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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这双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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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挽真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绀紫色的床幔,双层棉被,暖手炉,他这又是在魔域了。甚至床边坐着的人都和上次一样——
“小团雀醒啦?”
“啊!”
苏挽真又一次被魔尊怀里的骷髅吓到了。
魔尊还有点委屈:“你连离的血瞳都不怕,为什么怕我的阿饭?”
“阿……阿饭?”苏挽真一言难尽地撑坐起来。
那个骷髅生前的名字么?好怪的名字,而且书里没提过这么一号人物。
魔尊搭了把手,随后把汤药递到他唇边:“喝了吧,免得死了。”
汤匙不客气地往他嘴里塞,苦涩的药汁流入口腔,苏挽真被呛得不轻,一边推拒一边四下寻找离的身影。
可这次屋子里真的只有他和魔尊两人。
“那你自己来吧。”魔尊把药碗搁在他腿上,“可别辜负了离的好心哦。”
“离?”苏挽真奇怪端起碗看了又看,刚才的味道,虽然就一口,他还是尝出是他常喝的配方。那都是师姐找名医配出来的,离怎么知道?
“阿离人呢?”
魔尊不回答,光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看。
仿佛在说:别打离的主意了,没用的。
魔尊肯定还是怀疑他。苏挽真避开那渗人的目光小声说:“我证明了我的诚意,是不是可以不用总关着我了。”
“啊,是啊,恭喜你,你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苏挽真问:“那,阿离人呢?”
“他想见你自然会见。”魔尊声音忽然转冷,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算是明白琼山怎么敢让你来魔域。你看人挺有一套,知道要从离突破。不过他再怎么心软,意志也不会改变,你最好老实一点,别让人抓着把柄,否则我想留你一命,都没办法了哦。”
魔尊这是直白的告诉他,就算他证明了诚意,卧底的嫌疑还是无法洗清?
某种意义上,魔尊的怀疑是对的,他是有心策反离,不过不是为了仙门,只是为了他自己。
苏挽真乖巧地笑了笑:“魔尊大人,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仅有一点小聪明,都用在怎么得到意中人上面了,请你放心好了。”
魔尊走后,苏挽真小心地尝试出门转了一圈。
他的可行动范围的确被扩大了,想离开这个区域的时候,那两个讨厌的看守没有再上前阻拦。
他四下逛了一圈,都没有见着离的影子。
离以前在地下赌坊就是独来独往的,和谁都不讲话。但那种环境,有那表现不奇怪,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毕竟今天打了招呼,明天也许就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因此反而是苏挽真才奇怪。
那时候,土监牢里的人都认为离是最可怕的一个,就连看管有时候都怕他。药奴由于渴望饮血,时常在擂台之下也发生激烈搏斗,而离就是那个从来不会输的人。
听说他还杀过两个看管,坊主视他为摇钱树,自然没有惩罚。
今天魔尊也问苏挽真,为什么不怕离。
他从来没有怕过离,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因为以前他就知道,离表面很凶,心是软的。
渴血到极致的药奴会丧失理智,可他也从没见过离失智。
他记得当初,自己得知被抓进来的人会有“十活一”的试炼时,曾经哭着问离该怎么办。
“我会死的,明晚我会死的。”
他哭的一塌糊涂,而离沉默不说话。
发泄了一阵,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于是用力揉着眼睛问:“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离默然片晌,反问他:“如果谁都不动手,是不是十个人都能活下来?”
苏挽真被问的一呆,泪珠缀在眼睫上,茫茫然地:“可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不动手吗?”
离又不说话了。苏挽真好像忽然明白了:“你当初,尝试过吗?”
许久,离说:“我把那个人给的刀丢了出去,倡议他们一起等天亮。可是,没用,还是打起来了……”
苏挽真捂住了嘴,他可以想到,离甚至会成为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那,后来呢?”
也许是回忆太惨痛,离不再作答。苏挽真抱住膝盖,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他埋下头,忍着声音和恐惧,肩膀一抖一抖的。
忽然,离说:“明天晚上轮班的看守,是新来的,还没有见过你。”
他不懂离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肿着眼睛抬头看离。
“交接的时候,你还从地道下来这里,别叫其他人发现。”离说,“我和你换。”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和他换,那是什么意思?
