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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戏梦(三) ...

  •   箫中剑背着重伤昏迷的赭杉军,抱着被水呛晕的苍出现在离城邦数里外的不毛山道琅山剑庐主人补剑缺面前,帝国前第一大臣退休的狼主怔了半晌,将手中正在打造的兵器扔一旁问道:“武痴传人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人口贩子?”
      “狼叔说笑了,可否让吾将人先安顿好?”虽说身负绝世武学,但一拖二还是蛮辛苦的。
      补剑缺接过苍颇为无奈地道:“你说去救赭杉军也就罢了,做啥还顺带个大麻烦回来。”走进西面厢房将苍安置床上,箫中剑也松开身上绑着的背带,放赭杉军平躺在苍身边。

      “狼叔,朱闻所托,吾自当尽力,何况若无苍之相助,吾与赭杉军也无法逃离城邦。”箫中剑说着去探苍的脉象,他有些疑惑,明明只是呛了几口水,苍的气息竟然比赭杉军还弱。
      补剑缺拔高声音叫道:“朱武小子胡来,你也跟着他闹?他到底有没有和你说清楚,你带来的人是谁?”
      “苍是朱闻的兄弟,吾不问其他缘由,只以心换心,以诚换诚。”箫中剑说得斩钉截铁,他早知朱闻苍日的真实身份便是弃天帝的儿子——城邦执政官朱武,但除去立场,他们只是交情深厚到可以以命换命的挚友。

      补剑缺听了也只剩摇头,“你现在有啥打算,留在这儿那是等死。”
      “好友如月影在万里狂沙磐隐谷等吾与赭杉军汇合,吾想待苍醒了带他一同前往,也可避开追击,只是朱闻尚无信息传来,吾怕弃天帝对他不利。”萧中剑在担心朱武万一真叫他爹拿了,指不定会受怎样的惩罚,传闻中魔皇弃天帝的冷酷无情,已达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境界,连媳妇孙儿有难都能见死不救,也难怪朱武会如此痛恨如此叛逆。
      补剑缺瞄了一眼苍,对箫中剑道:“小狼仔晌午去城邦打探消息,有啥状况以后再联系你,赶紧带赭杉军走吧。”
      “吾答应过朱闻,除非是苍有安全的容身之地,否则绝不会弃他于不顾。”萧中剑揣测补剑缺的意思,似乎要他把苍留下。

      “哎——”补剑缺叹了口气,不得不实话实说,“苍身上有弃天帝设下的魔封禁制,并不是因为呛了几口水才昏迷,他之前便受创甚深,四枝封神箭使体内的真气不能汇聚,令他醒来不难,但封神箭无法去除,无论身在何处,都逃不出弃天帝之手。”
      “那吾就更不能留他在此地。”箫中剑很早就听过有关苍的传闻,自幼养育在深宫,是弃天帝身边最亲信之人,天赋极高能预测未来的帝国大法师,身份尊贵无比,但传闻和事实的差距竟是如此遥远,若不是结识朱武,大概无法相信苍的遭遇。不过话又说回来,朱武都被整得妻儿双亡,那苍的境遇也自然好不到哪里,箫中剑曾坚信虎毒不食子,认识朱武后才慢慢体会到,有弃天帝这类无人性的魔皇,便会演绎出虎饥不择食的人伦悲剧。

      补剑缺转念一想,说服箫中剑已无可能,留下苍也无处安置,若是将人送回城邦那叫羊入虎口,于心不忍。整个帝国除了弃天帝,也只有补剑缺略知苍的来历,弃天帝会如何对付忤逆的朱武,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怎么处置苍,还真叫人捉摸不透。补剑缺不再多言,扶苍坐起身,运功将他体内封神箭的魔力稍作压制,箭上有弃天帝封印的逆反魔源,妄自取箭只会遭魔威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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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弃天帝亲下北越天海斩神龙取龙骨铬铁为材料,交补剑缺锻造出五枝封神箭并封上逆反魔源,补剑缺那时不知为何要打造此物,本身武力高强到天怒人怨的弃天帝根本不用费心思在兵器上,直到某一日亲眼见他如何惩罚苍,才知封神箭是为谁而备。补剑缺十分不齿弃天帝变态作为,若是因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危机,大可一早将隐患根除,何必花费精力去养虎为患,再者即便养虎,这么些年多少也有感情吧,但观弃天帝对苍的手段还真是极端冷酷。
      虽然注定会有不同的立场,补剑缺依然喜欢这个外表温顺又显清冷内敛,骨子里却坚强而热心的孩子,如同对朱武的殷殷期盼,他也希望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但在弃天帝的掌控下,无论是朱武还是苍,或是其他什么人都难逃既定命运。

