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造谣我竹马是邪神》三冬行舟

19、粉红公馆

　　是夜。

　　窗下枯枝交错，影影绰绰的映到彩色花纹上，显得更加枯槁荒凉。

　　屋内的灯并不算亮。整个公馆都凝固在旧时代里，客厅垂下华丽的水晶吊灯，光线不强，反而像把精美的斧子，随时会斩落头颅。

　　长桌边坐着三人。左边的是四灵，小姑娘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右边则坐着邬昀和简言之，两人神情严肃地交谈着——邬昀对简言之的印象可以说非常好。话少，实力强，脑子顶用，长得不难看，而且还有个令他垂涎欲滴的言灵能力，简直是无限流里所有人的理想队友。

　　这两人都是高战斗值玩家，正滔滔不绝地交流着战斗经验和副本分析，愈谈邬昀愈觉满意，思路重合、分析同步，简言之的许多话也给了他启示。

　　唯独有个分歧。

　　邬昀忽地往椅背上一靠，啧声：“确定要这么做？你不觉得太麻烦？”

　　简言之：“这是效率最高的排查法，理论上，能最快找到副本发展方向。也有利于确定下一步的应对计划。”

　　卷王还是那个卷王，要是邬昀听过“无限世界第一卷王”的名号，就会知道这是简言之一向的通关风格，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很遗憾，他并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他还是【幻想世界】最暴力的玩家，绰号“鬼见愁”。

　　“随你们好了。”邬昀无所谓地摊手，心底依然打算贯彻自己暴力通关的风格。“那今天就先到这吧，关于我那两个追随者……”

　　他刚想开口安顿自己带来的两个易碎拖油瓶，便听见“嗷”一嗓子叫唤，独行头猛跳上桌，鬼哭狼嚎地扑向邬昀：“大哥！！你快救我！！”

　　邬昀：“……怎么了。”

　　独行头悲愤：“他摸我！”
　　说着，望向沙发上的昭庭。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内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包括简言之，常年沉闷的脸微微扭曲。

　　昭庭心虚举起双手，小声狡辩：“我就是很好奇，一颗脑袋是怎么独立完成生理活动的，它吃进去的晚饭到底装在哪儿……”

　　邬昀：“。”
　　简言之：“。”
　　独行头悲伤控诉：“胡扯！全胡扯！你刚刚还拔了我一根头发！研究生理构造需要拔别人头发吗？！”

　　不好意思，这个是真没忍住。

　　昭庭目光闪烁地往沙发里一蜷，用身体藏住右手掌心里的银白色毛发：拔白头发，是刻在每个人中国人DNA里的本能。

　　见状，独行头更是悲从中来，崩溃大喊：“你知不知道我大哥喜欢长得好看的！要是揪秃了，大哥嫌我丑把我踹了让那个绿茶上位怎么办！！——”

　　这么劲爆？！

　　昭庭立刻从理亏状态回神，满脸震惊地看向邬昀，心里回荡着“原来你们幻想世界玩这么花”一排大字。

　　四灵第一时间埋头在纸上疯狂乱画，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简言之眉头微蹙，作为水土不服的侨胞仍试图理解昭庭为什么揪独行头头发。

　　遥远的时空里，优哉游哉穿行于副本间打杂的绿茶【襄水】冷不丁打了个大喷嚏。

　　“……”沉迷美色·脚踏两条船·宠爱绿茶的邬昀邬某人嘴角抽搐，神色冰冷地把独行头拎起来，又冷冷道：“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说着，毫不留情松手猛地一踹，将独行头骨碌碌直踹到楼梯边。

　　屋内一时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还是昭庭最先反应，假笑两声，生硬地接过话转向正题：“那个，咱们刚刚是说在追随者的事吧？继续继续，我特别好奇这个玩意。”

　　台阶在前岂有不下之理。邬昀单手扶额：“……其实没什么，独行头被我激活到了五阶，正常情况下应该有自保能力。但是四灵不属于npc而属于预言家，没有任何攻击力，大部分时间需要跟在我身边行动，如果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就麻烦你们搭把手了。”

　　昭庭疑惑：“预言家是什么意思？能做出预言的特殊角色？”

　　“差不多吧。算一种特殊的npc，四灵能够看见未来，但是不能轻易说出来。”

　　昭庭：“看见未来？你的意思是，她就像中国传统文化的道士一样，可以测算天命但不能道破天机？”

　　道士……邬昀看看小姑娘黝黑皮肤上一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心说这怎么联想到一起的，但凡比喻成部落巫女也贴切点。

