗烹的境地。

      他赌慕华辰对他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感。

      可惜,柳叙白输了。

      慕华辰的绝情,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仅仅只是一柄可以深入人心的温柔刀。

      是打算用一杯天地醉,还是用一根琴弦?

      慕华辰所说的归处,指的是他人生的终途,一旦踏入这乱局之中,他的命,就不再由他控制。

      柳叙白惨淡的笑了起来,无声的笑显得分外凄楚,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谎言,他终于意识到了慕华辰这么多年来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那些柔情备至的关心与鼓励,只不过是用来麻痹他的毒药。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毒已深入骨髓。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天降大雨,刚好为柳叙白隐去了行踪,他转身离开了院落,向着王府外走去,雨水混杂着泪水从脸上滚落。等到了无人的荒郊之处,柳叙白放声嚎哭。

      他想起来了当初在刺杀郭子游的时候,他气绝之前所说的话。

      “不要相信瑾王,他不是你值得效命的人。”

      “我何尝不是带着这一腔赤诚投效与他,但最后却落得一个济河焚舟。”

      “你会知道今日所做之事,是有多愚蠢。”

      “我通敌叛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难怪……难怪郭子游在被自己绞杀之前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只要活着,慕华辰就不会安心,他逃不了,所以选择了认命。

      郭子游之所以对柳叙白动了恻隐之心,是因为他在柳叙白眼中看到了光,看到了如同自己当初一样决定追随慕华辰后眼中的光。

      所以他对柳叙白的冒犯与羞辱,是在告诫柳叙白,这样的事情慕华辰都知道,慕华辰如此会窥探人心,怎会不知柳叙白来了会是怎样的下场,但是慕华辰不会阻止,他只会一遍遍的让柳叙白重复着样没有任何尊严的行为。

      执棋者,绝不会因为一个棋子的去留而摇摆不定,他要的,是大局在握。

      直到柳叙白失去作用,他的下场,便会与自己一样。

      郭子游用命向柳叙白证明的真相,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信念崩塌,在这一个雨夜,所有的侥幸都被摧毁,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从慕华辰的话,做一个断情绝爱的人,若是他乖乖听话,或许现在就不会这般难受,他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间不断地啜泣着。

      沈凛追着柳叙白的步伐,静默的跟在身后,他知道,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一句安慰都做不到,尽管如此,沈凛还是将衣袖打开,遮盖在柳叙白的头顶。

      琅環君,没关系的,我还在。

      我还在。

      他很少见柳叙白这样哭泣,可见慕华辰的话,是真的中伤了他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所以他才会如此崩溃。

      沈凛就这样陪着柳叙白在雨中待了许久,直到柳叙白的情绪缓和,他才将已经举着有些发酸的手臂收回。

      柳叙白面目表情的回了王府密室,一进门,言涟就被他这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迎了上来将他的琴匣接过放在一旁,拿着布帕替他擦着脸上还在滴落的雨水。

      “你这是怎么了?出门没带伞吗?”

      “嗯,伞丢了。”柳叙白淡声答道。

      言涟心细,他明显感受到了柳叙白身上不同往日的冷淡,柳叙白看着一旁的桌案之上还未启封的密函,声音平静的问道:“常青来过了?”

      “嗯,说是殿下给你下达的新任务,要看看吗?”言涟顺手将密函取过,递给柳叙白。

      柳叙白原想伸手去接,但是一想到里面的内容,他的手就在半空之中顿住,犹豫再三后,他还是接过了密函,里面书写的名字,皆是朝中要员,他的目光扫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慕浮生。

      慕华辰要他去杀慕浮生。

      这封密函,就是他的催命符。

      他将信纸死的粉碎,然后想着空中一抛,脸上的阴沉令一旁不明真相的言涟大为震惊,慕华辰的密函柳叙白向来会小心保存,这一次,怎么突然做了这么反常的举动?

      “你还好吗?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言涟有些担心,“是要杀的人很难对吗?慕浮生对不对?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别担心。”

      “不用了,我不去。”柳叙白冷笑着说道。“慕华辰,没有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千万别让旁人听见,否则殿下会起疑的。”言涟被他的狂言弄得惊吓不止,赶忙左右张望,好在夜深人静,这里除了他在整理资料并无别人。

      “我不想再做影卫了,我想离开。”

      “这任务,我不会再执行了。”柳叙白将焦尾琴剥落在地,砰的一声琴匣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焦尾琴琴弦瞬间崩裂。

      看着柳叙白决绝的样子,言涟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锦瑟,你真的打算抗命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柳叙白点点头。

      “我知道你的能力,但是得罪了瑾王,这琅琊可就在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言涟提醒道。

      “他非贤主,你我心知肚明,我等虽然见不得光,但亦有良知,从前是为了琅琊江山,如今替他铲除异己滥杀无辜,我做不到。”

      “如今只需除掉慕浮生,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你当真相信慕华辰会放过我们吗?一旦龙驭宾天,慕华辰就会起兵谋逆,事成之后,他怎会容我们这些知晓他肮脏手段的卒子存活?司弦你也太天真了。”

      “可我们本就是瑾王培植的兵刃,听命行事不就是第一要则吗?”

      “做他人的手中刀,早晚都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我的命,由不得他来断。”

      柳叙白说完之后,再问言涟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我……我不行。”言涟迟疑道,他若还像从前一个人也就罢了,跟着柳叙白倒是也没什么不行,但是现在,他有了牵绊,他不可能将苏渺曼一个人留在玉泽州,所以他只能拒绝柳叙白的邀约。

      “好,你的决定我不干预,但是你记得,绝不要相信慕华辰,也不要参与任何刺杀慕浮生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死。”

      这是柳叙白最后的告诫,他知道,自己走后,慕华辰剩下的棋子不多,所以对于言涟,他便不敢轻易抛弃,而且只要自己还活着,慕华辰的这根隐刺就就永远会在,只要学会藏锋,言涟是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他能做的,只能到这里,就如同当初郭子游一样,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告诫下一个死忠者,不要再犯前尘之错。

      但事与愿违,言涟最终还是被卷入了这场纷争,这便是后话了。

      这段余响至此,全部结束,沈凛的心情也被柳叙白的遭遇弄得凌乱不止,他坐在地上缓和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他定了定神,拿起另一团余响火焰,心中有些期待,不只是为了想要弄清楚原委,更是为了多见一见柳叙白,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记忆体,他也能让自己心好过一些。