      三年前弃天帝为不肯担负起帝国开疆裂土大业的朱武选了鬼族女王九祸为妻,意在让其收心,但理念的不同令即使是深爱九祸的朱武依然我行我素,与弃天帝安排的道路且行且远,完全无心于政事上的朱武在九祸的数度劝阻后仍阳奉阴违地继续着有机会就翘家的习惯,直到那一次,在朱武离家后不久,九祸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彼时弃天帝正整顿军力打算发动一场对尚未臣服的邻邦部落歼灭战,朱武出于对战争的反感刻意躲避很长一段时间,弃天帝竟一反常态不予理会,指派与朱武同为帝国战神的吞佛童子出战,军队一路杀伐所向披靡。吞佛童子历时半年多将反对帝国的几个部落势力一扫而净,带回数以万计的战利品以及俘虏。

      凯旋庆功宴前夕,九祸临盆,却逢难产,以弃天帝神力本可以轻意救回九祸以及未出世的孩子,然而内侍深夜去天魔宫禀报却未得到任何回应。补剑缺闻信入宫求见也被阻于宫外,见到双双跪在天魔宫前苦求弃天帝援手的伏婴师与苍,弃天帝只留一言,要朱武前来亲口求助。帝国疆域广阔原本找个四处游荡的人并不容易,苍观测命星,朱武已到城邦,显然想等一向令其厌恶的庆功宴过后再回皇宫。

      弃天帝早知朱武行踪,在他眼中对污秽的异族示好、懒于政务的朱武应该受到严厉的教训及处罚,九祸有孕难产之事从始至终都不曾传到宫外。补剑缺清楚地记得那一晚,九祸凄厉的哀叫声不绝于耳,补剑缺见了束手无策,九祸孕育的魔胎吸食母体精血生长,若无弃天帝圣魔之气相助是无法顺利生产的。弃天帝给出的条件明显为整不知情的朱武,整座皇宫被设下禁制,无人可脱身报信,苍眼见求情无望,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晨曦初现之时,九祸在一夜痛苦后产下死胎也断送了自己的生机,突然赶回的朱武连妻儿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眼前一大一小两具冰冷的尸体激化出帝国战神无限的疯狂和恨意,不顾补剑缺的再三阻拦,红了眼的朱武冲入天魔宫面对悠闲而立的魔皇直接挥动葬日刀上演弑父大戏,交手两招被弃天帝毫不留情的打趴瘫倒在地上,朱武纵然有千般怨恨也抵不过实力的差距,“吾儿,还妄想与父皇动手,如此不成材的废物早该去万年牢好好反省。”弃天帝无视补剑缺的反对,当即将朱武扔进地宫万年牢囚禁。

      “补剑缺,接下来,另一个自不量力违抗朕的,你说该如何处置?”弃天帝说话的当时,补剑缺还以为指的是自己,正想着大不了去万年牢陪朱武做个牢友,却见弃天帝缓步出了天魔宫,往偏殿苍的住所而去。补剑缺想起朱武会突然赶回应该是得到信息,心中不祥之兆骤起,跟在弃天帝身后一探究竟。来到苍的寝宫,只见魔气驰天,乌云邪障蔽日月,魔氛团团围困中透出点点散乱的紫色微光,忽显忽隐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
      “苍!”补剑缺担忧地叫出声,为突破弃天帝设下的禁制,苍居然弄险施术让灵识出窍,无形无相的分身术将意识一化十,十化百,穿透魔威禁制的空隙强行离宫去找寻并通知朱武。而如今化整为零的点滴意识却无法再集聚回归本体,被层层魔气吞噬侵袭。