　　“她不需要测算，可以直接看见，且只能用曲折的形式表达。”

　　昭庭：“曲折的形式，比如用各种隐喻、暗语之类的？”

　　邬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神情渐凝：“你是不是有什么思路。”

　　当然有。

　　“卡塞特说，‘诗歌就是隐喻’。隐喻是诗的灵魂，一切的隐语也逃不开这种规则。”一聊到文学，昭庭平日的散漫便悉数收起，认真地看向简言之和邬昀：“而所有文学评论者要做的，就是解码藏在诗语里的真理。只要她作出预言，我就能解读出预言的REFERENTIAL功能。”

　　“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解读出预言，也无法做到准确无误地连接现实，但是，一切语言都有它的所指，即使现在我们不能窥见全部，收集足够信息后依然可以解读出来。”

　　之前跟邬昀大谈特谈无限流连锁店、刚刚还懒洋洋窝沙发、浑身上下写着“别管我我不在”的人，一下子严肃起来，前后巨大差距令邬昀略微不适应。同时，这副模样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校园里烈阳当天，学生乌压压站满操场听大会，上台前还笑眯眯问他晚上想不想去校外吃烤肉，站在台上面对全校演讲时犹如庄严的峰峦。

　　纪周咬字很清楚，端端正正，就像他从未有过污点的光辉履历。

　　最近总是想起以前。

　　邬昀自嘲两声，很快收拢心绪，转头去看旁边的简言之，目带询问，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
　　这个难度高达五星的交流副本这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

　　面对预言环节，昭庭最性急，迫不及待要来一场紧张刺激的中文系诗歌欣赏现场考试，开口道：

　　“四灵，你能不能……”

　　出乎意料，昭庭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的四灵摇摇头。

　　弧度很小，但仍然是个摇头的动作，表示否认。

　　“进入这间屋子起，我就看不到任何未来了。”

　　·

　　夜半三更重。

　　公馆三楼最大的房间内，邬昀盯着天花板上繁复华丽的花纹，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月色冰凉，泄到屋内地板上结成一层严霜。阴森森，仿佛有鬼魅的影子在自远及近，踩着变幻而轻快的舞步走来。

　　原本四灵应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到底不好跟女孩子同住，所以现在四灵睡在隔壁的房间里。而邬昀挑的是整间房子里光线最差、陈设最旧的一间，空气中有股霉味和臭味挑战着人的神经。

　　幻想世界偏爱变化多端、高强度快节奏的副本设定，邬昀常年行走，习惯了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戒备状态，很少应对这样看似平静实则潜伏的类型。

　　他讨厌这种森冷的氛围。

　　就像暗处蛰伏着一条毒蛇，慢慢地跟人耗着捉迷藏，等到找准时机便会亮出毒牙，一击即中。

　　邬昀叹气翻了个身，默默盘算起直接拿出那把黑色长刀把公馆砍烂的可能性。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四灵的预言会失效。
　　难道说是系统忌惮预言家的能力，还是说两个系统彼此沟通后知道有昭庭这号人物、为了万无一失所以屏蔽预言？
　　更重要的是，这个副本摆明冲着他来，到底狗系统在打什么算盘。

　　种种心事交杂，邬昀又撑着眼皮翻了个身。

　　——滴答。

　　耳边兀地响起一滴水声。

　　夜晚太过静廖，这点水声落在耳边尤其突出，邬昀登时扭头看向窗外，明月高悬，无雨无星。

　　哪里来的水声？

　　他还没找到声音的来源，接着便响起第二滴第三滴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然而始终找不到起点。

　　屋内突然浮动几缕烟雾，袅袅婷婷，萦绕在邬昀周身，味道极为呛人。

　　不知哪里响起细弱的抽泣声，又像婴童，又像女人，一声一声，长短错杂，仿佛仅凭一口气吊着，随时都可能抽离而去。

　　谁？
　　是谁？

　　邬昀摸紧了手边短刀，全身戒备，一双眼睛仔细扫过屋内每个角落。

　　那些声音依然非常轻微地响着，尤其抽泣声，像被谁掐住了咽喉，卡在嗓子里无法呼出。它们衰弱下去，愈渐变低，甚至低到需要凝神寻找才能听到。

　　“少奶奶！——”

　　极其凄厉的一声呼喊，倏忽炸开！

　　以邬昀为中心，床边不知何时多出无数个黑压压的人影，梳着发髻戴着银簪，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外形细节，唯有大概的一个轮廓立在那，全是女子。

　　她们神情模糊，布有皱纹的手伸在水盆里，彼此传递交接，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邬昀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