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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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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狂风在夜空中呼啸,带来刺骨的寒意。月光清冷,洒落在大地。
卧房内,孤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营造出宁静的氛围。床头小桌,陈设简约,一盏铜质油灯,默默地照耀着这个恬静的空间,明暗交织,温馨而安宁。
灯下,数本兵书静卧其中,泛黄的纸页,纸边卷曲,见证了无数次翻阅。翠竹屏风之后,蒹葭窗棂,一室素雅,白色与素色交织,红色点缀其中。虽无华丽装饰,却自有古韵之美。墙角一支银枪,静静地依靠着。银光闪烁,显得璀璨而神秘。
卧榻上,一男子辗转反侧,面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那烽火,凄凉而深沉。一位老者在皋陶关前,身边围绕着数名枪兵,几支长□□穿了他的身体,血染的盔甲映照着寒月,他却依然紧握银枪。老者仰天长啸:“此身不朽,何以报国!”
那声长啸如同天边凄凉的北风,穿越了冰冷的夜空,宛如激流撞击悬崖。父亲、叔叔力战而亡,他又梦见婶婶们眼含悲戚,纵身火海。满目血红,宛如破晓时刻的朝霞,映红了梦境的天空。无声的叹息,无助的呼唤,如同冰霜镌刻在他的心头,深入骨髓,激起心中的波涛。无数个悲鸣的灵魂,在血色中漂泊。他们在他耳边不停地念叨:“此身不朽,何以报国!此身……不朽……报国!……”
男子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裳。他的面庞如月之皎洁,剑眉星目,头发如墨般黑,红唇宛如丹砂,眼中星河若隐若现。他气质清冷,仿佛不染红尘。
此时,一阵猛烈的风扑面而来,让他感到寒意袭来。他扭头看向窗外,发现睡前忘了关窗。此时窗外的风愈发猛烈,宛如天地间的哀鸣,悲壮而凄凉。竹林在风中起伏,如同一次次倒下又挺立的勇士,顽强而坚韧。夜色笼罩下的天空,宛如被墨汁染黑的宣纸,唯有月光在其中割破一道洁白的裂缝。
感觉难以再次入睡的男子,悄然起身,手捏银枪,走出房间,来到庭院。月光下,他手持银枪,宛如枪与人融为一体,舞动的优雅而有力,犹如夜空中的银龙。他的每一步,每一式,都流畅如诗,气质如画,就像银枪穿透黑暗,冲破寂静,带来一抹亮色。
银枪犹如龙翻腾,男子逐渐挥舞得更加自如。他身形灵动,一滴汗珠沿着他的眉心滑落,瞬间绽放成无数水花,光影崩碎,在皮肤上漾开晶莹的水波。枪法渐致高潮,一阵清风吹过,带着淡淡的凉意。男子的衣衫在风中飞舞,犹如战旗猎猎。他深邃的眼睛看向远方,面容如玉,内心却波涛汹涌。
庭院的木门轻轻打开,一位女子踏步进来。她的发丝微卷,一双明眸如湖,清澈且深沛,仿佛含有万种风情。朱唇轻启,宛如初春的桃花,鲜艳而动人。此女名为彩子,是男子乳母之女,与男子情同手足。尽管男子肩负家族荣誉与责任,性子清冷,但在彩子面前,仍有一份难得的温柔。对男子来说,彩子既是他的姐姐,也是他孤寂年华中唯一的亲人。
彩子见他正在舞枪,知他定是又被噩梦侵扰。她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站在一旁凝视着眼前的身影,如今已经不再如记忆中的孱弱和无助。看着他,彩子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淡淡的柔情,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记起,多年前的那个奶呼呼的垂髫稚子,婴儿肥的脸上全是泪,却倔强的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稚嫩的小手紧紧抓着已经冰冷的母亲的手,任由人怎么也拉不开。又记起那数年后抱着银枪的始龀小儿,彼时的他纤细而孱弱,但眼里却满是倔强。如今的他褪去了幼年的稚气,背影挺拔,如同夜空中的孤月,坚定而璀璨。
见男子舞枪稍息,彩子轻声细语上前道:“又是噩梦扰人了?”
