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众目睽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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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一大一小并排坐在长凳上，窈窕纤细的女生站在他们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所以，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展颜鼓了下腮帮子，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夹杂着不满的疑惑。
有耳钉，有梨涡，展文玳就差直接报的身份证了，口中那个大哥哥分明和宋秋屿毫不相干啊。
展文玳缩了缩脖子：“耳朵上亮晶晶的大哥哥的确打了坏人，但打输了。”
还替他挨了一顿揍。
他偷偷看了眼姐姐复杂的表情，悄悄补了句：“最后这个大哥哥叫了警察叔叔，才吓跑坏人。”
男孩子从小就有隐藏的任侠情怀，在街上看到笔直的棍子都忍不住捡起来挥舞两下，假装自己是丐帮帮主。
在尚处于稚年的展文玳眼中，比起报警这种合法手段，他更崇尚武力，叙述时也无限放大了封泽琛的“功劳”。
展颜顿感无语，看向同样低着头反省的宋秋屿：“如果是这样，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宋秋屿犹豫片刻，却还是没解释。
展文玳立刻跑过来挡在宋秋屿面前，乖巧举手抢答：“姐姐，这题我会！”
展颜几年来都没从这小子嘴里听到一句“姐姐”，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外人在她面前讨巧卖乖。
这么小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这弟弟还能要吗？
展颜颇有些五味杂陈地开了口：“说。”
展文玳缩回手，老实巴交地交代道：“我觉得亮晶晶哥哥没打跑坏人，一定觉得很丢脸，所以才麻烦大哥哥帮他保密的。”
当时情急，封泽琛撸起袖子就上了，完全没料到人贩子还有团伙，立刻落了下风。
眼见逃不开，封泽琛当机立断把展文玳护在怀里，抱紧他的头。
展文玳被封泽琛罩着，看不到凶神恶煞的人贩子，只能感受到亮晶晶哥哥为保护他而挨打时肌肉下意识的轻颤。
他自己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反而是封泽琛背上狠狠挨了几棍。
受展父影响，展文玳和展颜一样，从小就爱憎分明。
他幼儿园被狗咬了一口，都会边哭边扒拉着它咬回去，吃一嘴的毛。
而今遇到因他挨打的封泽琛，展文玳也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法回馈着他。
展颜听罢，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秋屿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承诺才像个牙膏似的挤一点说一点？”
宋秋屿默默点头。
展颜和宋秋屿离13岁这个年纪有些遥远，都理解不了展文玳的脑回路，但宋秋屿还是很温和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遵守着。
展颜哑口无言。
人心总是有失偏颇的，之前得知宋秋屿因乐于助人而耽误考试时，展颜还在心底嘲他是个老好人。
可得知他救的人是自己弟弟，展颜可耻又由衷地感谢他。
如果不是他的“多管闲事”，也许她真的要见不到展文玳了。
消失的他们。
光是想想，展颜都觉得一阵后怕。
至于英文竞赛名额......
“你们俩跟我来，我们去找主任。”展颜干脆利落地转身朝学校走。
宋秋屿也算是做了件好人好事，人证物证具在，也许主任还能网开一面。
宋秋屿似是被她说一不二的行动力震撼到了，下意识道：“不......”
“不什么不？”展颜见不得他俩磨磨唧唧的样，干脆一手牵一个，往学校走去。
纤白的指尖扣上少年骨骼感突出的手腕，袖口被染上她的体温。
宋秋屿浑身一僵，大脑仿佛都宕机了，原本到嘴边的说辞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这么呆呆被拖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几人远远就听到教导主任在扯着嗓子骂人。
“封泽琛你让我怎么说你，啊？知道你数学好，但你在我的课上大剌剌地练毛笔字是几个意思？”
教导主任是一班的数学老师，老头最近恰逢婚姻突变，整天都心情暴躁。
展颜敲了敲门：“报告。”
教导主任看了他们一眼，坐回椅子上掀开保温杯杯盖浅啜了口绿茶，这才道：“进。”
展颜瞟了眼在旁边挨训的封泽琛，端正神色：“赵老师，宋秋屿同学因为做好人好事耽误了英文考试，您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教导主任眉毛一挑：“耽误了考试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每个人都要给机会吗？”
展颜早知这位赵老头不好说服的，悄悄推了展文玳一把。
展文玳也机灵，几步上前嘴巴一撇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口齿清晰地说着宋秋屿于火热中救他的英雄事迹。
余光瞥见一旁站着的另一位当事人时，展文玳卡壳片刻，很勉强地拐了回来：“还有另一位哥哥也帮我打跑了坏人。”
见教导主任神色有些犹豫，展颜急忙趁热打铁：“赵老师，宋同学成绩那么优异，他可是能为校争光的！”
“况且......”展颜眼珠一转，眨眨眼笑道：“老师手里好像还有个推荐名额？”
封泽琛上辈子月考成绩没发力，但因后面两次周考连续发挥优异，拿教导主任的推荐名额进了竞赛营。
要不是展颜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不会拉着宋秋屿来求个机会，不然对被挤下去的同学不公平。
教导主任为难：“可是单单为了他一个人......”