      “柳先生,你来了。”慕浮生的声音响起,这让沈凛原本的期盼落了空,他可一点都不想看到慕浮生的脸。

      这场景是在宫中,看慕浮生的打扮,应该是刚刚完成继位大典,身上的华服还未脱去,他对柳叙白的到来感到十分的开心,脸上的笑意根本无法掩藏。

      “现在要称您为陛下了,陛下今日荣登大宝,琅環特来恭贺。”柳叙白的话语生硬,显然这种官话他并不喜欢说。

      “柳先生能来,朕便很是欢喜,先生既来赴约,可是打算来兑换当日朕给下的承诺了吗?”慕浮生显然更在意柳叙白的来意,故而问道。

      “我只是来贺陛下今日之喜,并非想要久留于玉泽州。”看样子柳叙白单纯是受邀前来,因为慕浮生的盛情,且提及了言涟与苏渺曼,柳叙白在外已久,心中已久惦念二人,所以只能前来赴约,但重回玉泽州一事,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原是这样。”慕浮生的眼神暗了下来,但转瞬便换了一副神态,眼里的狡黠之意尽显无疑,“无妨,先生既然不愿久留,那且在宫中住上一些时日,待这庆典过去,再走不迟。”

      “好,就依陛下所言。”柳叙白见状也不好拒绝,只能应了下来。

      “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朕来寻柳先生,朕已下了令,先生可以自行在宫中走动。”慕浮生说完便上了轿辇离去。

      果然是缓兵之计,沈凛一看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场景变换,天色黑沉,已是入夜时分,此刻慕浮生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沈凛顿觉心中舒畅了不少,继而补上的人,则换成了言涟。

      言涟此刻已是御前近侍,装扮也自然贵气了起来,只是他的神色里少了当年的活泛,取而代之的事那布满虚假的笑意,但当他看到柳叙白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顿散,只剩下了震惊。

      “锦瑟?你怎么回来了?”

      “陛下邀请我来的,小住几日便走,原是不想来的,但是听闻你升了官,便想着来见见你和曜音。”柳叙白在言涟面前就显得自然很多,公众场合之下,他们还是以代号相称,可言涟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怎么,听你的意思,并不是很想见我?”

      言涟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唯恐柳叙白误会,便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怎会不想见你,只是……”说道此处,言涟面泛难色,显然有关引心痋的事情,他开不了口。

      “你是不是在宫里遇上什么难处了?要不要我帮你?”柳叙白关切道,还没等言涟开口,慕浮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朕是不是来的不巧了,扰了柳先生和故友的谈话。”

      “陛下说笑了,只是与言大人随意闲聊罢了。”柳叙白赶忙回话道。

      言涟看慕浮生走过来立即将嘴闭上,乖乖的站到了他的身边,慕浮生眼神犀利,像是再对他发出警告,但转眼就又对柳叙白喜笑颜开:“柳先生,夜深露重,进殿里说话吧!”

      柳叙白点点头,便跟在慕浮生身后向内走去,他回眸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言涟,发觉了其中的怪异,言涟无法说话,只能冲着柳叙白微摇头颅。

      门板合上,殿内的暖炉燃的正旺,整个房室内都光亮异常,慕浮生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随手甩在一旁,他望了一眼柳叙白,轻笑道:“柳先生不必拘谨,朕对先生,是以知己之遇相待,所以先生可省了那些礼节,还当朕是以前的小皇子便好。”

      “陛下身份尊贵,这礼数万万少不得。”柳叙白的脑子里还在思索言涟的意思,他刚才的举动好像是想像自己传达什么,摇头代表着否决,难道是自己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宫内吗?

      慕浮生走到柳叙白身边,将头向他的颈侧靠去,然后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柳先生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朕很喜欢。”

      柳叙白很是不适应二人现在的距离,所以立刻转身,正面对着慕浮生说道:“不过是千秋岁罢了,陛下喜欢,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香囊,陛下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这香囊的样子,不就是当初叶冰清假扮苏渺曼送给自己的那个吗?这东西竟然是柳叙白的?沈凛心想。

      “那朕收下了。”慕浮生倒也不客气,直接从柳叙白手中接过并悬挂在了衣带之上,“柳先生与言涟是故交,朕便提拔他做御前近侍,他如今可是真的左膀右臂,朕信的过柳先生的为人,能你交好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个坏人,对吧?”

      这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柳叙白自然听得明白,慕浮生的意思不就是想表明,言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如若自己有什么做为,都会牵连到言涟。

      “朕听说柳先生与那位第一楼的苏渺曼也是故知,朕知道她一个女子操持这第一楼多有不易,言涟又对她情深义重,所以朕便允了他们的婚事,但毕竟苏渺曼身份特殊,所以明面之上没有操办婚礼,不过只要他们心意相投,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这名分。”

      当慕浮生提到苏渺曼的时候,柳叙白就已经琢磨出了这其中的关窍,他不是在与自己闲谈,这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拿捏到了自己的软肋,看来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确实不合适,现在只怕想要脱身是万万不可能了。

      “陛下安排的妥当,我替他们二人再次谢过陛下恩典。”为了言涟和苏渺曼的安全,他现在只能低头,否则慕浮生很有可能拿他们开刀。

      柳叙白不明白,他和慕浮生总共也就见过一面,而且最开始时候,慕浮生甚至将他认作是他人,所以来玉泽州之前,他也并没有细想过慕浮生的意图,如今看来,慕浮生使的便是这请君入瓮的招数。

      人物小传【彼时华风】

      “累了?”

