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tensix

2、第一章

　　大荒之年。

　　鸿蒙初开，生息潇潇。

　　天地也才为一团浊气，自浊气当中出现灵气，夸父大神从灵气里获取意识，变化出肉身的形状。

　　他能与意识共生，操作的意识也将他的右边手臂变做把凌厉的兵斧。锻造可削铁的斧头在前面划过，从前聚拢的浊气被迅速斩开。

　　夸父大神从浊气里出来的时候，只找到周围这天地的黑暗，不曾看见有光。

　　他遂将这片笼罩的黑暗扯破，以肉身来盛做天和地之间的基石，四体躯干变化出山脉和一九天，又让意识沉沦混沌，唤醒日月的光辉。

　　神族父神，魔族释尊落衡，异境族老番修，三人自混沌当中降生。他们继承了夸父大神的力量和悲悯的仁心，共同平除乱象，建造天地。

　　他们还为这天地取名四海八荒，四海哺育，八荒滋养，调息百多年，族人增长，其中的矛盾也逐渐多起。

　　因三族人的秉性，喜好皆有不同。其中两人，一为魔族，一为神族，二人相互欢喜，诞下孩儿崇玉。

　　崇玉生性凶残，还未满足月便在啃食母体。其八个月大时，锋利的前爪撕开母体，从胎中爬出。尖牙长骨，外形如鬼魅，喜好杀戮，饮生血，食腐肉，搅得族人混乱。

　　而两族人身上所有的不同灵气也在崇玉的身体里缠绕，使他坠入，化成邪灵。

　　邪灵化形，承着毁天灭地的本事。纵使三族族长以全力做抵抗也无作用。邪灵最擅长蛊惑人心，三言两语就能勾起他们心底的欲望。它将欲望放大，演变成灾祸，族人因为私利而相互出手，不能再分清楚善恶。

　　邪灵吸取着族人的欲望，逐渐强大。他可任意就化作其中一族人的模样，进一步步地破坏这才成型的天地。

　　幸亏有夸父大神的意识出现，将其封印在幻境，这才得来了四海八荒，数万年的平息和安宁日子。

　　族人有欲望，可只要能将欲望折成小数，不盲目扩大也能止祸。夸父大神其说，若是想求得永久的安稳，必须分割。

　　蜀禹山北瀛洲向东，那地处的天温和，日以东升西落，一日一宿，一日以星宿，异境族人就此扎根。度朔山往南延伸至八荒最远的玉华仙境，地阴凉，为寒气包裹，易释尊族人生养魂魄和修炼。而神族，因不需要土地的滋养，就使全族人都搬在了九重天上，九天抬头既见神族。

　　上万年前，释尊落衡突然暴毙，传言是被神族的禁术所伤。

　　当年，北岈以万岁之龄继位，成魔族新任魔君。因落衡乃是授习北岈学艺和为他点化的尊父，为父报仇，北岈正式向神族宣战。

　　“阿切”才说到精彩的地方，在旁边的小仙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还讲话的老君也瞬间停止。

　　众人侧头，看向那个打破了气氛的小仙。这还是个刚升位上九重天的男仙，长相秀气，又被这么多的仙子和仙官们给同时盯着，他不好意思，用手挡了挡脸，示意老君继续。

　　被他们围在中间，那个年纪稍微长些的老君在手里变出把棕木色的陶壶，他就着壶嘴喝了口茶，还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要说北岈，这也是魔族里罕见的人物，盛名富极一时，还有通天本事。年少时候的北岈才做魔君，自不会甘心就在那一块蛮荒地上。他强行破开了蜀禹山上的封印，还号令魔兵去攻占其他两族”

　　“北岈的魔性和力量都远超释尊，他取不周山上创世祖女娲大神用过补青天的灵石，加上他自己的那一缕元神融合，从九幽冥火之中淬炼出了月刀。还吸引九幽的数千怨灵精魄，渡自己身上，同元神相合，修成永世之神”

　　“何谓永世之神？”云容看着老君，费解问道。

　　老君捋了一把长胡道：“这永世之神，即使天地毁灭，九幽散尽，可只要他不愿意，就是世上还剩下他一个元神，也不会死去”

