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淽善

3、上学

　　聒噪的闹铃定时响起，木棉驱动沉重的□□从没有枕头的床上爬起，昨晚善后的工作几乎没让她睡到觉，哪怕是今天，如果不是有上学的必要，她跟本不想动。她觉得她能睡到死……

　　“学生证、校服、书包……”脱离太久社会，木棉只能有一点没一点的思考什么是需要的。

　　当她换上那身蓝白校服，有意无意撇过镜子里的自己，顿住，试着笑了笑，怎么怪异怎么来……

　　临近出门，她在玄关坐了会儿，时不时回头看空阔的走廊；时不时挪到一侧，倚着墙壁，感受传出的冰冷；时不时屈膝抱腿，将脸埋在里面。等到她堪堪到学校，找到所处班级，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又一阵交流的热浪声时，她果断将人际交往从内心计划中没有时限的暂时划去。

　　她找到一个看起来没人选的角落，将书包放在一侧，随后趴在消毒水味的桌子上刷起手机。

　　木棉看到自己的快递已经到了两个，就在回家路上附近的驿站里，她觉得这还算是个好消息，笑容从嘴角露出，紧接着她看到手机上面弹出一条消息：大致是对昨晚的感激，以及20w的汇款。

　　木棉眼神黯了黯，把信息划去，她要把这件事忘掉，当做从未发生过。她正襟危坐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

　　“安静、安静！”讲台上的老师拖着一腔厚重的嗓音发话，木棉仔细听着，像一名十足的好学生，哪怕内容让她感到无聊，和以往那些也都是大差不差、老生常谈的东西。

　　三流的高中、三流的老师、三流的学生，妈妈她一定不会想象到自己会在这里读书……木棉笑了笑，想。

　　等到老师说要拍成一排到楼下集合参加开学典礼，木棉就将自己想象成一具行尸，本能地跟着其他人前进。

　　木棉并不讨厌枯燥无味的开学礼，相反的，她现在很喜欢一个集体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待在一个地方，就像是饺子馅被一张饺子皮包裹在一起。不分彼此，一口吃掉。

　　在伴随最后的国歌，学生开始退场，过程中木棉被人群推搡了几下，这使得她有点烦躁。而这点烦躁一直持续到她把发下来的书一股脑塞进抽屉结束。

　　作为一个不住宿的人，木棉有必要去办公室加上班主任的微信和拿一张外宿卡，作为以后出什么事而请假的保障（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一点：请假只需手机上一说）。

　　“身体没事了吧？”面对老师的关心，木棉非常不自在，但又不得不回复，“没事…”

　　在加上微信和拿到外宿卡后，木棉近乎是逃般离开办公室，往居所的方向走去。她不需要上晚自习。

　　天色将晚，木棉兀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觉得这应该是她最向往的一刻：晚风微醺、游人似蚁、灯火凝眸，此前遇到的一切都是浮云，现在，她的新生活才正式开始。

　　“今天的菜要吃什么好？”她乐呵呵想，一脚拐进超市。

　　在超市漫无目地瞎逛一圈后，木棉发现她看了许多东西，脑子也过滤了许多东西，始终难有一样东西入她眼。她也发现自己在购物这方面多多少少是有选择困难。

　　在推着购物车不知道第几次走过肉类区，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盒鸡中翅、一箱可乐，她决定做一个可乐鸡翅。

　　往收银台走去的途中，她猛地怔住，她发现另一个让她感兴趣的东西——那是新出的泡面。红的、蓝的、黑的……各种各样的、都有。它方方正正、笔直整齐的堆砌在那里，好像有什么魔力般，牢牢抓住了她的眼睛。

　　木棉不自觉靠了过去，眼里是深深的犹豫，犹豫的深处又是深深的不自信。

　　“我该怎么办？”她想，尽管对泡面这种速食食品她已经吃到不想吃，可只要一想到它的方便、快捷，木棉又忍不住……在父母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泡面都是她不可或缺的“好朋友”，维持着她苟延残喘的人生。只要轻轻把盖一掀、调味料一放、加入提早备好的滚烫热水，最后静默个几十秒，一碗香气腾腾的泡面就好了：味汤可以喝，垃圾更是只要直接塞进泡面桶里，就什么都不会留下……“可我真的要这样吗？”另一个声音在她内心响起，告诫她，“妳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妳要过好每一天：做好吃的饭菜、看好看的电影、晒暖和的阳光、在暴风雨背景下的夜晚、被窝里的安详酣睡……但记住，这不是妳对生活美好的渴，而是妳不敢面对死神的无能选择。”

　　木棉最终还是没敢买，但直到付完款离去，她的视线还是时不时不舍地望向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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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乐鸡翅：鸡翅先用清水清洗，随后拿刀在上面割几个口子方便入味，再后放入生姜腌制30分钟，这个过程你可以去煮饭。时间看着差不多后，起锅烧油、放入鸡翅，煎至两面金黄，最后放入可乐，熬制一会儿（也可以放入八角一类香料调味），最后大火收汁。

　　木棉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将鸡翅盛到盘子里，从电饭锅内舀出一大碗米饭，哼哧哼哧吃了起来。她十分满意自己这次的下厨，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当木棉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连可乐味汁都没放过，摸着鼓起的肚子，趁着懒惰和倦意还未袭来，她利落地收拾好碗筷、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