      慕华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年,用一根脆弱的桃木簪,向着身旁已经咽气的将领发泄着怒火,被血水浸染后的面颊之上显露一丝决然的杀意。

      好漂亮的男孩子,慕华辰心道,这是他对柳叙白的第一印象,这个少年像是一只受惊的羽雀雏崽,戒备的观望着眼前的字迹,虽然看着柔弱,但是骨血里似乎有着一股不肯向命运屈服的倔强,更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这个名为柳叙白的少年,似乎是个天生的杀手坯子。

      冷静的头脑、诱人的皮囊、狠厉的手段,还有那一眼就可以看尽的渴求安定的欲望。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这点简单的小心思,对于一直沉沦在朝堂争斗的慕华辰来说,操控起来根本不必费太多力气。

      这样的棋子,他身边刚好缺一个。

      在回玉泽州的路上,他总是时不时的观望着一旁的柳叙白,少年的眼神从没有从车窗移开,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事物从眼前流逝,这些都被慕华辰看在眼中,柳叙白就像是一只徘徊在空中的飞鸟,既向往着天际的广袤,又渴望在倦累之时有地方歇脚。

      换句话说,他想要一个极为普通的人生。

      但是慕华辰也清楚,自从这个少年进入他的视野之后,这种生活就与他再无瓜葛,他必须随自己一道,坠入那无尽的纷争之中。

      柳叙白并不是他第一个这样带回来的孩子,每一个孩子只要到了暗场,都会被逐渐磨去锐气,成为他储备的力量,所以慕华辰打心里觉得,只要将柳叙白扔到暗场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这眼眸中的火光,就会熄灭。

      慕华辰还是小瞧了柳叙白的倔强,在将他带入暗场之后,柳叙白变成了孩子中最不服从管教的那一个,任由教习怎么踢打,都不愿意将眼前那只用来训练的笼中鸟杀死。

      在慕华辰收到消息的时候,柳叙白已经在禁闭室内断水绝粮整整十日,这样难得的材料若是就这么死了,再寻一个可就难了,慕华辰无奈,只能亲自前往暗场探望。

      “只是一只鸟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慕华辰俯下身子,将已经饿的说不出话来的柳叙白扶起。

      “他不该在笼中。”柳叙白微弱的声音像是在向慕华辰诉说着自己心里的不甘。

      慕华辰又何尝不知,柳叙白是在用飞鸟暗喻自己的命运,只不过这种无用的多愁善感在慕华辰看来实在有些多余,但是对于柳叙白,绝不是能用强让他妥协的。

      “想要出这笼子,首先得会飞不是吗?”慕华辰笑道,“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出去,难道不是任人宰割吗?”

      慕华辰唤人拿来了一碗白粥,用勺子舀起一勺粥水递到柳叙白口边,“听话,想出去就吃饱些。”

      柳叙白先是犹豫了少顷,继而张开了嘴,乖乖的将白粥吃下,看到柳叙白如此,慕华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是训化的第一步,他需要柳叙白认命,继而放弃逃离的打算。

      但柳叙白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容易操控,在体能训练多月之后,教习再次向慕华辰汇报了有关柳叙白的消息。

      为了保持他们的杀戮的血性,他们训练的对象从动物变成了人,其他人尚可毫不犹豫的取对方首级,但是轮到柳叙白他竟然自己撞折了手腕拒绝参与。

      慕华辰叹了气,转头便让教习从死牢中提了一个死囚,他再次来到暗场,此刻的柳叙白正抚着手臂蜷缩在禁闭室中,那姿态,像极了因为过度防抗,而在笼中不幸折翼的鸟雀,他走过去柳叙白说道:“下不去手吗?学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优柔寡断的?”

      “不想出去了吗?”

      “想。”柳叙白只回答了慕华辰后面的问题,见状,慕华辰一把攥住他受伤的手腕,强行将那把训练用的剑塞在他手中。

      “在暗场,没有人可以不听命行事,你反抗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你不忍心,那我帮你一把。”

      慕华辰将柳叙白箍锁在怀中,双手覆在柳叙白的手面之上,举着剑向着那名死囚走去,剑身沉重,柳叙白的手腕不住的颤抖着,而慕华辰却没有给他任何退让的机会,而是催促着柳叙白道:“动手,我见过你杀人的。”

      “我不要!”柳叙白高声拒绝道。

      “你在同情他吗?你可知,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他打家劫舍,屠杀了一村老小百十余口,你对这样一个人施以同情,柳叙白,你觉得他配吗?”

      慕华辰的一番说辞,让原本极具反抗的柳叙白突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这句话让他产生了共鸣。

      也就是在这时,慕华辰再次捕捉到了柳叙白心底的软肋,于是将声音放沉,在柳叙白耳边低语道:“你忘记自己在边境遭受过什么了吗?”

      “这样的人,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柳叙白的剑便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人的心脏,血水溅落了两人一身,但慕华辰却分外满意,他又进一步的抓到了柳叙白的弱点。

      那可悲的正义感和无用的感同身受。

      他偏是要柳叙白与他沾染着污浊的血液,让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柳叙白的手便不再干净。

      只有那白羽染浊,那沉覆这污泥的翅膀才无法起飞。

      这样,就更好控制了。

      这死囚入狱的原因,慕华辰根本没有背调过,所谓杀人如麻的案情,也不过是他信口胡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柳叙白对自己产生信任和屈服。

      让柳叙白从骨子里相信,自己的决断,都是不可以被质疑的正确决定。

      忠诚,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培养的。

      他用衣袖替柳叙白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而后轻声道:“做的很好。”

      “别再让我失望了,柳叙白。”

      这种洗脑的方式对于旁人而言或许不管用,但是对于柳叙白来说却意外的好使,他的心里的诉求越是强烈,慕华辰就越有把握将其困在身边,为他所用。

      这种杀人的训练进行的越多,柳叙白的人性就越是淡漠,虽然对于筛选时的自相残杀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但是在慕华辰的几番劝说之下,柳叙白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相信他慕华辰会成为那颗不会陨落的极星。

      暗场的训练即将迎来终结,慕华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白衣翩然的他,剑意凌绝,挽剑刺挑间,无需任何人操控或指引,便将那些一拥而上的人群斩杀殆尽,直到暗场之中,只剩他一人。

      被刀兵化开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柳叙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意,而是抬起头仰望着慕华辰,与其对视之间,慕华辰似乎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眼神,怎么不似从前那般狠厉了?

      看来,这训化的过程还不完全。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柳叙白便会入驻瑾王府,他有的是机会慢慢找寻原因。

      “既然通过了核验,那是该给些恩赏。”

      “许你一日,去吧,去玉泽州走走,所有的花费用度,找常青要便是。”慕华辰将柳叙白叫到自己的书房,而后微笑着对他说道。

      “一日吗?”柳叙白淡声问道。

      “嫌少吗?旁人我可一日都没给。”慕华辰故意将这偏心的举动说于了柳叙白听,他之所以愿意给柳叙白独自出行的机会,并不是他有多在意柳叙白的感受,而是又一次的测试。

      在启用这个棋子之前,慕华辰必须确定他的忠诚,他在玉泽州内安排了许多暗哨,如果柳叙白有了出走的念头,他大可命人将其射杀。

      就算柳叙白是他花费心血培养所得,但是他容不得丝毫背叛。

      这只笼中雀,他已豢养了许久,如今到了验收结果的时候。

      “好。”柳叙白俯身行礼之后,便告退了出去,慕华辰便坐在桌子前批阅着递交上来的公文,一直到傍晚,常青那边都没有传回任何有关柳叙白的消息。

      他是去了哪里呢?怎么一点风吹草动没有?慕华辰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他给常青的指示是柳叙白无论到了那里,都要飞鸽传信向他汇报,这一整日,常青怎么都没有动向?