　　老君又叹：“北岈修行强盛，企图逆天。大批魔兵也从那道被他扯开的口子去了异境。那时候的异境，族人因久不使用灵力衍化成凡人，凡胎肉身怎能与魔兵抵抗。而见到异境族人的弱小，魔兵开始展露自己的贪念和欲望，胡乱的使用魔力，只为得到自己想要，使得异境内混乱”

　　异境与神族牵扯，相息相关。

　　合欢谷主曲连陌天尊领父神旨意，率十万天兵自北瀛洲上，于魔族激战。初月，神族战败，天尊重伤。北岈借势封印了九天的出口，还狂妄递上战术，他要和父神在蜀禹山上决战。

　　“真岂有此理”刚才的男仙突然大声，他不管其他仙子的实现，一拍大腿站起来，道：“这是蹬鼻子上脸”

　　这样大的声音和反应，震得当场人心里一跳。云容听得痒痒，刚说在关键的地方竟然又被他打断。一抬手抓住这人的袖子，用力地把他拉下按回椅子上，“知道你起，但你先等等，听老君说完”

　　老君也缓了缓，“当时激战，蜀禹山周围遍生起烈火。烈火燃烧数百年，竟然从其中爬出个半人半鬼的玩意。就一寸高的孩子，瘦骨嶙峋，连后脊背上的骨头都朝外边凸起，双手细长，还浑身长白毛，虽然有口但不会言语，他走过之地常会着起连绵的烈火，所处之地，周围几里皆是荒漠，终年不落下滴雨。这鬼东西，虽不落在三族当中，可是凶狠，伤人无形，异境称为魃”

　　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话说到正题，老君也不免叹了口气。他手下茶壶，站起来对着天边的位置上恭敬地抱拳参拜，言道：“终究是父神，以神族大不敬的弑杀秘术，将八荒的浊气引渡，缠绕在元神上面，令元神之气化作柄透明的长刀。长刀劈落，刀尖穿透北岈的元神，打消他的魂魄和修为。而北岈，仅剩下的几缕精气也被分散打在这八荒天地之间，再不会有聚集的可能。只是可惜，父神被秘术吞噬了元神，就此魂散，因为秘术，所以也被天罚判处不入轮回，永不得位列神族宗祠”

　　小仙们对父神的这番救世之举很是敬服，还几个多愁善感的女仙们为此接连叹息，可惜父神英勇，却还要遭受如此的天罚。

　　反倒云容，她满脸是不在意，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继续问老君：“你说的北岈，他真就消失不会再复生了？”

　　老君又喝了口茶水，坦然道：“元神散尽，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云容听言，沉默地点点头。她对老君这后边说的话还是认同的，纵然她平日里糊涂，可也清楚这元神的重要性。若非元神，魂魄出来便聚不成形。就如异境族吧，虽然是多年的不用法术灵力，代代相传成了凡人，可有些人他生下来就是承着元神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所谓修道飞升，不过是他的元神苏醒，成了先前的修为罢。

　　“这多年都没听说有北岈复生的消息，多半是他的元神灭了，碎魂也消了”方才的那个男仙补充。

　　“可惜没有亲眼看见，这史书上可说，北岈是八荒里少见的美男子，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虽然品道不致，但那模样总归是好的”

　　女仙反驳她，“能有多好看，总是不及天尊模样吧。如今的万虚天尊隐在了天外天，我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啊”

　　“修在神君位份，不就能日日看见了”男仙说着。

　　“神君的位份这么好修”女仙望了过来，语气里有稍微的无奈，“不只看灵力，更看天道，若是强修逆了天道，是给自己换了个魂飞魄散啊”

　　在她旁边的仙子安声说：“我看你如今的灵气是也修快一千年了，等再百年的雷刑，若是过了，就能有仙官的位份。得位仙官是能去天外天拜谒万虚天尊的”

　　老君也接话着：“诚然，我也只有在飞升仙官那日，在受封礼上才小小的窥见天尊一眼，天尊的气派威严，实让我等敬畏”

