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白悦秋

1、第 1 章

　　很久很久以后，我突然模糊地想起我的夫婿，没有容貌，没有声音，也没有名字——如同经历了虚幻的梦一场，不过是醒来依稀残存的点滴记忆。
　　一切无关幸福与喜悦。在我最失意的时候，他带着我行走于街道之间，穿梭于人群之中，赶走面露不善的坏人，每天送来无数红艳的玫瑰。一段短暂的时日后，我们来到月老面前。整个世界洋溢着红色的喜庆，到处是喧闹热腾的欢笑，收到无数陌生人的庆贺。接着他领我走进一片幽静之处，轻轻地呼唤了我。这大概是我唯一有印象的对话，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忽然间想起夫婿，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里当我为妻子。我无从记得他是否笑了，是否闪着或激动或温柔或欣喜的眼眸。我只记得我离开时的毅然决然。在自杀的那刻，我幸灾乐祸地告诉他，我早该死了。
　　一个念头突然袭进了我的脑海——我终于想起，还未认识夫婿之前，我已决定结束生命；也终于明白，在我决定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注定抛弃一切记忆，包括我的夫婿。
　　时光流驶，街市太平，风和日丽。我蜷缩在街角，冷眼注视着匆匆行人。每一张脸，都是一样淡漠的表情。此刻我衣着褴褛，行为潦倒，丝毫没有什么生气，根本引不起路人的兴趣。我也索然无味，想必一会儿也该去见见阎王的尊容。正起身离开之际，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袭淡青广袖长袍，身长八尺有余，头束玉冠，鬓若刀裁，散在身后的头发随着微风竟飘来一丝淡淡清香。我一阵恍惚才缓缓意识到此人已站在我的面前。我猝然转身欲走，并向此人投去嫌恶轻蔑的一瞥。
　　我的思绪从这里开始混乱，还没有拨开记忆的乌云，就要支离破碎。我的脑海里回响着自己空洞的声音“我想死”。我想死，所以任何人也不要拦我，挡我者，死。
　　然而，还没有等到我展开杀势，他就已伸手上前捋开我散在眉前的几缕发丝，轻轻拢在耳后，擦掉我颊边的污垢，说道：我娶你。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此刻安静过，静到我能听见眼前人的锦袍在微风中展动的声音。他似是丝毫不在意我身上存在的危险杀气，以致我有一种被轻蔑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我没有说话，任凭他牵着我离开。
　　然后记忆像放快速的幻灯片一样转瞬而过，画面停留在充满喜气又安静的新房里。我不记得夫婿的面容和表情，或许他俊俏的脸上笑意盈盈，温柔地牵着我的手。我只注意到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决心终于顷刻间爆发。我浅浅一笑，对他道：“我有件事要做，你等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发出阵阵笑声，我笑他自以为一世英明却一时糊涂，笑他自以为风流倜傥却被人轻蔑至此，笑他迂腐听命事实上却永远等不到妻子归去。那笑意似二月春风，刺得全身冰凉无比。
　　临终时我许了一个愿，想回家乡看一看。自出生以来的生活之地，是这样一个坐落于海边尚未命名的小渔村，而海的另一边便是那众生向往的城市。犹记得街口的算命先生骗走我整整一袋钱，海边戴着草帽的渔夫送我去城里前好心的叮嘱，还有来来往往经过渔村去往城里的匆匆行人。这些年轻的身影让我想起穿上新娘红衣之前的我——我们无法预料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却依旧义无反顾；直到尘埃落定，却又觉得上天欠了自己，把怨恨寄托在与我们毫无恩怨的人身上。
　　我收到了一堆从城里寄来的信，都是一个人的手笔，我笑着拆开，每封信都只有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想我说过我早该死了，认识他之前就决定了。可能我再没机会去解释什么，也没有别的什么解释，因为这也是我唯一的理由。
　　血液顷刻间停止流动，天旋地转而后一切归于沉寂，连同我的记忆。既没有撕心裂肺，也不曾痛彻心扉。如同与夫婿初识时拂动长袍下摆的微风和夫婿抚过我长发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