      他好奇的将门推开,抬眼便看到正在端着晚膳而来的常青。

      “殿下?您忙完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盯着柳叙白吗?”慕华辰有些不悦,在他看来,一定是常青躲懒贻误了消息的传递,若是让柳叙白跑了,他一定不会轻饶了常青。

      “可……”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再犹犹豫豫我便命人割了你舌头,下半辈子都可以不说话了。”

      “柳叙白没有出府,他一直坐在后院的屋头上,哪里也没去。”常青有些委屈,主子交给他的任务他怎会怠慢,他知道从前慕华辰为了让柳叙白听话,用了各种手段,所以常青打心里清楚,柳叙白是个难缠的主儿,所以在慕华辰给他下派监视的任务之后,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实时应对会出现的问题。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柳叙白从慕华辰的屋子出来之后,转身就去了后院,坐在那高高的屋脊之上,望着高处的天空,一待就是一整天。

      没有出去?慕华辰也被柳叙白这一举动震惊到,他不是一向希望摆脱自己的控制,重见天日吗?怎么给了他机会,他反倒不珍惜了呢?

      这一刻,慕华辰是纠结的。

      他既欣喜柳叙白并没有脱离他的掌控,又好奇着其中的原因,毕竟在他看来,柳叙白是一个不自由毋宁死的人。

      “殿下,您要不先用晚膳,我去帮你继续盯着便好。”常青将托盘放下后说道。

      “不必,我亲自去会会他。”慕华辰摆了摆手,而后一个人去了后院,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色染成了橘调,如常青描述的那样,柳叙白坐在高处,双手托腮凝望着那翻涌的云霞。

      慕华辰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柳叙白,现在的柳叙白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如他所想,他依然成长为他所要的新锋,美人美景,竟有些让慕华辰移不开眼。

      “怎么不出去走走,就这么浪费了一日?”慕华辰足尖一点,便飞上了屋檐,轻轻踩踏着瓦片向着柳叙白走来。

      “殿下?”柳叙白没想到慕华辰这个时候会到这里来找自己,他正准确起身迎接,慕华辰便按着他的肩膀,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以为,你会趁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

      “我记得从前带你回玉泽州的时候,你总是抱怨这是一间牢笼,如今你有了足够飞出牢笼的力量,怎么却甘愿留在这里不走了呢?”慕华辰柔声道。

      “殿下说了,这是我的归所,我不需要再去记挂外面的世界。”

      “况且,我在玉泽州人生地不熟,所以我无处可去。”

      “想来想去,可能与我曾经有关的,就只剩这片天了。”

      柳叙白苦笑道,说完之后,神情也失落了起来,他在暗场待了十年,早就算不清这日月更替的时间,每日他除了要面对黑暗,便是无尽的特训与拼杀。

      如今慕华辰给了他一日自由,他只想安静的待在着屋头,好好看看这让他感到陌生的天空。

      “以后这样的天日,你每天都能看到。”慕华辰淡笑着,他心里明白,当初在柳叙白心里种下的种子,已经逐渐生根发芽。

      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他现在无需在过度限制柳叙白的出入,只要他将心留在了这里,那慕华辰就不用担心他不会回来,行到这一步,慕华辰也开始为未来的事情做铺垫,他需要让柳叙白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样,柳叙白才会义无反顾的投效自己。

      可事情与慕华辰想象的不一样,这一次,被驯化的人,是他而不是柳叙白。

      “琅環,你恨我吗?”

      “殿下这是何意?”

      “我没有给你做选择的空间,每一步,都是我在替你把控,你会不会恨我,剥夺了你的自由?”慕华辰问道。

      “会,我会恨,在暗场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柳叙白坦诚的回答道。

      对于这样的结果,慕华辰并不意外,但是他很高兴柳叙白可以这样平静将这样的话语说出,这便说明,他对自己没有任何芥蒂,恨也不过是一时之事,慕华辰知道,柳叙白的共情能力很强,这是他在暗场训练时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的本性。

      起初慕华辰觉得这样情感多余,但是现在看来,这却是一条极为有力的链锁,只要柳叙白打心眼里理解他,那柳叙白便会为了他去做任何事。

      “那现在呢?不恨了?”

      “殿下说笑了,殿下说了,这里,是归处。”柳叙白笑道。

      “人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能得一处,就应该抱有感激不是吗?”

      “殿下承诺的,都已经做到,那么我也该有我的回应。”

      “殿下放心,我既然选择了留下,便不会离开。”

      慕华辰的内心突然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敲击了一下,那句话,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用来当时安抚柳叙白的一句谎言,柳叙白居然就这么轻信了。

      原来他自以为的驯服,都没有让柳叙白为之动摇,而是这无心插柳的一句,让柳叙白卸下了心防。

      此时,慕华辰内心不禁升起了一丝讽意,柳叙白之所以会愿意配合后续的训练,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自己还自作聪明的做了那么多。

      再厉害的心术,也撼动不了那固执的痴念。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毕竟柳叙白的心,已经留在了瑾王府。

      但是让慕华辰没有想到是,柳叙白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柳叙白的善解人意远超他的想象,自己所有的运筹帷幄,都不敌这真心的一言半语。

      “殿下也有殿下的不易吧,从小培植一个影卫,只能说明,殿下身边没有信的过得人不是吗?”

