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流火》扬采

78、万里乘风且逍遥04（修）

　　“你会做到的。”程景逸注视着季希亮晶晶的双眸，问道，“季希，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呢？或者说，你有梦想吗？”

　　季希：“有的。我想当老师。”

　　程景逸不解道：“为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老师。”

　　“其实你的感觉倒也没错，我确实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老师。”季希承认道，“主要我的经历也很难让我对学校以及学校的老师产生正面积极的情绪。”

　　“寒假里其实我思考了很多。你去度假之后，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思考这些。我也不知道我得出的这些体会对不对，姑且和你分享一二，你想听吗？”

　　程景逸点头：“当然，洗耳恭听。”

　　季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职业。其中有一些职业，做这些职业的人通常只把这当成是一份工作，人们完成这份工作只是为了挣钱。对于这些职业的从业人员而言，人们的要求往往是技术上的，并不涉及人品方面的要求。”

　　“但是世上还存在着一些职业，对于从事这些职业的人而言，人们除了要求他们的专业水准，更需要他们在价值观、人生信条、荣誉感等精神层次的方面具有非常高的道德准则和自我要求。”

　　“可惜的是，很多从事这样具有极高道德要求的职业的人，只是把这些职业当成一种谋生的工作。这些工作中所要求的道德，无人在意。最起码从我的经历来看，事实如此，无可辩驳。”

　　“曾经，当我在学校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在意我。那些人如果心情好，可能会为你说那么一两句话，如果他们琐事缠身，就会任由你自生自灭。基本上所有人都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些校领导甚至认为学校的名声比学生的心理伤害更重要，他们会说：你既然能忍，就彻底忍住，干什么最后爆发出来，将这些事情摆到台面上让大家都难堪。”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学生一旦在学校里遇到不平事，他能做的只是自己孤独地走过这段时光。能熬过去就熬过去，然后藏起心中的苦痛，面带着微笑融入这个社会。倘若熬不过去的话，多半就会在无人的灰暗角落里成为一抔黄土，也许死后连个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也许有人会认为，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扛过去的人都只是软弱无能的懦夫和loser，不值得怀念。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谁知道呢？毕竟活在世上的人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也没有谁可以代表天道。但起码有一点，命好的人真的不应该高高在上地指责命运多舛之人的纠结与迷惘、悲伤与挣扎。这些多说无益，回到正题吧。”

　　“每个人都只会活在自己的生命轨迹中。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体会你的心情，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普通、非常正常的事情。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体会到这种心情。”
　　“这真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是于我而言，很遗憾的一点就是，我竟然是在人人称道的象牙塔里体会到这些。每个人都只是展现最普通的人性，但偏偏叫我感受到苦痛和伤害。”
　　“就当我软弱无能吧，可惜这一课没有等到我出社会再教我。”
　　“在学校里经历这些，我该如何喜欢学校，如何喜欢老师呢？”

　　“程景逸，我真的很庆幸，我竟然碰见了你。你给予了我作为一个人而言最为平等的尊重、认同与信任。”

　　“你就像是武侠小说中从天而降的侠客，扶危济困，行侠仗义，扶助弱小。”

　　“你不害怕我拖累你。你帮助了我，不是因为看中我什么，也不是图我什么，更不求什么回报。你仅仅是为了你心中的道义，就可以挡在我身前，为我撑起一片生存的空间。于你而言这些也许不算什么，但于我而言，这是生的希望。”

　　“我见识过这个世间最黑暗的人性。在你带着我找快乐之前，我曾经讨厌这个世界，厌恶这个世界，甚至无差别地憎恨这个世间的所有人。”

　　“是你让我认识到，这个世界真的也存在着美好的人性。我惊讶地发现，人性竟然也有美好的一面。”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不为利益、不为名利，就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和人生信条，就能和我站在一起。”

　　“因为有你的存在，我也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将这份温暖和力量传递下去。”

　　“其实，说老实话，我本来也不应该强求那些人帮助我，因为自扫门前雪就是人的天性。他们不愿意为我说话，只是做了普通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这是正常的人性。我其实没有理由苛求更多。”

