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流火》扬采

67、愿卿磊磊沧浪行06

　　季希坐在毯子上，却见程景逸不知低头在包里翻着什么。
　　她拍拍身旁的位置：“你怎么不来坐呢？”

　　程景逸：“就来了。”

　　季希起身，走到程景逸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手电筒，为他在一旁照着。

　　程景逸最终从包里拿出两个很大的保温餐盒：“这样干等着多无聊，不如咱们一边吃一边等。”

　　程景逸拎着两个保温盒和季希一起面对着远处的群山并排坐下：“来，这个粉色的是你的，蓝色的是我的。”

　　季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背这么大一个包，原来里面装着这么多东西。你这一路背上山，真是辛苦了。”

　　“快打开看看，”程景逸解释道，“我想着现在毕竟是冬天，咱们坐在这里等日出，多少还是有点冷，所以就让家里阿姨做的汤面。是家常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季希打开餐盒，热气腾腾的高汤香浓鲜美，美味扑鼻。
　　她重重点头：“我可太喜欢了，谢谢你还给我准备早餐。”

　　“我真的是就只带了个人上山，”季希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你背了这么多东西，刚刚你应该分一点给我拿的……”

　　程景逸摆手笑道：“没事，只要最终能吃到嘴，谁拿都一样。”
　　他递给季希一双筷子：“既然喜欢，那就快吃吧。幸好咱俩走得还不算太慢，面还没坨。”

　　“太香了，”季希先喝了一口汤，“你放心，就算坨了我也肯定会吃光的。”

　　就这样，两人并排坐着，一边吃着面，一边等日出。

　　此时天幕已经不再是完全漆黑的模样。

　　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

　　远山的尽头，是此刻天地间的唯一亮色，那一线天光是如此璀璨。

　　既不忍心错过日出的任何一个瞬间，也不愿意浪费掉程景逸专门带早餐上山的心意，季希只能飞快地将保温盒里剩下面和汤全部吃掉。

　　程景逸见季希的脸都快埋进保温盒里，笑道：“如果不够的话，包里还有其他点心，足够我们今天在山上一天所需，你还想吃点别的吗？”

　　季希摇头：“不了，今天早餐吃得很好，太满足了。”
　　她将饭盒盖紧，放在野餐垫的一边，然后便坐好，专心致志地盯着天际的那抹银白长线。

　　瞧着整片天空渐渐从灰蓝、黛蓝、青蓝一点点自下而上地渲染到橙红，季希的心仿佛也随着苍穹的颜色慢慢发生变化。

　　万丈霞光之下，雄伟连绵的群山逐渐被点亮。

　　晨雾尽散，石壁熠熠生辉。

　　万壑千岩都在人眼前变得清晰。

　　就在这样令人心神激荡的时刻，旭日东升。

　　季希看见漫天的红云之中，金黄的太阳一点一点从翻腾的云海里浮出。

　　闪耀而又温暖的太阳，那是普照大地的存在。
　　仿佛无论黑夜如何漫长，只要太阳会升起，人们就能始终相信，阳光终将驱散人间所有黑暗。

　　这一幕的震撼，让容清洛久久失语。

　　这就是祖国的锦绣山河吗？

　　好像她长久以来的所有郁气和愤怒，随着晨曦洒满这方天地的万物时，也都在缓缓消散。

　　“咔嚓”一声，将容清洛拉回现实。
　　她扭过头，发现程景逸正拿着一个相机对着她拍摄。

　　季希怔愣一瞬。
　　反应过来后，她立马伸手去挡镜头，凑到程景逸面前控诉道：“程景逸，你不拍日出，拍我做什么？给我看一下你拍的，如果是丑照你可是一定要删除的……”

　　闻言，程景逸赶紧收起相机，笑着对季希说道：“日出全过程已经拍摄下来，某人看呆的模样也已经记录下，今天看日出的目标完美达成。”
　　说罢，程景逸还将食指和中指并拢，从额头向侧面挥出，对着季希敬了一礼。

　　竟然是这么俏皮的表情……
　　卖萌犯规啊！

　　季希只得作罢：“不给看就算了，不过你这个背包真的很神奇，怎么和哆啦A梦一样什么都有啊？”

　　程景逸扬眉：“不准备充分的话，我怎么敢随随便便带你出来找快乐呢？”

　　他把相机收进包中，又在包里翻找一番，拿出耳机，问道：“听歌吗？”

　　季希点头，接过一只耳机塞到左耳上。
　　见程景逸把另一只耳机塞进右耳，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奇妙的悸动。

　　程景逸疑惑：“怎么了，没声音吗？”

　　“有的，有声音。”季希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想别的事情，就只是静静坐好，聆听耳边回荡着的乐曲，欣赏这片冬日清晨的美丽山峦，感受这一刻山川的旷远与天地的壮美。

　　季希心想，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次机会按下暂停键，那她一定会选择在此时此刻的当下把时光珍藏。
　　仿佛这一刻的人间，给了她一种她的人生也可以如朝阳初晖一般美好的错觉。