      “殿下剥夺的我选择的权利,是因为殿下也没得选。”

      “殿下,你与我,没什么不同,都是可怜人罢了。”

      许是这惬意的晚风吹散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一向不形于色的慕华辰也变得话多了起来。

      “旁人看来,我这瑾王做的风光逍遥,但是也只有我清楚,都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

      “琅環,你可知,你口中的归处,我寻了多年,却依旧没有寻到。”

      “生在宫廷,钩心斗角是司空见惯之事。”

      “我不是生来就如此善于谋划,而是不争,就会死。”

      “这瑾王府,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想要获得安定,就只能继续向上爬。”

      这些话,并不是慕华辰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不知为何,柳叙白对他的信任,让他内心突然涌现出一丝愧疚,愿意追随他的人何其之多,像这样被驯化的影卫,他也见过不少,但是没有一个,是被这样一个理由所说服的。

      这足以说明,柳叙白的真诚,远在他们之上。

      同样的,慕华辰无法回应这样的干净纯粹的情感,所以只能将内心的想法多透露一些出来,不知不觉,他竟将自己从不示人的一面展露给了柳叙白。

      “琅環,这路我一个人走了多年。”

      “你愿不愿意,陪我走下去?”

      这话,是慕华辰的真心之谈,是没有夹杂一丝欲望在其中的求贤,柳叙白完全能读懂他的话中之意,所以莞尔一笑道。

      “琅環愿意追随殿下。”

      “为殿下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自此,柳叙白在瑾王府的特训也进行得异常顺利,慕华辰没有再收到任何他不配合的消息,反倒是喜讯连连,这令在朝堂中周旋的疲累不堪的他深感欣慰。

      很快,十二乐师便完成了所有的训练,而柳叙白这把藏锋已久的利剑,终于到了可以派上用处的地方。

      慕华辰接连收到线报,郭子游近些日子与上将军沈凛交往过多,而所有人都清楚,沈凛是慕浮生的左膀右臂,郭子游与他频频会面,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但慕华辰不知道是,这正是沈凛与慕浮生定下的计谋,为的就是挑拨他与郭子游之间的关系,毕竟慕华辰对人一向疑心甚重,而郭子游本人与沈凛又时不时会有一些公务需要交谈,所以沈凛从中创造很多偶然的时机,甚至让萧止趁着他与郭子游攀谈之际,在郭子游的书房内藏了几封伪造书信,好让慕华辰的人可以觉察。

      郭子游追随慕华辰的时间最久,所以手中掌握着对他极为不利的证据也最多,若是仅仅只是来往密切,慕华辰大可不去在意,但是此时正值他与慕浮生争权的要紧关头,根本容不得出错。

      权衡之下,慕华辰只能忍痛舍了这颗棋子,不然他将满盘皆输,而派柳叙白去的时候,他下的密函,是通敌叛国的处决之令,因为在于柳叙白相处之后,慕华辰知道,他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猜测而胡乱杀人,所以想要柳叙白出手,必须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且这一次,慕华辰抱着的心思,更多是试探,他知道郭子游虽然对外有个好色的名声,但是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故意放出来的弱点,所以柳叙白的任务,并不会成功,只不过是用来吸引郭子游注意力的烟雾弹。

      他真正在意的,是安排给言涟的任务,刺探郭子游的内阁,找寻他与沈凛的往来的书信。

      但是事情也是从这里,开始完全脱离了慕华辰的掌控,他没想到的是,郭子游居然一破前例的接纳了柳叙白,为了避嫌,甚至还先行将言涟他们驱离了出来,柳叙白更是单刀赴会,直接踏进了郭子游给他的准备的圈套之中。

      “你再说一次,锦瑟去了哪里?”慕华辰在收到言涟的传书之后,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质问着常青。

      “他……他折返回了郭子游的住所,殿下,你这是……”常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明白,慕华辰为何会动这么大的气,柳叙白作为他培植已久的影卫,用在此处并没有什么不妥。

      虽然与设想的不一样,但是也并非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最不济就是柳叙白动手杀了郭子游而已,这对慕华辰来说,都是好事。

      “去同司弦说,让他给我把锦瑟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不然,我治他重罪。”慕华辰黑着脸说道,他知道那些送入郭子游府上的人,没有一个成功回来过,那么柳叙白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他是在心疼自己培养了多年的棋子有折损的风险,还是在担心柳叙白的安危?

      慕华辰在将常青遣走之后,独自坐在座椅前伤神。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影卫的安全这么上心?

      不应该的慕华辰,你不应该生出这样的怜悯,难道只是因为柳叙白的自愿追随,你就开始心软了吗?

      他时长教导柳叙白要抛弃这些多余的情感,柳叙白也听话照做,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举棋不定的人变成了自己?

      慕华辰被这打乱的节奏弄得心神不宁,手边的卷案,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抬手将那些案牍全数扫落在地,以发泄他现在内心的纷乱的情绪。

      左等右等,他终于等来了常青的喜报,言涟已经查实,郭子游与沈凛之间确实有书信往来,并且将证据带了回来,而柳叙白也安然无恙,并且顺利的完成了刺杀。

      听到这里,慕华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快步出门,向着柳叙白的住所走去,他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柳叙白与言涟的对话之音。

      “锦瑟,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了,那郭子游分明就是对你起了歹意,好在机警,没让他得逞。”

      “殿下交给我的任务,我死也会完成的。”

      “那也不至于……唉,你将衣服脱下来吧,我替你上药,这咬的也太……”言涟似乎是看到了柳叙白身上的伤口,话语之中满是心疼。

      虽然不知柳叙白与言涟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情谊,但是慕华辰更在意的是柳叙白的情况。

      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只听描述,也可以清楚的知道,郭子游一定对柳叙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尽管没有越过红线,但是多少还是受了伤。

      隐在暗中的慕华辰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怪郭子游不知分寸,还是该怪自己将柳叙白培养的太好,让这么一个从不被色相迷惑的人也动了心。

      “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刺探清楚就急于动手,险些给殿下造成困扰。”

      “殿下他……”言涟已经发现了两封任务密函的内容的不同,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有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殿下他收到消息应该会满意的,你不必担心。”

      里屋传来了言涟起身的声响,看样子是打算离开,走到门边之时,言涟突然止住步伐,又开口道:“锦瑟,这种事情,如果万不得已,让我去做。”

      “你和我不一样,我已经……你不能轻易拿自己去赌。”

      “难道换你去就无所谓了吗?司弦,别这样自轻自贱,今日便是你提出要替我去,我也不会应允,这是殿下给我的任务,无论会变得多糟糕,我都会去。”

      “殿下在朝堂之内身不由己,为他分忧是我的责任,这是我自愿的,与他人无关。”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柳叙白的话语轻松,似乎并没有被今天的事情影响心情,言涟见劝说无果,便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慕华辰百感交集,因为原本根深在他心中的信念开始发生了动摇,他最初带柳叙白回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但是真到了这时,他却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让这个一腔赤诚的人,为了他肮脏的欲望飞蛾扑火。