离要代替他去……
“可是……”
“嘘。”少年离面具下的红眼睛在黑暗中异常坚定,“上面来人了,快回去。记住,好好活下去。”
那个时候,离总是有意无意遮挡他的目光,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那天看到的是错觉。
“一点也不可怕,其实很好看……”苏挽真喃喃自语。
过去的经历肯定是离不愿意提起的东西,而且自己后来还认错了人,所以苏挽真一直不愿意在离跟前说这事,但现在他很想知道,离后来离开赌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是很有主见的人,就算投奔了魔族,也不至于被魔尊洗脑,他留在夜客寻找邪神碎片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药奴的生命周期很短,离是为了遏制对「芙蕖」的渴求才成为魔修的,会不会,魔尊掌握了什么控制他的办法,才让他给自己卖命?
他记得书里提过,魔尊为了拉拢离,曾帮他调查过药奴,那些资料至今应该还存放在什么地方。
魔域有一个大型书库,是鸣在掌管的。那里面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
苏挽真掏出袖子里的偃鸟,笑眯眯道:“鸟兄,能不能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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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一角的厢房外。
离快步从廊檐下走来,他左手臂的伤处只经过简易包扎,白布上还渗着血,衬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厢房守卫见了他纷纷行礼。
这间厢房地处偏僻,平时是接待普通外客时使用,此时却被半个队列的守卫看得密不透风。
“她有没有试图逃跑?”离问道。
“没有,这三个时辰以来都挺安分。”守卫回答。
“嗯。”离颔首,“看紧点,别掉以轻心,魔尊若问起,就说我要亲自审。”
说完他便打开门独自进了厢房,房内赫然是苏挽真最亲近的师姐璇玑。
离倚在门框上,淡淡看她一眼。
“你若还有什么同党,劝你早点通知他们,别自投罗网,白费功夫。”
那对红色的双瞳看得璇玑心中发凉,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想拉开彼此的距离。
她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还得从昨日说起。
师尊昨日联系上了一个妖族的旧友,那人表示若能得知小师弟具体关在哪儿,兴许有办法移花接木。
他们商策之下,决定派出一人冒险深入主城。
本来玉衡说这么危险的事应该交给他,但师尊再三沉思,说还是她性子沉稳,由她进来探探底更合适。
师尊的意思是,让她稍有不对就撤退。
但当时她好不容易混进主城,又一眼看到了当日抓走小师弟的那个魔头,想来想去,这个风险必须要冒,干脆挑衅了那个魔头,然后就被抓了。
魔头没当场杀了她,算她赌对了。
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没被关进阴冷的牢房,反而关在这么一间……待遇还不错的厢房。
那魔头当时似乎也认出了她。
“你是那个伴嫁的。”
身分暴露,她原本以为接下来定然要对自己不利,没想到对方下一句话竟然是:“你师弟平时都吃些什么药,拿给我。”
璇玑愣了一下。
问她要药?应该不是什么阴谋吧……
“快点,你还想活着见到他的话。”魔头催促。
璇玑想不出这能有什么诈,掏出药方和一些苏挽真常服用的止痛药丸递了过去。
那魔头拿了方子,匆匆便转身出去了。
她贴在门上,听到魔头交代手下:“按这个去煮药,缺什么立刻告诉我,快。”
疑惑和担忧一齐涌现,小师弟果然是发病了吧……不过,听魔头的语气,不像想要小师弟的命。
虽然古怪,但人没死总归是万幸。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小师弟。
三个时辰后,那魔头折返了。
轻描淡写说了句话,也不像要对她动武的样子。
……难道不该严刑逼供让她交代出同党,然后一网打尽么。
她猜不透这魔头在想什么。
但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够利用的机会了。
见魔头前脚撂完话后脚又要走,璇玑匆忙喊住他。
“这个东西,是我小师弟的,熏过安神香,你帮我转交给他好吗?”璇玑也不指望魔头真能答应她,就是试一试,“他身子不好,没有这个容易睡不好,你也不想人质每天都出状况吧。”
离瞥了一眼,忽然神情一顿。
那是一只长命锁。
这小玩意儿在蓬莱不常见,中洲倒是家家都有。说是苏挽真的,一看就是假话。那东西太新了,是才打出来的。
这女人是以为他不认得这种中洲玩意儿吗。
这种锁,中间可以做成空的,藏一些机密、传递一些消息倒很方便。
离把锁接了过来。
出了房间,他随手摸了摸就摸出关窍,撬开机关,倒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三粒小药丸。
他碾碎一颗,放在鼻尖闻了闻,立即判断出是软筋散。
想让苏挽真给他下药,趁机逃跑?
居然不直接放毒药,万剑门的人莫非全都这么心慈手软?难怪教出个苏挽真。
离盯着掌心,好一会儿,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软筋散塞回去,复原了锁。
……给苏挽真么。
也许,他真的逃了,自己还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