　　云容在他们后面，听见他们的崇拜话，她嘀咕着吐槽，“一个比戒尺都要板正的人有什么好见”

　　她嘀咕的声音虽然是轻，也可架不住在她边上的小仙耳朵尖，立马就听见云容的话，还很大声的反驳问她：“天尊威严，你这小仙怎么如此无礼”

　　他的话很快就引来其他仙子的视线，云容赔罪笑笑，她就是来听个八卦的，哪里敢和他们多说，“我嘴快，说话不经脑子，别介意啊”

　　“你是哪位仙君座下的，我怎的从没有见过你？”在她对面的那个女仙问。

　　“我是月老殿的”云容机灵，把环手臂上的花篮移下，特意露出上边月老殿的标识。方才听得起劲，嫌拿在手里的花篮碍事就给环到手臂上了，嬉笑的和那些女仙们道：“我刚飞升上来，九重天上的许多规矩也还不懂”

　　“原来如此，既然是月老殿里的，那应该是个姻缘人啊，你又是怎么飞升的？”旁的女仙继续问道。

　　“我”云容一时语塞，她想了好多种说法，但就是没想到这种。

　　“我往前是个道士，苦熬七十年终于参道，如今是元曲真君座下的文差”那个有着花白胡子的老君说。

　　男仙道：“我就是一乞丐，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看见过许多的悲哀和苦难，冬天街头落雪我被冻死在那。既然是挨冻死的，如今在老君那边看炉子，也是暖和”

　　“我乃异境佘国郡主”那个女仙也说，“自降生时起，额上就有这桃花印记。其他人道这是凶相，只有我父皇不觉。后来敌国攻破我国都城门，我为了救城中的百姓死在敌军剑下，醒来才知道，自己原是瑶池里的桃花夭，下凡去历了一次劫罢”

　　听他们一个个的讲述自己的前生，云容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这个，我，我本来是…”

　　“你怎么来这了，让我好找”月老来得及时，看了眼众人，又找到站在边上的云容问：“我的东西呢？”

　　“这儿”她跑到月老面前，把手里的一篮子鲜花全塞到月老怀里，急切说：“月老，我方才记起来那丹房底下的炉火还没有熄，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了，免得烧焦”

　　她着急转过来，对着刚才聊天的小仙们说：“几位仙家，我这还有急事，方才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先告辞，告辞啊”

　　她推着月老，催促着一起走。

　　“丹房底下的炉火，月老殿中还有这东西吗？”专门看炉子的小仙发出疑惑。

　　……

　　云容拽上月老的胳膊，小跑地躲开人多的地方。月老被她的牵扯带动，跑步不稳，他撇开云容的手，闪身过去。云容只顾着去看身后，一时间没有反应，收不住跑前的力量，身体踉跄的也差点摔倒。

　　月老从容不迫，整理被她抓翻的衣袖问：“你又在做什么？”

　　“听他们讲八卦啊”云容站稳身体。

　　“都快两万年了，这九重天上的事情你还没听腻？”

　　“千人有千种说法，这次的可不一样”云容道。

　　月老看了看她，“哪不一样了？”

　　云容试探着周围，眼见四下没有人，她可壮胆子，“他们说的北岈是被父神打碎了元神，所以才神形俱灭，这是真的吗？”

　　她闪亮的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月老。

　　月老无奈还白她一眼，“多看史书，少听点八卦”

　　“八卦也是传记的一种啊”她回答得坦诚，“你且告诉我这是真是假？”

　　“元神外有保护的屏障，仙者的修为越高，这层屏障的保护就越厉害”月老说。

　　“可是父神都用禁术了”云容瘪了瘪嘴，她觉着月老是在胡说，这事情应该就这样。都被称说是禁术了，那这本事得多厉害，纵然北岈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遭不住。

　　月老怀抱着双臂，半倚在树上，好奇问她：“对这禁术，你是了解了多少？”

　　云容憨憨笑笑，回答的也谦虚，“不多不多，就是知道它厉害”

　　月老过来拍下她脑袋，“被万虚听见，你就等着被罚抄史书吧”

