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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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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幸村冷不防的问话,让不二微微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口口声声亲亲昵昵叫着不二“娘子”的幸村家六公子早已知晓面前坐着的这位并非小坂田家幺女儿朋香。
也难怪,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把一个堂堂五尺男儿看成是女儿家呢?就算他不二杨柳扶风纤纤弱质也好,尚未脱出少年身形也好,面相姣好可人也好,话说到底,他一举手一投足都还是男儿风范啊!不二继而回想起自己大手一挥的那句“成交”,不禁一阵恶寒。
他定是一开始恍惚看走了眼,抑或是脑袋一时脱了线?不二这么想着,就是没有考虑到罪魁祸首很可能是自己那张雌雄莫辩的脸。
“呵呵,早有察觉吗?”不二故作坦然,“真不愧是公子你。”
“知道吗?本公子如果高兴,现在就可以上官府告你诱拐妇女哦。”看来,这新郎官还没脱线到忘记自己12时辰之前远在娘家而12时辰之后不知在哪儿的新娘朋香。他还清醒得很,而且不喜欢绕弯子。
不过就是想象力贫瘠了点,不二腹诽道。
“呐呐,幸村公子,啊不,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应该叫你幸村姑爷。你难道就不认为我和你一样在这件事情当中充当了受害者吗?”
“哦?怎么说?”幸村笑了,眨眨眼,调整了坐姿,表示愿闻其详。
“嗯哼,”不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在下名为不二周助,本乃小坂田家大公子贴身侍从兼书童。但因小姐顽劣,设计于在下疏于防范之时,所以在下才不幸成为了这次‘狸猫换太子’事件的参与者。换句话说,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绑上花轿代嫁来的。至于我的真实身份,陪嫁来的丫头婆子们都可以证明。”
觑见幸村低头不语,而自己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二决定继续添把柴: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我这小书童足智多谋(实际上是无计可施)、顾全大局(实际上是顺水推舟),你们幸村家的脸面恐怕早在你我拜堂之时就已丢光了。”
沉默。尴尬的沉默。不二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过。
唔…可能有过吧。这种难熬就好比不二八岁那年冬天,因为贪玩追野猫一路追进夫人房间不料夫人去又复返而自己被迫在床下待了整整一宿那时候的难熬。即便是十年后的现在回想起来,不二那次难熬的经历所造成的结果依然还是小坂田家全府上下所有人内心永远难以抹去的伤痛。而最大的事实是,因为那晚不二冷得上下牙齿直打颤的声音和那只可怜的野猫在不二手中不停做着无谓挣扎的惨叫,搅得房间里唯一的两个灵长类动物都是一夜未眠。其直接后果就是在那之后夫人听信外来道士的胡言乱语而强令全府上下吃了整整三个月的斋菜酬神。导致本来就瘦弱不堪的不二周助在那之后就打下了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身体基础,搞得管家大石见他一面就会叮咛一次:“怎么周助你好像又瘦了,真是我见犹怜啊我见犹怜…”
好吧,不得不承认,就在幸村闷不吭声的时候,我们聪明如不二的大脑已经差不多绕了地球一周了。
“呃…”半晌,幸村开口了。
“什么?”马上接茬,不二生怕他把到嘴边的话再给咽回去。
幸村显然在斟字酌句,寻找一个更好更委婉的说法:
“综观这一切,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家小姐逃婚了?”
哦,真聪明,一语道破天机。而且遣词也相当的…委婉。
“就是如此。”不二耸耸肩,瘪瘪嘴,换上一副委屈样子。
见幸村再次陷入了沉思,不二趁机又扇了扇风:
“你放心吧,就算现在去追我家小姐也不迟。大不了我留下帮你?呐,你刚才也看见了,我行度文采可也不俗。”
总之,既然人已在此,我们的书童不二已然决定是死也要赖在幸村家了。这家家底殷实暂且不提,貌似也比小坂田府好玩多了,反正朋香小姐已给自家亲人都安排好了后路,现在的他是无牵无挂身轻如燕冰清玉洁惹人怜。
嗯…依旧是沉默。不二开始正式考虑这幸村家六公子是不是受刺激过度傻掉了。啧啧,可惜了,这么个才俊。就在不二准备再次开口试探的时候…
“先于新娘而来,”幸村突然抬头死死地打量着不二,“一身鲜红,精美标致…”
“呃…”
“看来,不留下不行啊…”
呵呵,这就对了。
“你这件嫁妆。”
……
嫁…嫁妆?万没想到幸村这么定义自己的存在的不二傻眼了。
“嘛,以书童做嫁妆虽然前卫了点但也不算出格。要我留下你也非难事,只是…”只这一句,不二就看穿了幸村已经看穿了自己迫切想留下的心思。
“有要求尽管提。”一路忍耐到此时的不二觉得,和此等难以辨别是天才还是笨蛋的人打交道还是直爽些的好。
“只是在真正的朋香小姐回来之前,你得继续假扮我娘子。我不想让父母过早知道此事,也不愿弟兄们看笑话。”
“这恐怕行不通吧。就算瞒得过一时,待小姐回来之后也还是会东窗事发,不是吗?”