　　“不过，我还是认为，正常的存在并不代表着是正确的存在。从事某些职业的人本不应该这样的。作为这些职业的从业者，如果他们仅有技术能力，却没有道德品质，他们是不合格的。”

　　“所以我想当老师。我自己淋过雨，就想为后来人撑把伞。也许我的力量有限，但是只要能少让一个学生淋一滴雨，为一个学生带来一点点温暖，我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

　　“我自己经历过，所以我知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点点萤火，就可以让人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重获新生。我虽然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但我愿意为了这样一点光明而燃烧自己，贡献自己微弱的光亮。”

　　“这萤火与烛光虽然弱且小，却也代表着我的信条和主张。”

　　在阐述这样一番话时，季希的神情和以往完全不同。

　　仔细听完季希的话语，程景逸肃然起敬：“没想到你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季希的笑容带着些腼腆：“也许你会觉得我的这种想法十分天真幼稚吧，不过，起码到目前为止，这就是我的梦想，这是我想为之奋斗的事业。”

　　程景逸真诚道：“我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多幼稚，每个人的梦想都值得尊敬。”

　　季希微微叹口气：“主要我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年前的那段时间，我在市图书馆找了许多有关教育学的书来看，因此我现在对教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一般而言，教育可以分为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

　　“然而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家庭教育是缺失的，因为我根本没有家庭，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人。”

　　“而学校教育在我这里显然也是失败的，在学校里我只学到了课本上的知识，但是做人做事的道理以及人立于世所需要的品德，没有老师以身作则地教我们。”

　　“相反地，借着我碰到的这些糟心事，学校教给了我许多负能量的东西。如果不是碰到了你这么耐心地引导我，光凭我自己，可能很难消化掉这些。就算是我自己能行，也会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极有可能需要用一生去和那个在这段经历中受伤的自己达成和解。”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我常常有些后怕。那天在教学楼的顶楼天台，如果你没有拦住我的愤怒之举，也许等待着我的就是铁窗泪。”
　　“可是对当时的我而言，我的愤怒没有出口，不燃烧他人，必吞噬自己。所以我是抱着死志想要同归于尽的。”
　　“还好，堕崖之前，你拉住了我。”

　　“仔细想想，不称职的教育、不作为的学校和老师、再加上学生的无知之恶，这些所有因素带来的坏影响不仅仅局限在某个学生的个体悲剧上，甚至有可能是社会性的。不然那些社会新闻是怎么来的呢？”

　　“然而，教育行业本不该对学生、对社会产生这么坏的影响。”

　　“我本来以为，学校教育的首要目的就是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帮助学生塑造和完善人格，引导学生更好地融入社会。后来才发现，要想实现这些，其实也不太容易。”

　　“想到这里，我原本非常愤怒，这个世界难道就如此不公平吗？”

　　“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幸运去获得合格的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难道这个人就只能成为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口中所谓的失败者与社会渣滓吗？”

　　“实话实话，光是提出这个问题，就让我十分火光。”

　　“不过，我后来在《孟子》里读到一句话——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是啊，人不应该总从外界寻找原因，也不应该把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推到别人的身上。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你必须自救。”

　　“即便没有遇到好学校和好老师，即便没能拥有好家庭与好父母，人难道不可以进行自我教育吗？很多人没有那么幸运能碰见好的环境和好的人，那完全可以自己教育自己，自己塑造自己，自己成就自己。”

　　“人心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人完全可以通过自我教育，来塑造和完善自己的人格，自己引导自己融入社会，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使自己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才，在社会中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

　　“也许命运随时会掀起滔天巨浪，可我人生的这叶扁舟即便再简陋，也必须由我自己掌控。”

　　这些话语动人，让程景逸心生向往，他道：“那就一起努力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实现这个梦想。”

　　“好。”季希，“倘若你以后也站在三尺讲台上，我就许你三个愿望。到那时，你可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兑现。”

　　程景逸：“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