      “哈,人类愚不可及的渺小情义,值得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来体现吗。”弃天帝右手轻扬,浓厚的魔气被迅即吸入掌心,魔氛散去,只留不能聚拢的点点紫光飘散在空中,不远处的卧塌上苍盘膝瞑目而坐声息全无。弃天帝近前,元功运动间紫色光点受牵引逐渐汇聚成明珠大的光球,指间划过苍额前火焰蛇纹,光球被逼入体内,片刻后,苍唇微启,缓慢吐息睁开双眼。
      “哦。”弃天帝略带赞赏又不失讥讽地问道:“懂得运用宫中唯一一处蕴藏阴阳双调的天然地气来保存无魂之躯,不差。但,通往地狱与天堂之路,你要选哪一个?”

      苍无语凝望着弃天帝,眼中是无尽的悲哀却也无悔,观想未来的天赋异能让他一早窥到部分结局,但不到揭开最后的答案总心存侥幸,为了那一线希望可以不计得失去做,却仍换不回美好的结果。“想要救的人一个都没救成,还险些搭上自己,和不成器的朱武一样愚昧无能,也该给你些惩罚牢记教训。”
      弃天帝化出封神箭的那刻,补剑缺倍感心寒,本以为助苍灵识回归本体会对他另眼相看,但弃天帝显然完全不在意也不在乎任何人,相救不过是为增添游戏的乐趣。封神箭威力如何身为打造者他最清楚,更晓得此刻开口求情,苍会受双倍的折磨。封神箭入体,苍的惨状补剑缺至今还记忆犹新,逆返魔源瞬间侵入与体内真气对冲产生巨大威力,刺激各大要穴,无法消弥的魔气伴随如细雨般的血雾自十二经脉破体而出,苍不及出声便已痛得失去知觉。

      “陛下,苍的功体无法承受封神箭威力,若伤及元身,今后不能为陛下所用。”补剑缺眼见弃天帝化出第二枝封神箭,忍无可忍出言劝阻。
      “敢轻逆天颜,自然要有勇气担起后果,不过,你既替他求情……”弃天帝左手微举,收回封神箭,却在补剑缺舒了口气的同时又道:“五枝封神箭,是给他的机会,好好把握,莫让朕失望。”弃天帝大笑离去,补剑缺禁不住叹气,有这样一个任性执着而无感情的君王,就会有背离他的儿子及臣子。至此痛下决心,一旦朱武、苍平安便辞官归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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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叔,苍已无碍,可自行调息。”醒来发现补剑缺在自己身边,苍未感意外,整个帝国朱武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一个。
      “此地不宜久留,苍,随吾去荒城暂避一时。”箫中剑收拾出一包食物和数袋清水,扎在腰间,扶起仍然昏迷的赭杉军负于背上,对补剑缺道:“若有朱闻消息,狼叔可让三弟来荒城报个信,待吾确认他无恙,再往万里狂沙磐隐谷。”
      苍垂头轻语道:“既已脱出城邦,吾不便与你们同行。”

      箫中剑闻言疑惑地望向补剑缺,后者拍拍苍的肩膀道:“苍啊,做啥顾虑重重的,你在与不在,箫中剑、赭杉军都已是必除目标,弃天帝曾提及你的天赋之高,有无限可能性,会带来不小的变数。”见苍仍在犹豫,补剑缺又道:“不是老狼小看你,朱武放养惯了,你连城邦都没出过哪能一个人走,你并非吾族之人,朱武送的那块紫玉玄苍珀,是他从弃天帝那里顺来的,据说与你身世有关,或许籍此机会去探查一番顺道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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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武被押到弃天帝面前时有些狼狈,那袭书生袍裂了四五道口子,红色布料上看不出伤口到底流了多少血,神情依旧坦然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愤怒或不甘,就如同先前无数次翘家尽兴后回归。身后的吞佛童子亦是面无表情,右手握着朱焰,左手拿着本属朱武的涅槃剑,剑尖上已有些干涸的血迹来自吞佛之身,另一边的伏婴师倒并未挂彩,但微微颤抖的双手、粗重的喘息以及虚浮的步伐无不显现出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
      “陛下,执政官大人已带回,吞佛告退。”将涅槃剑掷于朱武脚边,吞佛童子行礼请辞,他被刺中那一剑的损伤尤胜朱武身上朱焰留下的四五道外伤,若不及时调理将影响到功体。