“老师，”封泽琛上前一步，目光掠过宋秋屿时带着浓浓敌意，随后懒懒歪头笑：“巧了，我就是另一个帮他打跑坏人的大哥哥。我也错过了英文考试，想要一个机会。”
***
次日，明辉大礼堂。
后台人员脚步匆匆，几个候场的人都穿着挺阔潇洒的明理校服，等待上场。
“宋秋屿你听我说，你等会儿正常发挥就好，千万咳...... 千万别紧脏昂。”展颜像老干部一样来来回回背着手踱步，走两步还要回头嘱咐下宋秋屿。
全然没意识到她才是紧张的那个，一晚上都没睡好，隐约有感冒的趋势。
宋秋屿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戳破，只是温和笑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发挥的。”
经过和赵老头的据理力争，双方都各退半步，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由老师们从全年级推选出五名学生，在早会时公开即兴演讲。
每人题目一致，都是那个宽泛而模糊的词 —— 自由。
第一名上场的学生过于紧张，演讲时磕磕巴巴的，连口语都不过关，更不用评判内容了。
第二位是扎着抵马尾的女生，她推了推眼镜，从一个很现实的角度切入这两个字，以物理活动范畴定义。
虽界定狭隘，但她演讲时的措辞十分优美，引用了许多外国名著，赢来一片掌声。
第三位封泽琛，他上台时自信地双臂一张，台下便传来学生们捧场的喝彩声，比起比赛更像是在开个人演唱会。
待嘈杂声褪去后，封泽琛拍了下麦克风，以十分风趣的腔调开启他的演讲。
他说：“拿到这个题目时，我就傻眼了。自由？我们生在这个充满束缚的世界，你却期盼我这个被禁锢的灵魂告诉你，什么是自由？这简直荒谬！”
话音未落，底下便传来一阵“哦～”的应和声，封泽琛靠近麦克风，压低声音用气音道：“嘘，很抱歉要夺走你们2分钟的自由，但我想我需要安静。”
底下又是一阵配合的笑声，等同学们安静后，封泽琛才继续道：“比起身体上的自由，对我而言真正的自由是思想解放。”
“在几千年前，信息闭塞，我们知道的仅仅是身边的人和事，我敢断言这绝对称不上自由。而几千年过去了，在这个信息量爆炸的21世纪，我要十分荣幸地宣布这个好消息：我们大部分人都有手机了！”
“我们可以上网，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任何信息。可是，这就叫自由吗？远远不是，我只能将其称为信息自主权。”
“为什么？因为自由不应有代价，而互联网时代的“自由”，都是我们用私人信息换来的。如果你们曾留意过新下载的APP，每次都会出现比人类进化史还长的用户协议。我们只需动动手指点下【同意】，自由在那一刻便已经是妄想。”
比起前一位开口闭口都是著名诗人的女同学，封泽琛聪明之处在于他选择的都是浅显又口语化的语言（不排除是他词汇量不够大的原因），同学们都听得懂。
随着封泽琛的演讲愈来愈深入，同学们也逐渐被他的内容吸引，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最后，封泽琛以一句“请容许我把这个深奥的问题留给大家：自由到底是什么？”为结尾，前后呼应结构完整。
掌声如潮，展颜对封泽琛刮目相看的同时，也为宋秋屿捏了把冷汗。
珠玉在前，观众们胃口已经被调到高潮，之后的演讲就很难再挑起他们的兴趣了。
宋秋屿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只是对她弯唇笑笑，缓步上台。
当宋秋屿开口的那一刻，展颜便知道自己完全多虑了。
因为顾及女生的身高，话筒位置较低。
他取下麦克风，走到舞台中央。少年背影挺拔，聚光灯在那一刻只为他一人而亮。
他嗓音温和却激起千层浪：“先回答前一位同学的问题，自由是什么？”
“我认为是不被拘束的□□，是畅游的灵魂，更是我愿称之为‘结果’的变革。不论是哪一点，都会抽走我们浑身的力量作为献祭。我们拼搏着，用眼泪，用鲜血，用恶魔无法入侵的思维。人类永远渴望改变，而当无数代人上千年的努力成功引起变革时，这就是自由。”
他以大格局的哲学角度勾起听众的兴趣，接着深入浅出地以例子将他的观点牢牢摁进每个人心底。
“从阿拉伯之春到妇女维权主义，女性自强不息地为性别平等奋斗。当性别歧视被消弭的那一刻，这就是自由。”
“非裔人权运动中，无数人叫嚣着，他们推翻了实行许久的种族隔离制度，让非裔享有与他人一致的人权，这就是自由。”
“为了推动环境保护，如全球气候变化大会等多种跨国措施开启，地缘保护主义被打破。人类拯救动物，动物创造生态，生态成全人类，各个国家跨越隔阂齐心协力，这就是自由。”
这些看似零散的事件被他归纳在一起，拎出一条清晰的主线：
“比起为所欲为，自由更是个人权利与为社会责任的平衡。当我们能通过努力达成变革，那从个人思想到社会风气乃至全球接纳度，都是不受世俗禁锢的。这就是我们终其一生求索的、虚无缥缈的自由乌托邦。”
最后一个字落下，礼堂许久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说法里。
别人的自由是不受拘束，宋秋屿的自由是打破桎梏。
第五位同学说了什么，展颜并没仔细听。
因为她知道，在宋秋屿下台的刹那，胜者便已出现。
果不其然，公布结果时，宋秋屿成了当仁不让的第一。
所有人为他献上胜利的掌声，少年荣辱不惊，仿佛生来便该被光所追逐。
展颜站在光照不到的暗处，看着万众瞩目的少年，竟觉得耀眼得令她眼眶发酸。
她转身想先行离开，却忽然被叫住了。
“展颜。”宋秋屿侧身，一步步从光亮处走到昏沉的后台。
茫茫一片黑暗中，展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少年嗓音温润带笑，轻声对她说：
“展老师，学生没给你丢脸。”
是啊，他可是宋秋屿。
向来内敛，却光芒万丈的宋秋屿。
展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自己应当是发烧了，展颜心想。
“那就恭喜宋秋屿同学，获得英语竞赛的最后一个——”
在最紧要关头，一道严肃的声音穿透空气，沉沉压下大礼堂的轻松氛围。
“他不可以参加英语选拔赛！”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众目睽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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