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至吾心【强风】》云不歇

10、第十章

　　枫租住了两年多的公寓要维护装修，她得搬家。

　　行李装进一个个纸箱内，堆叠成小山，在东京居住两年，她的个人物品早就不只当初那一行李箱。

　　枫用封箱胶带封上最后一口纸箱，放在地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是她提前预约好的搬家公司。

　　“喂？这里是花染。”

　　“啊、花染桑，抱歉，我们这边遇到一点意外，那个、今天可能没办法过去了，您看......”

　　“但是，我只有今天一天时间了，你们不能想想办法吗？”

　　“十分抱歉，是路上出了车祸——”

　　“诶？！那久田桑你们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诶诶您不必担心，我们没有人员伤亡，就是运货的车可能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您那边的订单我们大概接不了了，啊，费用我这边会及时给您退回，还请见谅。”

　　“唔，那好。”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缓缓熄灭，枫苦恼地抓抓头发，“啊啊，怎么办？今天就要交房，这么多东西......唉。”

　　她划拉出通讯录，拨通好友的电话：“喂，洸吗？今天有空吗？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半小时后，马渕洸开着一辆小面包车抵达，两人上上下下好多趟，将车厢塞满后，还留了两三个箱子。

　　“呼——”花染枫用胳膊擦擦热汗淋漓的额头，刘海湿漉漉一捋一捋地贴着皮肤，“就这样，剩下的我借用附近便利店的脚踏车带过去吧！”

　　“不如等我再跑一趟。”马渕洸心疼地递过手纸。

　　“不用。”枫摇摇头，“那边还要麻烦你帮忙搬东西，跑两趟就太浪费时间了，我来就好。”

　　去便利店借了脚踏车，在洸的帮助下将剩下的所有东西捆绑到车子上，枫长腿跨上去，用力一蹬，老旧的脚踏车发出嘎吱一声哀鸣，轮胎转动，缓缓加速。

　　“那我先行一步。”洸隔着车窗挥挥手，面包车扬长而去。

　　身下的车子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压过平整的水泥路，朝新租屋的方向前进。半途中，枫忽觉脚下一卡，紧接着便听到咔哒哒的断裂声，脚踏刹那变得顺滑无比。

　　车子链条断掉了。

　　枫烦躁地“啧”了声，下车察看。

　　脚撑斜斜撑住脚踏车，绑在后座的纸箱缓缓滑落——

　　枫抬头时，它已经处在危险的角度，刚想要抬手去撑，就见它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车座，“啊等等！不要——”

　　砰——

　　纸箱摔在水泥地面上，封口崩开，里面的东西零七散八涌得到处都是，留给花染枫一地无措。

　　“......（长崎粗口）”

　　头顶太阳炙烈地照射，夏蝉没完地滋儿哇滋儿哇叫个不停，汗水顺着鬓侧滑落地面，留下一点水斑，枫烦躁地捂住额头，忍不住长叹一声：“啊————”

　　今日实在是诸事不宜。

　　后方传来汽车的鸣笛，她只得暂时放下躁郁，一边捡拾物品，一边对等候她捡完东西好通过这里的司机们连连躬身，表示歉意。

　　可越急躁就越容易出错，她捡好东西放进箱子里，挪动间却一不小心用力撕开侧棱，满满当当的东西再次哗啦啦倾倒一堆。

　　而这时后方等候的一辆车已经变成车队，响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枫满头大汗，又焦急又尴尬，而在这种时候，她听到一个最不想在此刻碰到的人的声音。

　　“花染......桑......？”

　　即便时隔一年，清濑灰二的声音在花染枫脑海中也依旧熟悉无比，几乎他刚念出那个“花”字，枫全身的汗毛便紧张地倒竖起来，恨不得此刻能将自己隐身。

　　枫更低垂了头，加快了捡拾的速度。

　　那声音的主人没有得到回应也未曾离开，反而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枫低垂的视野中出现清濑灰二的脚尖，而后是小腿，再然后，他整个人蹲了下来，伸手去拾地上的东西。

　　“......”一捋一捋的刘海遮着枫的表情，她死死咬住唇，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谢谢”。

　　有了清濑帮忙，地面很快被清理处理，他帮着枫将脚踏车推至路边，拥堵的巷路重新畅通，风也重新涌出，吹干枫脸上淋漓的热汗。

　　她却只觉难堪。

　　身侧的青年身上飘来她所熟悉的，那种青草与男士香波混合的干净味道，而她此刻却是异常狼狈的状态。

　　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清濑？

　　她反倒宁愿方才的尴尬与烦躁持续更久一点。

　　车辆走光，巷道中只剩下枫和清濑灰二，还有一辆车链子断掉的老旧脚踏车与两箱随意堆放的行李。

　　清濑灰二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箱子，试探着问道：“在搬家吗？”

　　“嗯。”

　　“车子坏了？我帮你送过去吧。”

　　“不用了......”枫拒绝道。

　　清濑灰二已经径直抱起了地上的纸箱：“往哪边走？”

　　“......”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说自话。

　　“......”