彩子的声音如清泉,犹如春风拂过湖面。她步到男子身旁,轻轻为他披上披风,关切的目光流转:“自国忠公和诸位将军在皋陶关壮烈殉国已逾二十春秋,你一人肩负家族荣誉,为国持重,你做得很好,倘若他们泉下有知,也定然会为你骄傲。”
彩子所言之国忠公,是男子的祖父,这男子名为流川枫,正是湘北边陲戍守幽兰关的大将。流川家族世代出勇将,四世三公,声名赫赫。爷爷是名震天下的绛枫军统帅。二十余年前,山王挥师四十万,大举进犯湘北,国忠公与父及诸叔共守皋陶关,披肝沥胆,壮烈殉国。山王在湘北这块弹丸之地受挫,愤怒难平,攻破皋陶关后屠城十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流川家族的诸位叔母与堂兄弟姊妹皆葬身其间。幸得当时母亲怀着流川枫在都城待产,方得免于一劫。可惜,她忧思成疾,在流川三岁时便也撒手人寰,昔日国忠公府繁华不再,只留下孤寂的幼子。
流川枫被寄予厚望,家族的荣耀与责任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压在他幼小的肩膀上。他自幼立誓不辱家门,守家报国,至死不休。
年仅十二岁时成为了天下最年轻的戍边大将,守护在湘北西边陲的重要门户——幽兰关。自他镇守关隘起,已有十载,陵南大军再也不曾侵入湘北国土一寸。这位昔日的少年,如今威名赫赫,与镇守皋陶关的三井寿同被誉为湘北魂魄双星。
“夜间露水清冷。你当多照顾些自己。”彩子语带责备又满含关切与慈爱地说。流川微微点了点头。
庭院中的宁静被前厅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瞬间打破。一位小校身着战袍闯入,喘息紧促,手托急报:“前哨所急报!将军!陵南大军已至虎牢谷之外,不出七日,即可抵达幽兰谷。”
流川枫接过战报,眉头微锁。又闻那名小校接着道:“据探报,来犯军队身披墨青明光甲,甲胄上饰以羽毛图腾,乃青羽军无疑!”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流川枫与彩子相视一眼,均知大战在即。
彩子心头为之一震。陵南的青羽军乃陵南二皇子仙道彰麾下的亲兵,是陵南真正的核心精锐。仙道彰虽只是皇子,但在陵南国内人心所向、一呼百应。他素有“天下第一谋”的美誉,至今未尝败绩,名震寰宇。
这十年来,仙道彰一直率领青羽军与海南周旋,仅派其他军队攻打幽兰关,却均被流川枫成功击退。如今青羽军终于来袭,显然仙道彰已无法再忍受陵南十年来始终无法攻破幽兰关的困境。
流川听罢,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举何人旗号?”
“探子回报,举青鸟旗,上书‘福’字。应是青羽军大将福田吉兆。”
彩子忍不住担忧地说:“福田吉兆乃青羽军中的得力大将,实力非凡,小枫,你务必小心应对。”
流川微微颔首,转身对小校命令道:“召集各位将军去议事厅!”