      一想到郭子游的行为,慕华辰竟然有些发恨,不过好在柳叙白没有让他失望,到底还是杀了这个淫徒。

      他回到房间后,看到一旁还有些后怕的常青,便舒展了阴云笼罩的眉头,淡然道:“以后,这种事情派别人去,锦瑟,不能出事。”

      “是……”常青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慕华辰今日反常的举动,但凭他跟在慕华辰身边这么久,这微弱的小心思,常青还是可以嗅得出来。

      这柳叙白,谁也碰不得。

      往后的任务的指派,常青也会特意给柳叙白选择一些单纯的刺杀,若是遇到无法避免的情况,他便会安排言涟一起,毕竟慕华辰嘱咐过,只要有言涟在,他就不会让柳叙白强行出头,这样也大大的保证了柳叙白的安全。

      随着十二乐师的任务的顺利进行,慕华辰在朝堂很快形成了压倒式的局势,对于沈凛,他也开始起了招安的心思,能这样一心一意辅佐慕浮生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那慕浮生便再无翻盘之力。

      政务上的忙碌,让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看望柳叙白的近况,所以二人的交流也变得少了很多,不是柳叙白执行任务不在,就是自己被琐事缠身,根本离不开书桌一步。

      二人就这样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极少见面。

      不过每当夜深人觉的时候,慕华辰便能听到从暗室之中传来的阵阵琴曲,他知道,是柳叙白在练琴。

      而这曲子,他从未听过,想来是柳叙白谱的新曲吧?

      他记得,柳叙白最初并不喜欢弹琴,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硬是将这琴技练到了炉火纯青。

      那独奏之约,他迟迟未赴。

      慕华辰一想到此事,就倍感遗憾。

      不过没关系,等一切都过去,他将有大把的时间听柳叙白弹琴。

      每每想到此处,慕华辰就会有所疑惑,他依旧不知道他对柳叙白的感情,到底算是什么。

      在遇到柳叙白之前,他就已经娶了妻,只不过是普通的政治联姻,所以他也没有对此上心过,但是自从柳叙白到了王府之后,尤其是在与柳叙白深入交谈过后,他的心便不再像从前那么安静。

      慕华辰,别忘了你的身份。

      每当他开始胡思乱想之时,脑子里就会出现相应的警告,制止他继续犯错。

      慕华辰从未想过,一向善于心术的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教出来的棋子弄得方寸大乱。

      他与柳叙白,到底是谁驯化了谁?

      这个问题,持续困扰了许久,但一直未曾得到一个确认的答案。

      后续的一些任务,因为涉及到两国军情,柳叙白总是负伤而归,最重的一次,险些直接要了柳叙白的命,他们在边境完成刺杀之后,便带着慕华辰要的书函向玉泽州快马赶回,但临近玉泽州之时,遭遇了慕浮生的党羽的伏击,柳叙白前前后后都被乱箭贯穿,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之中爬出来的一般。

      “殿下……殿下呢……”柳叙白用仅剩的一口气询问着常青。

      “殿下去了皇宫,要晚些才能回来。”常青回答道,言涟也身负重伤,他看着常青站在原地不动,便厉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锦瑟用命护送的消息,难道不值得你给殿下传个信吗?”

      “是我不想吗?殿下现在正在宫中受陛下召见,商议对敌之策,这个时候,你让殿下为了一个影卫赶回来,这像话吗?”常青被言涟一说,心中也是怒火难掩,直接与他争辩了起来。“再说,锦瑟现在需要赶快接受治疗,不然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司弦……不必了,我……我等殿下回来就好。”

      “别……别坏了殿下的大事。”柳叙白虚弱的躺在床上,猛地一咳嗽,积压的血水便喷涌了出来,这一幕让常青与言涟都吓了一跳。

      “得赶快拔箭止血,不能再耽搁了。”常青看着柳叙白已经泛白的脸,深知他生命垂危,赶忙让赶来的医师上手查看,“司弦,你看着锦瑟,我现在去宫门外等候,若是殿下出来,我会马上说明情况的。”

      “好。”言涟应声道。

      当慕华辰从宫内出来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今日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陛下有意让沈凛手下的兵马归到自己麾下,这对于慕浮生来说,算是致命打击,正当他欣喜之时,便看到常青在车马外来回踱步,像是有什么焦虑之事。

      “怎么了,府上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殿下!殿下你总算是来了!”常青看到慕华辰之后,赶忙上前说明情况,“锦瑟回来了,但是……他受了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

      “你说什么?”

      “锦瑟遭遇了伏击,中了数箭,现在正在府上诊治,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常青不敢隐瞒,将他看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慕华辰方才的喜悦被一扫而散,心像是被灌了冷铅一样,他甚至已经无法等常青驾车回府,直接翻身上了一旁的快马,而后疾驰而去。

      琅環,你等我。

      你一定要等我!

      慕华辰心里默念道,他似乎从没有这么担心过任何一个人,他没有看到柳叙白的样子,但是通过常青的描述和神态,他大概已经脑补出了大概得情况。

      这一刻,慕华辰像是将自己一直在意的身份、荣耀都抛在了身后,随着马蹄荡起的烟尘一起消散在了夜色之中,这一路,他想的分外明白,尽管他还是无法对这种情感下一个定义。

      但是他确信,他不要失去柳叙白。

      他不能失去柳叙白。

      这是他人生中唯一愿意放弃自由陪伴的他的人,他绝不能辜负。

      当他来到柳叙白的房间之时,地上盆中已经已经抛落了不少折断的箭矢,言涟也因伤势过重被送去别处医治,床边除了一个医师和一个助手再无他人,医师双手通红,正在为着最后一根插在心口的羽箭发愁。

      这根几乎已经射穿了柳叙白的心脏,贸然拔箭,很有可能会造成血崩,即便在场的几位都身怀绝技,可以以灵力压制血水喷涌,但是柳叙白本人已经虚弱不堪,想要硬挺过去并非易事。

      “琅環!”慕华辰冲上前,攥住柳叙白手,然后抚着他的发丝道:“别怕,我在。”

      “殿下……”柳叙白的双眼已经有些睁不开,但是他听到了慕华辰的声音,便用还在滴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书函在……在这里,拔了箭,就……就能拿到了。”

      “殿下,这书函对你很重要……拔箭吧……”

