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只海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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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露娜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然起身的动静并没有惊醒睡在另一侧的人。
房间的床头灯突然亮起，柔和的灯光洒了她一身。
露娜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指，歪了歪头，“游作？”
被呼唤的人没有回应她，光晕落在少年的脸上，那些从鬓边，额头滚落的汗水越发亮晶晶，纤长的眼睫毛颤抖着，隔着眼皮都可以看到那震颤的眼珠，整个人都陷入了可怖的噩梦中，久久不能苏醒过来。
露娜低头看了一会儿，纯澈的红映出面前人。
她顷身上前，拿手盖着游作的眼睛，一边轻轻的磨蹭着那片柔软颤抖的皮肤，一边低沉的吟唱。并非任何一种为人所知的语言，异常的神圣、旷远。
这不是人类的语言，属于精灵界的一首献给神明的歌谣，不必担心被任何人听懂。
同时，纯净透亮的红色光芒纷纷扬扬，雨点般没入游作的体内，有混浊的、让人倍感不适的漆黑污秽从少年的胸口被抽离出来。
露娜轻柔地的用手蹭过游作平静下来的眼眸，指腹沿着眼睑、颧骨一路滑到鼻梁。
他有着一张线条清晰的脸，堪称端丽的锋利完美的压制住绮丽的发色，而现在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过往的梦魇带来的影响，比露娜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她翻身下床，去找了块干毛巾，把那些渗出来的汗水仔仔细细擦干净后，抖了下被子，直直拢在少年身上，然后侧身坐在床边，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半响。
粉红色的眼瞳映着明亮的灯光，有那么一会儿，露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她本身就什么也没多想。回过神时游作终于平稳地睡着了。
少年的睫毛可长了，而且浓密，在眼睑下打落淡青的阴影。
映着薄薄的光亮，由于比同龄人消瘦纤细，皮肉显得单薄，肤色显得一种纸一样的伶仃。
雪白、雪白的纸。
“……”
露娜恍惚了下。
眼前的景象没有明显的变化，她只觉得在某一瞬的时间里，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她能清晰地回忆起残留在记忆里游作所说过的每一句。
所以此刻眼中这道和记忆里毫无差别的身姿，露娜差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戳了下游作的脸颊，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随着一个干净利索的转身动作，女孩亮色的眼瞳骤然冷了下来，她从床头拾起一个卡盒，一边走，一边缓缓地抽出一张卡。
游作身上那点污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现实世界该有的——哪怕是LINK VRAINS也不成——而且让露娜最在意的是：她觉得那股气息有点熟悉。
寻着记忆一路逆流而上，她终于在自己六岁的记忆里，嗅到了那点熟悉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走到卧室门廊，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神情瞬间变了。
露娜有着精致漂亮的外表，樱粉色的长发和粉红色的眼睛都带着天真纯洁的意味——如果她情绪正常的话。
红色向来代表着危险，当女孩冷下表情，那热烈的色彩就会化为血液一般令人背脊发凉。配上露娜周身渐渐渗出的赤红色光芒，就更加妖冶。
放置在大厅的那个AI就这么看着女孩走了过来，用一种奇异到毛骨悚然的视线凝视着它。
只有一颗眼珠的它视线乱瞟，不知道该看哪里，也不知道眼前这人会给它带来怎么的结局。
女孩很好看，在灯管点亮的光芒下，粉红色的眼眸像是一种深红色的玉石。
被噤声的它，甚至无法用言语去引诱露娜，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站在它面前，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叫人不安的怪异兴趣。
哪怕是一颗眼珠子，也肉眼可见的滚滚冷汗淌了下来，像是止不住的哭泣，哀求着饶命。
但露娜只是静默的看着它，一言不发。
但是绕是如此，AI还是没忍住晃动了下。
就看到女孩笑了下，这个时候实在不该笑的，但她又实在忍不住。
太有趣了，在她还是小孩子时，都没有如此沉迷过哪一种游戏。
有着人心的AI，你不妨来猜一猜我的心意。
她说：“あなたの目に、私はちゃんと映っていますか？”
AI：“……？！”
平心而论，通过不久之前听过的那首歌，它就知道露娜的声音是很好听的，音色透亮，如同珠玉，是容易让人沉迷的那种好听声音。
可此刻却偏偏带着一丝冷涩的非人感，突兀地扎在AI心中。
于是那种好听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没等AI摆出无辜可怜的神情试图蒙混过关，就听到女孩笑着说了句：
