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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祁凛交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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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尧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以梦境的形式告诉祁凛将要发生的事。
这倒并非是不信任,只是这样的形式更易于接受。
梦境可以代表未来的尚未发生但却可以改变的事,而重生却是挽回已经发生过的灾难。
若是阿耶知道了他一人孤独地飘了几百年,怕是会心痛难耐吧。
殿内一片寂静,祁尧坦然接受着皇帝的审视。
良久,祁凛才开口:“你梦见了什么?”
祁尧面容肃然,吐出的话却字字如针般尖锐:
“长平四年八月,突厥突袭并州,三十万大军压境,劫掠边境子民,朝野震惊。”
“大人震怒,调二十五万大军御驾亲征。退突厥于八十里之外。”
“七月,突厥攻城。将军萧成投敌,烧我粮辎,开我城门,迎敌入内。”
“大人力挽狂澜,斩萧成,稳军心,拦突厥铁骑于并州之外。”
“然二十万将士丧命疆场,将军何生、陈康力竭而死。”
“大人中箭,伤重而亡。”
无人说话,殿内仅祁尧两人,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祁凛震惊到有些忘了自己的声音,他万万没想到祁尧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孩子的性子,是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他定会直接定为胡言乱语。
“尧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况且这还牵扯到帝王的生死,若是一般的皇帝,怕是都会直接降罪下去。
“阿耶放心,儿知道,梦境过于真实,儿不敢托大。”
若不是对自己的阿耶足够了解与信任,祁尧也不敢如此直言。
祁凛挪了一盘点心和一杯茶到祁尧面前,面容看似淡定,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点颤抖,“你先吃着,阿耶先冷静一下,阿耶先理理思绪。”
祁尧含着笑意看着他有些怀疑人生的阿耶,长舒一口气,出走百年,归来阿耶还是那个阿耶。
祁凛蹙着眉头,背在双手在殿内踱步,祁尧咬了一口糕点,静静地看着他阿耶的步调。
祁凛突然转过头来:“朕死后,你登基了?”
祁尧乖巧点头。
祁凛冷峻的面孔多了几分愁色,他轻轻摸了摸祁尧的头,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已经有点信了。可若是如此,他给祁尧留下的是一个多么大的烂摊子,他都难以想象尧儿登基之初面对的是怎样的险境。
祁尧抬起头,看着他目前依旧顶天立地的祁凛:“阿耶,查一下萧成吧。”
“好,”祁凛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一凝,声色冷厉,“尧儿放心,若是他真做出这等通敌卖国之事,耶耶绝不饶他。”
改变已经开始,祁尧也就没有刚刚醒来时那般焦虑难宁了。
他站起身来,推着祁凛到交椅面前坐下,笑着说道:“阿耶坐下来罢,儿还在梦中见着了许多新奇东西,对我大安而言大有益处。”
“哦?都有何物?”祁凛颇为好奇。
“有一物名为“玻璃”,状似琉璃,却比之更为剔透,从中外视,置若无阻,若以之代窗棂纸,则几延朗彻无尘沟。”
祁凛目光炯炯:“尽有如此奇物,尧儿可知造物之法?”
祁尧笑了起来,“正是不知法子可不可行,想把阿耶的琉璃窑讨过来试一试。”
“原来是来朕这讨东西来了”,祁凛笑骂了句,唤道:“高长玉!”
高长玉匆匆从殿外进来,“小的在。”
“告诉江式,让他全权听令太子行事。”
高长玉垂首道:“诺。”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祁凛说道:“天色正好,就留下来陪我用膳。”
祁尧欣然同意。
御膳房呈上的菜品自是色香味缺一而不可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前几任皇室的推崇,到祁凛时,去了几分不必要的繁复,更加关注口感的享受。
祁尧已是许久未尝过人间美食了,当温热而真实的美味在口中绽放时,仿佛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都更加真实了。
祁凛与祁尧一同用膳时,一直都是不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
“尝尝这个,御膳房折腾出的新菜。”祁凛夹了块驼蹄羹给他。
祁尧尝了尝,软嫩滑爽,入口即溶,确实美味,想了想说道:“阿耶,儿又想借您庖厨一用了。”
祁凛挑眉:“馋了?”
祁尧回答道:“儿想到了梦中的佳肴,有许多是大安没有的,颇有独到之处,儿想阿耶的庖厨应该能研制出来,阿耶也能尝尝不同的风味。”
祁凛点点头,笑道:“让他们跟着你去,研究不出来他们也可以退位让贤了。”
用过膳食后,祁尧便告退了,突然回到过去,他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
祁尧走之后,祁凛屏退左右,只留下高长玉一人伺候。
皇帝不开口,高长玉自然也不敢说话。不过,他小心翼翼地窥探了眼君王的脸色,自从太子殿下走后,陛下神色一直如此阴沉,这心情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啊。
“去查一查萧成。”帝王沉声道。
高长玉心一颤,他知道这不是对他说的,大安皇室历来有一支直属于君王的私人暗卫,负责保护君王、巡视督察朝廷官吏,是君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高长玉。”君王淡淡的唤了声。
高长玉忙上前道:“小的在。”
“去把这个拿给太子。”祁凛手里是一枚通体玄黑,雕琢着繁复纹饰的令牌。
高长玉心下震惊,不敢再看,恭敬地接过,便退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祁凛一人,他拿起一本奏章,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一挥手丢出去,拿起几案上冷菜一口灌下,依旧难掩心中烦闷,眉目阴鸷。
作为一个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皇帝,他当然看得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他甚至可以判断出祁尧隐藏了一部分,还有些话没说出来,或是这根本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罢了。
正是有这些判断力,他才如此愤怒。
不仅为自己的死讯,更为他受尽磨难的孩子。
撑起风雨飘摇的江山不易,怕是祁尧也是在各方势力里周旋,劳心劳力,更何况他还自幼体弱——
殿内传来瓷器破裂的声音,宫人们都紧张的垂下头,然而没有召唤谁也不敢进去。
祁凛看着手心溢出的血珠,漫不经心地拿布帕抹去,“再多派两个人保护太子。”
殿内空荡,却传来一声“诺”。
无人能看见君王眼中翻滚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