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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个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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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里说他成亲这天是个天光大好的晴天。
苏挽真推开窗子举目望去,的确如此。琼山多雾,春季阴雨绵绵,今天却晴的喜人。
万剑门上下一派喜庆,四处张满了红色的囍字。
苏挽真随手揭下一张,那红双喜被无情地扯成了两截,一截被揉碎丢开,另一截岌岌可危地挂在窗牖,像个断了气的小人。
“哐——”
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玉衡抱着婚服前来催促:“天呐,你怎么还在磨蹭?自己的大事也不积极,八抬大轿都到……”
瞧见小师弟穿着素白的里衣倚在窗边,面上一点血色也无,玉衡到嘴边的话顿住了。
“啧,开什么窗,嫌病不够重?”
苏挽真回过头,听见这熟悉的怼人语气,实在恍惚。
是最爱和他斗嘴的玉衡师兄,谁都知道,玉衡也爱慕广仪仙君,所以总是和他不停作对。
他看了眼玉衡捧着的白色珍珠羽嫁衣,广仪偏爱纯白,这是他们俩共同挑选的。
苏挽真忽然问:“另一件我自己挑的红色那套还在吗?”
玉衡愣了下,蹙起眉头:“你又想耍什么小性子?”
“我喜欢那套,我要穿那套。”
见心上人,当然要穿红的,喜庆。
“可广仪君穿的是白色那件……”玉衡总觉得师弟哪里不对劲,上下反复打量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快步过去关了窗,瞥见被撕坏的囍眼皮一跳。
怪不得脸色这么差,笨手笨脚的又干蠢事了吧。
“挽真喜欢,就依他吧。”一道稳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一齐回头。
“师尊!”
紫虚真人笑呵呵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那件红色的嫁衣:“你瞧,我可真是料事如神,我就说挽真肯定更喜欢这件。”
苏挽真展颜一笑,跑过去抱住师尊的手臂:“是呀是呀,谢谢师尊!”
玉衡气结:“师尊您就宠他吧!”
紫虚真人摸摸小弟子的头,心中叹气:“广仪那小子真是修了八辈子福分,才把你迷得团团转。挽真啊,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立刻告诉师尊,万剑门永远给你撑腰,听见没?”
苏挽真鼻尖一酸。
“师尊,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特别特别想吃璇玑师姐做的莲子羹,要昆仑山上的雪莲才好,您老人家神通广大,去帮我找一朵好不好嘛?”
玉衡指着他:“你你你,你可真是越来越娇纵了!哪有这么使唤师尊的!”
紫虚真人却笑道和蔼可亲:“好好好,全依你,难得你有胃口。别说一朵,师尊给你找个十朵八朵回来。”
苏挽真:“那现在就去好不好?”
轮到紫虚真人一愣。
“好不好嘛师尊,你答应我嘛。”
“哎,好,好好,真拿你没辙。但你的婚典……”
“没关系的,晚上在华阳宗还有宴席,那时候师尊再来喝喜酒。”
“哎,好吧。”
全宗门上下都知道,师尊疼爱小师弟起来,根本没有原则。
玉衡真是没话了,气鼓鼓抖开红色的那套婚服,强硬地把小师弟从师尊怀里拽出来:“过来更衣!”
本以为会看见一张得逞的鬼脸,不料看见的是他通红的眼。
玉衡以为自己眼花了。
苏挽真马上调整表情,张开双臂:“多谢师兄。”
“……”
还会道谢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紫虚真人说去就去,唤来本命剑,不消片刻身影就消失在万剑门。
苏挽真微微松口气,透过对面的铜镜看见了一袭华服的自己,喜庆的红把他本就不健康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他试着做了几个表情,找寻好看的角度。
“仙门子弟结为道侣,都是简单拜了天地了事,就你,仗着广仪君体贴,非要按中洲风俗办。”
玉衡嘴又开始不饶人了。
苏挽真说:“我和他是在中洲相识的……”
“是是是,相识于微,还有过救命之恩,耳朵都听出茧了,没点新鲜。”
玉衡听了,每次都要补上这么一句:“就你惦记,广仪君早说不算什么。”
婚服整理妥当,门外的鞭炮就被点了起来,浩浩荡荡走进一批人,欢天喜地迎着苏挽真出去。
万剑门可没办过这种婚典,都是照着中洲民间话本来的,他们自诩也算娘家人了,不过成了婚,小师弟还是要回万剑门的,所以也没什么不舍,都是凑热闹居多。
轿子也是因为苏挽真体弱,所以让他当了“新娘”,几个亲近的师兄师姐伴随送亲。
迎亲的是华阳宗的弟子,广仪仙君门下。相比之下就没那么热情了,毕竟华阳宗人人都知道,苏挽真何许人?空负美貌,却是个连剑花都挽不出来的病秧子,十足的高攀。
上轿前苏挽真回头看了眼玉衡:“师兄当真没别的话对我说?比如会想我啊什么的。”
这话真古怪。
“呸,赶紧上去吧,我眼不见为净。”
送亲队伍里,璇玑一记眼刀朝玉衡射过来:“叫你瞎胡说。小师弟啊,你玉衡师兄等着喝晚点的喜酒呢,好啦快上轿吧。”
苏挽真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玉衡眼皮一直跳,看着师弟的背影张了张口。
起轿,迎亲队伍吹起乱七八糟的民间乐器,还有弹剑的,说不上多好听,但热闹是实打实的。
算了,能有什么事?玉衡按了按眼皮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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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广仪仙君在山腰布置了「鹊桥」,喜轿经过那里,有百鸟相迎,是真的吗?”