　　枫不说话，清濑灰二就抱着箱子一直等着。

　　最后还是花染枫先败下阵来，抬手给他指了自己新租屋的方向：“......那边。”

　　“走吧！”

　　清濑将坏掉的那只纸箱五花大绑捆在后座，一手推着脚踏车，一手夹抱住另一只纸箱。

　　“我、我自己来...”

　　枫伸出的手被躲开了去，她终于抬头去看清濑灰二，却对上那双回望过来，清亮的圆眼睛，心脏悄无声息地收紧。

　　定定地对视两秒，清濑灰二率先垂了眼帘，遮住眸光：“交给我。”

　　“......麻、麻烦了，灰——清濑君。”在叫出那个她偷偷在心底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前，枫猛地惊醒及时改了口。

　　车轮转动发出嘀哩哩的清脆声音，纸箱里的东西不断碰撞，无节奏地乱响。

　　她手脚无措地走在清濑灰二身侧，满脑都是后悔今天偷懒没有洗头发的念头。

　　明明不算太远的路却忽然被拉得很漫长，同时又似乎过于短暂，不久，她们便看到停在院子外的面包车，马渕洸正在将车上的箱子搬下来送进屋。

　　似是没想到会意外碰面，清濑灰二抓着车把的右手骤然收紧，又不动声色地放松，和马渕洸打招呼：“你好，我是花染桑的校友清濑灰二，路上碰到她搬家，就过来帮忙。”

　　马渕洸早就不记得清濑灰二了，没有多想，只以为他真的是枫的普通热心校友，闻言礼貌地笑笑：“谢谢。”

　　“......”

　　枫尴尬地站在一旁揪自己的衣角，有了之前那次乌龙，她摸不清清濑灰二对她和洸的关系到底有什么样的认知，只恨不得这两个人不要再互相搭话。

　　可惜，她没能如愿。

　　马渕洸和清濑灰二居然相处得蛮不错。这两人虽然一个看上去冷冰冰，一个气质如温润春风，但其实骨子里都是同样温柔善良的人。

　　来来去去许多回，帮枫拾掇好了新家，两人已经能一起坐在缘廊上边休息边闲聊了，吃着枫端过来的西瓜，悠哉闲适。

　　她自己和这两任何一个熟起来的速度都没这么快。

　　枫：“......”男生的交友能力真是神奇。

　　清濑灰二余光瞥见花染枫转身进入屋内，踌躇着问马渕洸：“马渕君，你和花染桑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马渕洸愣了愣，似是很意外对方问出这个问题，但想想又没什么不可说的，便简单提了提：“初中的时候，我妈妈和花染阿姨在同一家医院治疗......”

　　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的巧合，聪明如清濑灰二，很快便将自己七拼八凑的线索整理成型，心脏直往下坠。

　　既是为曾经的花染枫心疼，又为自己注定无望的暗恋难过。

　　他想，他大概已经懂了白天鹅的那句“讨厌”，以及她拒绝他的理由。

　　清濑灰二垂手，仰头看着茵茵的绿树，眼底酿满惆怅与苦涩。但他并非那种沉浸痛苦不能自拔的人，想清楚了白天鹅的选择，清濑灰二决定继续等待。

　　他这个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耐心吗？

　　他会等到她肯接受自己的那天的。

　　......

　　结束了帮忙，清濑灰二拒绝了枫的请客邀请，返回竹青庄。

　　回去的路上，清濑拐去商业街买菜，就突然听到带着外国人口音的日语：“泥嚎，请问您知道哪里有出租房吗？”

　　一抬头，他看到询问者漆黑黑的脑袋和一口白牙，清濑灰二下意识扫了眼对方的腰腿。

　　黑人的确是最具跑步天赋的人种。

　　他想道，同时非常乐于助人地开口：“您要租房？这附近的房子不太好租，因为有许多大学生......”

　　“我也是、”黑人青年憨厚地开口：“我在宽政大上学，所以需要在附近租房子住。”

　　清濑灰二手里的洋葱掉到地上，看向询问者的目光突然认真，同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一扫方才的沮丧心情，清濑灰二笑眯眯地弯起眼睛，笑得像是故事里欺骗小白兔的狡猾狐狸一般：“你也是宽政大的学生？那真是太好了。”

　　“啊？”穆萨浑身一凉，不知为何突然感觉眼前的好心人变得很可怕。

　　“我知道哪里有租住的房子，价格低廉，环境优美，还包午餐.......”他伸手紧紧拽着穆萨的手不肯放开，带着他向竹青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