      “什么书函不书函的,别管那些,你撑住,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慕华辰心急如焚的说道。

      “殿下……没事的,我的命……不值钱。”

      “以后的路,殿下……琅環不能陪你了。”说完,柳叙白就彻底晕死了过去,垂落的手刚好抚在那胸口漏出一角的信函之上。

      “琅環!”慕华辰回头看了一眼医师大声呵斥道:“你还在等什么!拔箭!”说完便将自己体内的气力都运作了起来,以最丝柔的方式,慢慢引渡到柳叙白的体内,护住那已经破损的心脏。

      医师原本就战战兢兢,现在被慕华辰这么一吓,更是双手不稳,慕华辰见状直接自己上了手,他握住已经别截取的箭矢末端,在柳叙白耳边轻语道:“琅環,忍一下,你一定能撑过这一关。”

      “别抛下我,你说过的,要陪我,所以这路,我要等你一起走。”

      慕华辰手指用力,将那没入胸口的箭矢迅速拔出,温热的血水喷溅在他的脸上,与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混为一滩,他将自己的灵力全数推进那伤口之处,耗力之大,让他的额头开始浮现一层薄汗。

      医师与助手这时也不敢在耽搁,立马上前开始了止血工作,整整折腾了一晚,柳叙白才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而慕华辰更是为其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力量,过度的透支更是让他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伤损,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柳叙白活下去,才重要。

      但是他做的这一切,并没有让任何人告知柳叙白,他还特意叮嘱常青,绝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在慕华辰看来,柳叙白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那封被箭矢贯穿的带血信函,慕华辰自始至终没有开启过,因为他知道,什么情报也比不了柳叙白这一番真心。

      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在朝堂上争到了这最后的兵权,所以这封密信,也就失了作用,根本不需要柳叙白如此大费周章。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叙白的眼眸之中,不再有那样的杀气。

      因为在柳叙白对自己,动了情。

      但柳叙白也顾及自己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挑明,为了自己,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而慕华辰完全是后知后觉。

      但是,好在不晚。

      慕华辰坐在柳叙白床前,牵着他那双被绷带缠满的手,看着那窗外湛蓝的天空,喃喃低语道:“琅環,再等等,很快,很快你就不用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想要的归处。”

      “一个一直梦寐以求的家。”

      只可惜,身在梦中的柳叙白,并听不到他的任何陈情,此事过后,他只是派了常青来慰问,如山的补品将柳叙白的房间堆满,但是始终都没有亲自来探望过柳叙白。

      因为慕华辰清楚,他越是想要给柳叙白一个未来,就越要耐住寂寞,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软肋,这是对他们双方的保护,他离那皇位只剩一步之遥,只要他登上拿龙座,柳叙白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只要等到那天,他就不用在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收在心里。

      没有什么,比一个太平盛世来的要更安稳了。

      这才是他许给柳叙白的归处。

      但这终归只是设想,慕华辰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闭口不谈,才导致了事情的转变。

      他的身体因为从前对柳叙白的施救落下了病根,所以精神方面大不如前,这一日从皇宫出来,各种有关慕浮生的事情让他烦扰不堪,所以干脆回了王府躲个清净。

      正巧,常青送来了最新的线报,内容依旧是指向慕浮生,朝中老臣们将他推到了前方,与自己分庭抗礼,虽然今时今日自己如同太子,但是还是有人不愿臣服,总想着借用慕浮生的皇子身份大作文章。

      “看来这血流的还是不够多,吃不到教训啊!”

      “等下你去找锦瑟,将新的任务给他,这些人,借个由头除了便是。”

      “是。”常青干脆的回答道,但继而他问道:“殿下,锦瑟是你最为得力的利刃,若是让他参与其中,那日后……”

      为了保护柳叙白,慕华辰一向是让他远离朝堂,从前是让他在边境执行任务,现在更多的是在玉泽州游走于各种宴乐之所,借此刺探情报。

      但是这一次,慕华辰并不想这样缓缓而治,因为慕浮生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他已经借机压制了慕浮生手下的沈凛,但是却始终没能扳倒他。

      而越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慕华辰就越不敢让其他人插手。

      他只信的过柳叙白。

      所以,这任务非他不可。

      “阿青,人不能太贪心,总是要所有取舍的不是吗?”

      “锦瑟的作用,到此为止了。”

      “可惜是可惜了些,但是若不能让这颗棋子发挥出最终的作用,那我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去吧,他会依命行事的。”

      见常青还是不解,慕华辰便不再言语,而是将密函写好交递给他,而后补充道。

      “让他做回柳叙白吧。”

      “归所和自由,我都想给他。”

      “将那个名为锦瑟的代号就此封存吧,以后这世上,只有琴师柳琅環。”

      “只要杀了这个任务完成,他和我,就解脱了。”

      慕华辰淡笑着,他看了看一旁豢养在金丝笼中的云雀,最终还是走过去,将笼门打开,让其自行飞走。

      柳叙白说的对,它不该笼中。

      现在是黎明前的最后一道黑暗,只要他能与柳叙白携手度过,那未来的道路,都将畅通无阻。

      一缕微风从窗外抚来,慕华辰坐在那张座椅之上,感受着得来不易的松闲,但他没有察觉,这风意之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千秋岁香。

      “你说什么?阿青你说什么?锦瑟叛逃?”

      隔日,慕华辰便收到了常青的消息,柳叙白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其他的乐师都说从昨夜起,就没有再看到柳叙白的行迹。

      乐师之中,只有言涟和苏渺曼与柳叙白关系要好,所以常青当即将二人抓了起来审问,为了确保苏渺曼的安全,言涟不得不说出柳叙白离开的事实。

      这个消息对慕华辰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柳叙白为什么会突然背弃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谁同他说了什么?

      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信,我不信。”

      慕华辰踉跄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柳叙白会抛下他,他稳了稳身形,向着柳叙白曾经居住的屋子跑去。

      熟悉的房间之内,一切如常,桌案前,还摆着那张被擦拭的发亮的焦尾琴,但唯独不见柳叙白的身影。

      是因为自己昨天下达的任务吗?

      是不是柳叙白误会了什么?

      不行,一定要找他说清楚。

      “阿青,你将昨夜下达给锦瑟的任务转交给司弦,其他的人,都给我去寻锦瑟的下落。”

      “不惜一切代价,带他活着回来见我!”

      “不可伤他半分,听到没有!”