　　知道个皮毛还敢多言，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君却对史书上的正史不感兴趣，偏爱听这些没厘头乱传的八卦。

　　你说她听就听吧，还得跑人面前去问个清楚。

　　月老还记得云容被教训的最厉害那次，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的，万虚天尊之所以隐下天外天是因为对天君的爱而不得。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胡乱给编出来的谎话，可是云容却要当真。

　　不止当真，她还能跑到万虚面前，壮个胆子生气的去问他，是不是跟仙娥们说的那样，那天尊是不是自己还没过门，没认关系的嫂嫂。

　　她叉腰发火的样子，好像万虚这一秒说是，她下一秒就能冲过去打人。

　　万虚对这个过分活泼的小妹妹那是一向的好脾气，虽然他嘴上训着云容的礼教，可实际的行为里还是能见出几分袒护的。母神先去，父神祭世，小妹尚且年幼。都道长兄如父，他得给小妹做个表率，树起规矩，可到底是胞妹，对起来也要多几分关心。

　　往前，她找什么八卦事情来问万虚，万虚都能好脾气的给出解释，但是问在自己身上，还是这样一遭凭空没有的乱事，万虚他再好的脾气那也兜不住了。冷着脸给出个否定的回答，可是云容不听，还要继续追问。

　　要是不回答，那她就闹起性子脾气，赖着不肯走。给万虚气得，甩出鞭子打了云容好几下，云容被打翻在地上，眼底噙着泪水，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万虚，委屈的哭诉他这暴躁行为，自己分明是好学，可他就要使体罚这一遭。

　　万虚气得心肝疼，明明父神母神都是端庄的人，怎么到云容这里，会生得如此活泼。他把云容关在书房里好几个月，抄写史书，静心养神。云容是乖巧的在书房里，也规规矩矩的抄写了一摞厚的经书。可等禁闭的时间过去，她欢喜蹦跶地跑出书房，又继续去找那些仙娥，再听新的八卦了。

　　万虚听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她传的那些胡编乱造，而是她为神官却连一点能分辨的本事都没有。为了纠正云容这爱异想天开，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万虚又把她关在结界，每日听讲佛理，读习礼教，又让伽浮收拾出来好些她从前不爱看的籍册，之前能惯着，现在不行，得让云容把这些书都背熟练了，才能放她从结界里出去。

　　经过这事情后，万虚也些看开了。云容作天作地但只要不惹出大祸就行。她的灵智未开，辨事能力尚不如那刚才化形的精灵。说是仁心善爱天下，可她好像是爱过头，没有边界。刨根问底，还听不懂人家话里的含义。

　　说了难听点，就是她做事情缺少根筋，不会转弯，只懂其一，不知其二。庆幸的是这些年教导她的修为和灵力都没落下，虽然不及在神君位上的，但也比天外天上的许多仙家要好，算是没给父神丢脸。

　　云容刚闲逛回来，迎面就跟万虚撞上。在万虚的身边还跟着他的笔官伽浮和管人命程的司命神君。

　　万虚看见她和仙娥一般的打扮问：“又跑哪玩了？”

　　云容敷衍的，手里变出把扇子来扇风，“出去逛逛，透口气”

　　他们应当刚议好事情，伽浮的手里还捧着很厚的一摞经书。

　　万虚把她的扇子收下，板了个脸，面无表情的问她：“之前要你背的那些书，可都背熟了”

　　“背熟了，不信你考我”云容得意，那书她翻来覆去背好几遍，就不信万虚还能抓到她的错误。

　　“读书是为了记，不为考，背后更不能忘，要时常温习”万虚缓和表情，看了伽浮一眼，伽浮懂事的把那厚一摞书塞给云容。

　　云容盯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书，表情有些懵。

　　万虚平静的，“再把这些也看了”

　　她掂了掂手里经书的重量，“这么重，那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三天内看完”万虚补充。

　　“三天？”云容瞪大眼睛，满眼震惊的看着万虚，“是真是假？”

　　“我从不和你说假话”万虚板脸回答。

　　“您不能因为我撞破了您和天君的事情，就小肚鸡肠，如此对待我吧”云容辩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