万剑门的弟子在奏乐中大声说起了“悄悄话”。
“那当然,我们广仪君可是用尽了心思,满足你们那个挑剔娇惯的小师弟。”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喽。”
两门的弟子一言不合,有吵起来的趋势。
苏挽真兴趣缺缺,撩起侧帘望向山头。
鹊桥么,没记错的话,那里就是魔修的伏击地。
数百只灵动的喜鹊被离的偃甲师同伴替换成了偃鸟,以假乱真,谁也没看出不对。
鸟腹藏了火药,只等广仪情不自禁、喜不自胜地迎接轿里的新婚道侣时,炸个措手不及。
可要让魔修们失望了,广仪时刻等待着琼山禁地的信号,克制得很,情不自禁、喜不自胜的只有炮灰苏挽真一个。
清凌凌的剑啸划破天际,从一众古怪的奏乐声中脱颖而出。
“是广仪君!广仪君来啦!”华阳宗的弟子兴高采烈。
所有人昂首举目,望见了一道谪仙似的人影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送亲队伍抬着喜轿转过山角,一条华光溢彩的“鹊桥”铺陈眼前,琉璃灯点缀在桥两侧,迎风而舞,美不胜收。
广仪穿了白羽吉服,仙姿挺拔,丰神俊秀,目光轻柔地投向喜轿。
就在这时,几只“喜鹊”扑扇着翅膀从林间飞了出来,裹挟着一丝阴风。紧跟着,数十只、数百只鸟儿展露身影,纷纷俯冲向了桥中央。
盛大的场面引得仙门弟子遥相指点,只是笑容还没扩散开,就有人从鸟儿们僵硬的姿态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等等,那……好像不是喜鹊?”
“不好,快躲开!”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送亲队伍不明所以,惶然四顾。阴风骤然大作,卷起了喜轿的门帘。
苏挽真端坐在轿内,倒显得十分淡定。
“轰——”
数只偃甲鸟在半空中炸裂,碎屑四溅,鹊桥两侧的琉璃灯也四分五裂。
事发突然,所有人乱作一团。
“怎、怎么一回事?”
“出了什么岔子?”
“华阳宗弟子听令,结阵!”广仪反应极快,声音沉着冷静地传递到每人耳边,才使得仙门子弟没有乱了阵脚。
只是爆炸声后,烟雾四起,迷得人看不清东西。
“不是好好的成婚吗?有山匪?”
“琼山地界哪来的山匪?!”
“轰——!”
第二道爆炸声再度炸响,比上一次更加剧烈,这一次瞄准了结阵的弟子,生生把鹊桥中间炸出一个坑来。
地面都在震动,抬轿的几个人彻底慌了神,弃轿撒腿就跑。
轿子重重摔在地上,一阵颠簸,里面传来苏挽真压抑的咳嗽声。
璇玑受烟雾干扰看不清状况,听见这咳嗽声却担忧至极,越过人群往里跑:“小师弟——”
她眼尖拽住了一个往后跑的轿夫:“前面发生什么了?我师弟怎么样?!”
“谁管你师——”
血光一闪,“噗呲”一声,偃甲碎片生生贯穿了这名弟子的咽喉。他瞪大了眼睛,话语卡在喉咙,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杀气涌过来,所有人惊惶地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玄衣、宛如修罗的男人从半空中闪现了出来。
他一刀劈向了喜轿。
“小师弟——!!”璇玑目眦欲裂,扔开那个受伤的弟子冲过去。
“是……是魔修!!璇玑别去!”同门中有人拉住了璇玑,抖着嗓音,指尖也在轻微发颤,“红色的眼睛……是、是那个男人……”
仙门悬赏令榜首的罪人,魔尊麾下最恶贯满盈的组织“夜客”里的头号杀手。据说正面与他交过手的都死了,那标志性的血瞳令人闻风丧胆。
这次来的居然是夜客!
璇玑闻言腿也一软,掰开同门的手:“……让开,我得去救……”
晚了一步,男人一刀劈翻了轿顶,纵身落入轿内,一把就准准扣住了里面人的脖颈。
入手冰凉软腻,气息更是微弱,简直与凡夫无异,广仪相中的道侣便是这么个废物?
离没有心软,手上用劲,强迫那人抬起了头。
头冠坠下的珠帘朝两边散开,露出一张瑰丽无双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