　　两人这样静坐许久。

　　天光渐渐大亮，游人多起来。
　　程景逸建议：“要不咱们转战下一个地方？”

　　季希深表赞同，把耳机还给程景逸，然后开始收拾保温餐盒和野餐垫。

　　程景逸要动手，季希拦住：“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咱们分工合作，理应我来打扫卫生。”

　　最终，程景逸喜提把收拾好的垃圾拿到远处的垃圾桶里扔掉的任务。

　　季希抱着程景逸的背包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百无聊赖之际便开始盯着对面一座巍峨雄伟、耸入云霄的山峰发呆。

　　刚刚观看日出的时候，她的心情是雀跃沸腾的。
　　此刻，却不知为何，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也许是因为，无论这太阳再闪耀，也不会属于她吧。

　　天地万物钟灵毓秀，却并没有任何一处完全属于她。

　　人活着，真的很渺小。

　　是否有一天，她也能如这高山一般巍然屹立于人世间？

　　程景逸扔完垃圾回来，喊了几声季希，她却没有反应。

　　程景逸走近，将手放在季希面前闪了闪。

　　季希回过神来：“你弄好了？”

　　“嗯，”程景逸接过自己的背包，“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季希：“没什么，就是觉得站在高处俯瞰群山的感觉真好。”

　　程景逸：“你要是喜欢这里，说明我没选错地方。”

　　季希：“程大导游，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呢？”

　　程景逸指着不远处的小径说道：“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一个指示牌，仔细研究了一下，咱们其实可以沿着那条步道好好逛逛云苍山。那条线上有很多古迹，而且沿途有很多摩崖石刻，都是古代那些文人墨客、高僧名士在此处游览、隐居、禅修的时候留下的，很有观赏价值。”

　　季希：“好，那就往那边走。”

　　两人沿着蜿蜒的木栈道在山间漫步。
　　冬日的山林幽静怡人，寒冷的空气透着清新与宁静，这是远离尘嚣的味道。

　　和红杉林中穿梭飞舞的喜鹊不期而遇，为发现石间潺潺流淌的小溪怡然自乐，因邂逅崖壁上跌落的悬流飞瀑而心花怒放。
　　这一切都让季希心醉神迷。

　　下午两人下山的时候，天上突然飘起飞雪。
　　雪花如盐粒一般漱漱而下。

　　漫山遍野的松柏粗壮遒劲，经霜弥茂，俨然一道天然屏障，为游人挡住呼啸的风雪。

　　季希和程景逸一起走出云苍山时，回望这肃穆山岭。

　　寒云倚峰，冷泉淙淙，雪满青山。
　　这胜景让人流连忘返，和她一起赏景的人却更让人沉醉。

　　可惜时光便如同一条一往无前的大江，奔流不息，不为谁而停留。
　　任季希再不舍，天色渐暗，夜幕低垂，今天的看日出和登山之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刻。

　　程景逸将季希送回福利院，临分别之际，他问道：“季希，今天，你有快乐吗？”

　　“一点点。”季希，“但是我也很疑惑。”

　　程景逸：“说来听听。”

　　季希的眉眼间满是困惑：“见到美景的当时我是很快乐的，这一点不可否认。但是之后就没那么快乐了。刚刚在回来的车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因为外界美景的震撼刺激而产生的快乐都是很虚浮的情绪，都是外界的情绪，都是由外向内投射出的，都不是我自己的。”
　　“一旦脱离出那个场景，一切美好就如同幻象一般消失，真的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都很不真实。”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尽管大自然很美好，但是我的生命依旧是一片无法改变的贫瘠。”

　　程景逸思索一番才说道：“季希，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有一点说错了，你的生命并不是一片贫瘠。”
　　“大自然的魅力无人能够抵挡。而你的生命其实也拥有独一无二的富饶。”

　　季希有些低落：“谢谢你的安慰。”

　　“我不是在说漂亮话。”程景逸，“你可能没有发现，其实你是很善于思考的。”
　　“你不耽溺于表面的幻景，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并且非常迅速地找到了问题的根结。这恰恰说明了你生命的厚度。”

　　季希：“是吗？”

　　“是的。”程景逸肯定道，“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一点阳光。再耐心一些，坚持下去，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你的生命也会迎来繁花似锦。”

　　季希深吸一口气：“程景逸，你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今天谢谢你，虽然还没有找回快乐，但是我感觉又比以前振作了一些。”

　　程景逸：“找回快乐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一蹴而就。所以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用气馁，也不要失望，我们还有一整个寒假的时间呢。”

　　季希点头：“好。”

　　临走时，程景逸嘱咐道：“别忘记你答应了要给我当陪练的哦。”
　　“明天早上六点钟，我会在福利院门口等你。就不给你打电话提供叫醒服务了哦，你可千万不要睡过头，留我一个人在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