“我除了游作，什么都讨厌哦。”
AI的瞳孔骤然一缩。
视角之内只有那双肌肤如玉，晶莹剔透，指尖带着健康的粉色，盖住了光亮，视线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日。
游作早晨睡醒的时候，半截意识还沉浸在梦境里，迷迷糊糊刚翻了个身准备伸手去揽露娜时，突然清醒过来。
窝在被子里，抬眼间是熟悉的吊灯和天花板：不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色彩的封闭空间。
没有讨厌的强制性决斗，和决斗失败施加给他无法逃离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梦啊。
说起来，他许久…不做那个噩梦了。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身侧的女孩，露娜还没有睡醒。
游作侧枕着手臂沉思了一会儿，想起噩梦结束时刻那惊鸿一瞥。
——是他和露娜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比起现在的模样，年幼的露娜五官还要圆润一圈，无害的幼圆脸型，所有代表的轮廓弧线都十分柔和，鲜明的瞳色也不会让人感到攻击性，反而是在她视线转过来时，纯粹的红能映出眼前人的所有情绪。
被那样的目光所注视着，会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真聆听，当然，对方确实也如表现的那般。
经历了失落事件的他，在孤儿院里既没有同伴，也没有任何家庭愿意收留。
孤零零的一个人。
只有那一次，对，唯独这次，被噩梦缠绕的自己被幸运眷顾了。
他脱离了孤儿院，不再是一个人。
过往的梦魇也在纯粹真挚的善意中逐渐平息。
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笑意就从那双翠玉般美丽眼睛里溢出来，平静、柔和，而且心满意足。
“游作？”
“嗯…露娜？”
游作眨了下眼睛，“你醒了吗？”
她显然是被游作的动静吵醒了，眼皮懒洋洋的耸拉着，透着纤细浓密睫毛的目光异常清醒，仿佛她刚刚没有睡觉一样。
露娜抱着枕头缓了一会儿，“嗯，今天帮我请个假吧。”
“怎么了？”游作抿了下唇。
“你做噩梦了啊，我守了你大半夜。”女孩那双粉红色的眼瞳在光线下映出清透的神采。
游作微微一怔，翠绿色的眼眸不明显地颤动着，回答露娜的却是来自少年歉意。
“……对不起。”
“没关系哦。”女孩儿那双明亮的粉瞳注视着他，带着笑意的嗓音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在我身边，游作不会做噩梦的。”她再次出声，清亮的嗓音仿佛带着能敲击到男孩内心的力度，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别担心，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露娜似乎对她所说的坚信不移。
回想起游作陷入噩梦时说过的话，露娜很能理解了他在某些事情上的脆弱和逃避。
——都是疼怕了。
她叹了口气。
游作只看到她笑了下，下一秒，有温热的东西掩住了他的眼睛。
那掌心溢满了温暖，于是那些日夜折磨着他的苦痛短暂的消退了。
他仍然站在一片漆黑之中，过去的黑幕裹住他的眼睛又堵塞他的耳朵，但那一瞬间，他的确得到了短暂的满足。
眼前小小的一方黑暗，变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哈娜的手，代替了小孩们打雷天用来捂住脑袋的那床被子。
游作沉浸在这片安全又真实的黑暗里，仿佛那些刻入骨子里的疼痛都被隔开。
但是他做不到，年幼的遭遇，让他的时间彻底停留在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展望未来。
他也不想去当值得称赞的英雄之类的大人物。
他只是盼望着能从那困住自己的地狱里脱身，而不是成为舍己为人的……英雄什么的。
露娜的手指遮住了藤木游作此时的表情，阴郁的气质笼罩着少年，从幼年接触到的恶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手，逐渐扼住了少年的脖颈，每分每秒不断消磨掉试图抵抗的意志，势必要将他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藤木游作的未来一眼可见。
哪怕不会遇到那个借由人手诞生的AI，藤木游作也很难拥有一个顺遂的结局，被实验的阴影会一直困扰着他。
或就此消沉下去，或爆发。
露娜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游作，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没关系，游作。”轻柔的嗓音在沉寂许久过后再度出声。
游作感受到被露娜所包容着，平和地接纳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是我重要的人，无论何时，我都会帮助你，决不会让你一个人。”
…独自面对来自命运的玩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只海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