      弃天帝命吞佛童子先行离宫,伏婴师心中忐忑,垂首不敢正视弃天帝,“陛下,伏婴师未尽职责,蛊惑行政官大人的异族已逃离城邦,臣愿受责罚。”
      弃天帝“哼”了一声,手指轻点,解开伏婴师禁制朱武的六角星芒咒术,“吾儿,结交那些污秽的异族,与父皇作对,可曾想过下场?”
      “下场!”朱武撇过头冷笑道:“三年前吾就领教了你的手段,现在休想再控制吾。”
      弃天帝伸手拧住朱武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道:“看来父皇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如此叛逆的行为太叫朕失望了。”

      朱武挥掌拔开弃天帝的手,耸耸肩道:“那你就继续失望下去,直到哪天把吾也杀了。”
      弃天帝讥笑道:“吾儿,父皇会让你一直活着,看着你重视的至亲好友死在面前,你才会明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妄想拯救他人。”见朱武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怒意,弃天帝大笑道:“你以为教唆苍背叛父皇,相助你的朋友,就能觅得生机?纵使跑到千里之外,仍逃不过吾之手掌,何况,带着四枝封神箭,苍又能逃到哪里呢?”

      朱武闻言怒视弃天帝,语带颤音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如此对苍,有什么手段只管冲吾来,他是无辜的。”朱武此时又痛又悔,虽然一早料到带走赭杉军会令苍难做,但只要将此事全盘推到自己身上,应该无理由处置苍,看来自己又一次犯了相同的错,低估弃天帝的冷血无情。封神箭对苍的巨大伤害朱武不是没见过,当年为救九祸,苍意识离体传递信息触怒了弃天帝,一枝封神箭令他足有半月之久下不了床,朱武被关万年牢十来天里,始终未见苍前去,追问补剑缺也是闪烁其词。

      等到被放出牢,料理完九祸母子的后事,朱武放心不下欲入宫探望苍,此时补剑缺才告知事情原委,那时的朱武初遭大变却依旧血气方刚,为情为义披肝沥胆抛头颅洒热血,做事全然不计后果。当即冲入宫中,拉着才苏醒不久的苍要永远离开那个令他厌恶、痛恨的地方,对此早有预料的弃天帝等着他,对峙中朱武发表了掷地有声的决裂声明,宁死也不要再做弃天帝的儿子听其摆布,弃天帝不恼不怒,说了句:“吾儿,让父皇看看你有何本事达成愿望。”抬手一招直取朱武。朱武与苍合力挡招,结果双双被击飞呕红,弃天帝化出第二枝封神箭,毫不怜惜地贯体而入,朱武惊怒激愤之下,只来得及接住苍颓然倒地的身躯。“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想与父皇对抗,害人害己,徒劳无益。”嘲笑声中,朱武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面对弃天帝自己竟如蝼蚁般渺小而无能。

      “哈,敢于背主的奴隶,朕自当好好嘉勉,剩下最后一枝封神箭,父皇会当着吾儿的面,赏赐于苍。”眼见朱武怒不可遏又要出手,弃天帝心情甚佳意犹未尽地道:“愤怒吗?父皇会给你机会显示威能,让你亲手了结朋友的性命。”电光火石间弃天帝起掌制住朱武,魔威大盛咒命封灵临身,朱武魂魄被瞬间凝冻失去自我意识。
      “陛下!”一旁伏婴师脸色刷白欲开口求情,被弃天帝肃杀的眼神一扫便不敢再言。
      “伏婴师,他们逃去荒城,想穿越万里狂沙,你带朱武前往杀掉那两人,把苍带回宫。”略一沉思又道:“苍虽中四枝封神箭,尚有五成功力在身,与他交手你未必能取胜,把联盟部落前来投靠的那两人带上。”
      “是,伏婴师即刻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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