      常青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慕华辰,在他的印象里,自从柳叙白入府后,慕华辰的情绪一直很稳定,除了柳叙白受伤那次,他几乎没有这般失态过。

      “是!”常青知道慕华辰的脾气,他说的事情片刻也等不了,必须马上执行。

      慕华辰被这突入的变化刺激的身体虚火尽浮,他扶着桌面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当他将捂在口边的手撤开后,掌心内花开的红色令他再度震惊。

      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衰败了这个程度。

      慕华辰用手背擦着嘴角的鲜血,然后顺手抚了抚那把焦尾琴。

      琅環,你谱给我的新曲,我还没听过全曲。

      我还没停过,你的独奏。

      你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呢?

      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顺着慕华辰的脸颊轻轻滚落,他这些日子,隐忍的实在太过辛苦,对于柳叙白,他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是希望能将这份平静坚持到日后。

      现在回过头来看,慕华辰竟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他固执的认为,是因为自己对于柳叙白不理不睬,让他不在能感受到从的前关怀,所以才会失望离去。

      但是慕华辰不知道的是,他与柳叙白的错过,仅仅是因为一段没有听完的话。

      自那之后,慕华辰再也没有收到有关柳叙白的任何消息,十二乐师连带第一楼的线网,全部失灵,就连与柳叙白一向交好的言涟和苏渺曼,柳叙白也没有再联系过一次。

      柳叙白就像是从他的世界彻底蒸发。

      有时候慕华辰会回到柳叙白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坐在那把焦尾琴面前,拨弄着琴弦,弹奏这他第一次教给柳叙白的曲调。

      或许那个时候就应该放他离开吧?

      慕华辰总会时不时的这样想着,然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局势,也是从此刻发生了改变,十二乐师接连传来噩耗,追杀慕浮生的人马很快被沈凛截杀,慕浮生也暂时失去了消息,朝堂之中的所有的不利之风都吹向了慕华辰。

      而慕浮生的回归,则为慕华辰失败添上了关键的一笔。

      回到朝堂的慕浮生,利用自己的手腕,很快让原本投效在慕华辰门下的将臣倒戈,这种完全的逆转让原本就身体虚弱的慕华辰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连带他一直花费心血培养的十二乐师,也被慕浮生连根拔起收入麾下,慕浮生更是将他戕害皇嗣之事翻到了明面之上,瞬间,瑾王慕华辰成了众矢之的。

      恰逢皇帝病危,这主政大权便落到了慕浮生的头上,册立太子也成板上钉钉之事,在旁人看来,慕浮生这翻身仗,打的实在是漂亮,他在入主东宫后的第一件事,便命令言涟,将瑾王府上下,全部处死。

      包括,瑾王妃刚刚诞下的婴孩,也没有能逃过此劫。

      “司弦,你有没有见过锦瑟?”

      “他可还活着吗?”

      慕华辰看着眼前的向他逼近的言涟,平静的问道,他依旧抱有一丝侥幸,他希望柳叙白只是回避见自己,但是并没有断绝同言涟等人的联系。

      “兄长,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门外传来了慕浮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走到慕华辰身边,看着已经精神透支的他淡笑道:“言涟,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兄长说。”

      待言涟离开后,慕浮生附在慕华辰耳边道:“嗯,兄长这里的千秋岁,和他身上的一样好闻。”

      千秋岁?他?慕华辰的脑子飞速将这两个词叠合到了一起,他一把扯住慕浮生的领子,大声的喝问道:“你把琅環怎么了?”

      “琅環?叫的真亲切。”慕浮生一把拍开他的手,而后轻蔑的说道,“兄长大可放心,我没有把他怎么样,我能活着从厄舍岭出来,都是柳先生的功劳。”

      “亲手培养的棋子,如今成了别人的手中刀,这滋味,如何啊?”

      “这夺位之仇,你冲我来,不要伤害琅環!”慕华辰双目通红的说道,而后声音逐渐变小,慕浮生的话虽然充满了挑衅,但是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低喃重复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怎么会伤害他呢。”

      “柳先生对我很重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慕浮生笑的更加灿烂,似乎对于践踏慕华辰最后的尊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

      “你想圈禁他?”

      “慕浮生!你怎么对我都行,但是你不能这样对他!”慕华辰疯了一样的扑向慕浮生,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是他能让任何人去触碰他的飞鸟。

      特别是触碰那只已经飞出这天牢地锁的飞鸟。

      “言涟,动手吧,太聒噪了。”慕浮生一脚将慕华辰踢倒在地,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言涟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中。

      “栽培之恩,今日奉还,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言涟将一旁的焦尾琴琴弦取下在手中一绕,而后道:“瑾王殿下,上路吧!”

      “慕浮生!你回来,你不要碰琅環!你……”言涟将琴弦绕在慕华辰的脖子之上,那后面的话全部被堵塞在了喉嗓之中,逐渐上头的窒息感让他双眼昏花,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司……弦,别……告诉……他。”慕华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话语说尽,眼睛望向那窗边门锁大开的鸟笼,视野越过那金雕玉砌的笼框,此刻的星河夜幕格外的明澈,就如他第一次见柳叙白时,那眸眼中不会被磨灭的光。

      慕华辰的手缓缓伸向那夜空,那是曾经是柳叙白所说的,唯一与他有关联的东西。

      如今,他也只能通过这星空,传达最后的遗言。

      他庆幸,他没有折断这只飞鸟的翅膀,并教给了他展翅抵御风雨的能力。

      他庆幸,这所有的污浊与不堪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并没有沾染那洁白的羽毛半分。

      他更庆幸,他没有驯化这只飞鸟,而是被他同化。

      慕华辰的双眼慢慢合上,身体一软,倒在了那张焦尾琴前,停止了呼吸,冷寂的夜风不知从何处飘落一片云雀尾羽,在空中摇摆几下之后,最终落到慕华辰摊开的掌心之中。

      我的飞鸟,飞吧,这天空本该是属于你的。

      我将曾经夺取的自由,还给你。

      只可惜,我没能给你一个想要的归所。

      彼时华风,为你送航。

      飞吧,飞到跟高更远的地方,找寻真正属于你的家吧。

      别回头,离开了,就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琅環啊……别回头。

      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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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正文已经完结,前传正在更新!【不影响全文食用,只是做了剧情补充】番外不定期掉落,想看可以留言踢,本文为梦间一方系列之一,本文部分伏笔不会挖,会在其他故事中一一解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