　　此刻的她有种说不出的充实，甚至此前她一直在意的电脑都不想去装起来，尽管她觉得游玩电脑是对自己这新生活的一种认可奖励，但真到了“可以了”，她反而又不想去做。不仅如此，她还有些鄙夷一开始那个想拿电脑当奖励的自己。这不过另类的逃避罢了……没有母亲的管制后，她沉迷了一段时间的电脑，喜欢里面的游戏……可是现在——“都好了、都好了！”木棉笑着，眼角落下说不清的泪水，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在这样的想法下，她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木棉做起了梦，这次她没有梦到沙滩、城堡、鲸鱼、章鱼，而是看到母亲站在厨房的背影，她在砧板上熟悉清脆的切菜传来，一侧的锅里正“呼噜呼噜”煮着肉。

　　梦里的自己永远是不受控制的，木棉看着自己的双腿就这么一点一点向母亲走去。

　　来到母亲身旁，木棉发现母亲好高大，看着她需要仰起头，就和十岁时一样。

　　母亲仍旧在切着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木棉认为那一定是严肃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这样，很少笑。

　　“去洗手吃饭。”母亲开口说话，语气还是淡淡的。

　　木棉下意识听从，但很快她突然想到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就这么仰视母亲，嘴角扬起一抹奇怪的笑。

　　“我不要！”她努力让自己没知觉的嘴发出这句话。

　　母亲停下了切菜，看不清脸，但疑惑的视线还是传递到了木棉心中。这让她更开心了，眼里冒出一团火，一团抓弄、戏谑母亲的喜爱之火。

　　视线里，母亲渐渐有了动作，伸出手向她抓来，而她也一个后退躲开了，紧接着，母亲开始追，她开始跑，跑到书房、阳台、学校、家门口、海滩……只要是在她记忆里有过的地方，她都跑过，但在一个拐角时，忽然出现一只粘腻的触手将她绊倒，紧接着都来不及思考、生气，母亲也出现并抓住了她。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她已经玩够了，她感觉从未如此开心过。如果早知道母亲的话是可以不听、是可以反抗，那她一定要多做……

　　她被母亲拉着手，一步步带到洗手池，她已经心满意足，也不愿再和母亲耍脾气，可她发现自己好像更小了，一点也够不到洗手池。就在她思考怎么办时，母亲搂着她的腰、抱起：涓洗的水流从她指尖滑落，回过神来时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哽咽着说，“妈、妈妈，我想妳了……”

　　木棉睁开眼，梦里的泪水出现在现实，她蜷缩成一团，无助地失声痛哭。

　　一直到早晨，木棉才从这种仿徨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望着镜子中眼眶发红的自己，稍微眨下眼都发疼，一股发自内心的厌恶使她对一切感到烦躁——她不想上学了。也更加理解流年为什么会那样了……她看着镜子，指着自己，嘲讽道，“妳也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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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木棉再不怎么想去学校，但那渴望“正常”的内心还是迫使她去到学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和昨天一样，教室里人声鼎沸，黑板上还留有晚自习的知识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又密切了点。隔阂也是如此。

　　木棉趴在桌子上，刷着手机，发现自己的快递都到完了。她还注意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也是，在装了电脑后，她就没怎么用了。

　　喧闹的教室一直到班主任进来那句，“安静。”才彻底沉寂下来，但不少人还在暗地里弄着小动作。结果被班主任毫不客气的请了出去。

　　“拿出语文书，翻开第36页。”

　　木棉从塞满书的抽屉找到那本语文书，心不在焉地跟读了起来。

　　读了好一会儿，木棉顿感不适，发现她所渴望的新生活也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她还是那个样……如果说之前她一直不想上学是因为她太久没接触社会，从而产生逃避、抵触心理，那么她现在呢？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无趣，与自己的异类。

　　这样的思想一直持续到校园铃声响起，所有人整齐下楼，听到旁人的议论，她这才意识到要军训。

　　木棉觉得，军训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克星：意识麻痹，但□□的疲惫是怎么也欺骗不了的。当她额头满是汗水、衣服黏在后背、嗓子干得直冒烟，咽口水都像是在咽一团满是玻璃的渣片。她再也忍受不了，随口和教官说自己不舒服，就拖着僵硬绷紧的腿一步一步去到办公室和班主任说她要请假。理由可以是来月事、感冒……总之当她抱着“都无所谓了”的心态打车回到家，猛灌了一瓶300ml的冷可乐后，死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逐渐被深入骨髓的疲惫拽入梦里：那只章鱼还在盯着她……

　　醒时已经是傍晚，木棉揉了揉睡到发涨的脑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接着回到二楼，浑浑噩噩把电脑组装好，开始游玩起来。

　　注意到右下角有人给她发信息说二缺一，木棉犹豫一下，回了个“1”。

　　一直玩到晚上12点，其他人都下了后，她摸了摸叫饿的肚子，想到冰箱并没有什么可以快速吃的、这个点出去又太危险了，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买那箱面。

　　顾虑到即使是点买外卖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木棉索性躺在床上，拿绵薄的被子给自己包了一圈又一圈，睡了过去。

　　终于到了早上，木棉从床上爬起，饥饿感使她没忘记当下要做的。简单的洗漱后，她给自己套了件外套，拿起手机却发现没电了，她不得不去那堆箱里找到充电宝。

　　简单吃了条粉，木棉记起驿站还有自己的快递，便索性去拿了。顺着记忆，木棉来到驿站发现没开门，“蠢货…”内心责骂了自己一句后往超市走去。

　　这次她的目标很准确：一盒鸡蛋，以及……一箱泡面。木棉告诉自己：她并不是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是她脱离社会太久，你不能指望一个人一口吃成大胖子，这不现实。你得给她点时间慢慢适应。一味的抵触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不合理的！而且她还不是买了鸡蛋吗？这可也算是需要花费料理的！

　　当木棉找到那天看到的泡面，一股奇妙的安心感瞬间攫取住她，让她短暂忘记了迷茫、焦虑。“这箱泡面，”她不自知想，“这箱泡面是让她不用死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