五日之后,位于幽兰关三十里外的幽谷中,青羽军如同铁流般缓缓前行,行军之势整齐有序。士兵们手握青鸟图腾旗帜,身披墨青色明光甲,步伐一致,秩序井然,队形严谨。
在青羽军之首,两名重甲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人容貌独特,细眼如线,皮肤黝黑,鱼唇微翕,眼中闪烁着对战场的果断与胜利的渴望,此人正是青羽军大将福田吉兆。其旁边的男子相貌平淡,神情庄重,如磐石般坚实,这位便是青羽军的副将植草智之。
恰逢一名骑探快马奔至,急声禀报:“禀告大将,前方距离幽兰关已不足三十里。”
福田与植草闻言,精神为之一振。植草沉吟片刻,声音沉稳地提醒道:“这十年来,陵南在幽兰关屡战不胜。据闻守关大将乃流川枫,字云翼。湘北魂魄双星之一,绝非寻常之辈,我等必须谨慎应对。”
福田闻言冷笑一声:“过去攻不下幽兰关,乃因未曾有我青羽军参战。此次奉二皇子之命,我必让那流川枫见识我军的威猛。”
植草微微颔首,平静地提醒道:“二皇子有言,切勿轻敌,我等宜谨慎应对。”
福田闻言,微微点头,随即高举右手,声威如雷:“全军加速,目标——幽兰关!一到关下,即刻攻城!”
此言一出,如同春雷震醒沉睡之地,青羽军的脚步立刻加速,一股决胜之气在大地上迅速扩散开来。
青羽军行军如流星驰电,至次日破晓早霞未曾散尽,他们已杀至幽兰关城下。
然后他们就傻眼了!一条原先并不存在的护城河横亘在幽兰城外。这条河道约有十步宽,约一步深[1],宽度刚好足够使敌军无法直接架设过河梯。陵南攻打此处十载,虽对此地形说不上了如指掌,但也可说一句知知甚多,从未听说幽兰城外有护城河。
植草道:“昨日探子都未禀报此河,莫非这河乃今日方有?”
福田沉思道:“幽兰城外几十里之外似有一处怒江拐口,那处水势极为湍急。恐怕这流川枫是破堤引水而来。哼,雕虫小技。三十步宽的护城河,我军都如履平地,这河又如何能挡?全军渡河!”
青羽军训练有素,熟悉水性,昂首挺胸,步伐稳健顺着急流而下。然而,他们很快发觉这条河虽不深,但流水湍急,河中泥沙混杂,让他们无法稳住步伐。即使他们想要加快速度,但那泥浆中踩下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地握住了他们的脚步。
正在此时,破空之声随风而至,犹如狂风暴雨般扑面而来。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幽兰城的城墙上弓弦震鸣,数千支箭矢如同暴风骤雨般向他们倾泻而来。那箭雨如同巨大的网罗,毫无预警地覆盖在他们头上。
福田几乎立即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河中的泥沙和急流,城墙上密集的箭雨,都让他意识到,此次渡河攻击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必须要重新调整战术。
"全军暂停渡河!"福田命令道,随即吹响收兵的军号,声音犹如狮吼,回荡在河谷之中。
福田凝望幽兰城头,青色的砖瓦上,戴着赤红色铠甲的士兵正整齐地排列,拉弓射箭,宛如一条火红的蛟龙,横卧在城墙之上。此间有一人,犹如刚升起的红日般闪耀在幽兰城之上。他身形虽不魁梧,但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他气势非凡。那人如墨般的头发束于头盔之下,但仍有几缕自由地飘扬在风中,随风舞动。他站在城墙上,一手握弓,一手拉箭,刹那间数只箭射出。
福田心中一惊,料想此人定是流川枫。然而福田惊讶于眼前之人竟比预想中更年轻,身形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既有少年的矫健,又有成年的沉稳。就像是天空中初升的新月,清晰而明亮,让人一眼就能寻得,过目难忘。
福田凝神驾御,沉声发令:“全军撤退!至十里外安营!”
青羽军士兵听令,随即如电般奔腾,步态敏捷有序,片刻便撤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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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古代中国的长度单位中,"步"的长度会因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地区而略有差异。一般认为,"步"约等于现代的一米左右。在明清时期的中国,尺被确定为当时最高规格的度量单位,其中,1步被确定为5尺。按照现代对尺的一般理解(尺等于1/3米),那么1步就等于5/3米,约等于1.67米。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计算,实际中的使用可能因各种因素有所不同。因此这条河大约是15米宽1.5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