“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嗯…”不二踌躇,要男扮女…吗?不过话说回来,的确是小坂田家对不起人在先啊…
“我们幸村府邸地大人多,能戳穿你的机会并不多。待我确认你身份之后我会将认识你的丫头婆子们遣散至各厢房,不会再在这里出现。平日里,你在我沁竹斋可以不必女装,也不会有人前来叨扰。”幸村仿佛看出了不二的犹豫。
“那小姐回来后呢?”不二终于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是继续留下,我这幸村府用得到你的地方还能少?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这世上哪有把女方家送来的嫁妆退还之礼?”
“咳咳…”不二猛地被自己口水呛到。忍无可忍之下当即决定把这屡屡得罪自己的幸村家六公子写入“周助黑名单”里日夜膜拜算计。
只是脸上依旧笑得人畜无害:
“好吧,我答应你。暂且充当你的新人。”
幸村闻言,迅速起身,走向那张雕着龙凤呈祥镂空花的红木大床: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么我们现在来分床铺吧,新人?”说话间,一床蜀绣锦缎丝绵被褥已抛在不二头顶。意思很明显:今晚我上你下。
“哎…”不二一边低头叹气,一边认命地在床下铺着被褥。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下人出身:只可惜是少爷身子小厮命。况且现在是寄人篱下,自然得处处行事小心。以前在小坂田家侍候大少爷阿隆时尚且能耍些小聪明,府中上下因他生得乖巧伶俐也未免多疼些。可如今比不得从前:看来这幸村公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就在不二差不多整好被褥准备就寝之时,幸村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话道:
“我出去一趟。”说话间,雷厉风行地推门就要往外走,“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大可放心。另外…”
“鉴于公子你今晚可能夜不归宿,周助我会时刻准备着献出我宝贵的声音和鲜血来应付可能发生的突击与非突击性检查。”不二怏怏的接茬,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看来你家小姐选你来是对的,”幸村赞许的点头,“至少是个机灵万分的人。”
“那么你对我这么个机灵万分的人就没什么其他的事可交代?”周助满怀期待地望着那张红木大床。
“地板给我留着就行。”幸村扔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新房外的夜幕中。
“哎…看来还是放不宽心啊…要连夜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被甩了吗?”失去了今晚唯一倾诉对象的不二只好喃喃自语。
呐,亲爱的周助,你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常的人要确认的不只是自己真的被甩了,更重要的是要确认甩他的人找来的替身是否具有安全性啊。
不二美滋滋地攀上那张红木大床,也不慌忙宽衣,和衣倒下便开始思考人生哲理:
在这幸村府邸当差一个月少说也比在小坂田家多拿五成薪俸,再加上于小姐不在时期若与幸村姑爷结成良好稳固的外交关系并且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搞不好还要外加屡建奇功的话…啧啧,这一路算下来,过不了十几二十年他不二周助就会富甲一方了,当然了,只是在家乡那个名为“青学”的小孤城里…可是如果再奋斗个几十年,搞不好还能娶个媳妇啥的…
至此,我们不得不承认,劳苦大众的思想是深邃的,劳苦大众的人生哲理是微妙的,劳苦大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劳苦大众的…
“呵呼——”
劳苦大众的入睡是很快的。
“看来,即便是聪明如不二者,也逃不开‘小农思想’四字啊阿弥陀佛…”正在八仙桌下结网并参禅的小蜘蛛悄声地替我们做了精辟的总结。悄悄的,悄悄的…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晚安,周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