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月华依水

1、第 1 章

　　“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啊！”柳文琦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从额际流下，背后的衣服却是全湿了。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还没从刚才窒息的感觉中走出。这个梦从他有记忆起便一直跟随他，梦中那个穿白衣的女子，头发在空中舞动着，却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她的身姿不难想象她拥有绝世的容颜。
　　每一晚在梦中这个白衣女子都会静静的走到他身边，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她对他的依赖与眷恋。但每当他想伸出手臂挽住她的时候，她便会突然转身，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嘴里不停的说着“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这样的话。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又会醒来。摸摸脖子，有着依稀的疼痛感，但他确实还活着。
　　他也曾怀疑自己是招了什么鬼，也曾请镇上最有名的道士来为他作法，驱鬼当天他确实没有看见她，可是第二天晚上他依然看见了那白衣的女子，重复着依赖，被杀，惊醒的过程。

　　柳家是桃源县数一数二的家族，祖上世代做官。柳文琦的曾祖父更是官拜宰相，柳家一时风光无限。但柳文琦的祖父却不知怎么，明明高中状元却不愿做官，竟弃文从商，在桃源镇开了一家小小的布庄。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的最好。柳家便是这样，柳文琦的父亲是家中独子，从柳文琦爷爷那里继承来的布庄在他手里成为了桃源镇的第一布庄，兼营衣裳制作，因其独特的工艺与样式，成为女子争相追逐的物品。更有甚者，若嫁衣不是柳家布庄制作的便不嫁。
　　这柳家布庄到柳文琦手上已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布庄了，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只为见一下传说中精美绝伦的柳家布艺。但柳文琦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布庄上，他心心念念的是曾祖父流下的几册早已失传的文献。奇异的文字，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动感，仿佛是生灵，正在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向人们诉说着那些古老的事迹。
　　每月初一，是柳文琦例行到布庄巡视的日子。柳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布庄越开越多，光一个桃源镇便有三家店铺，待柳文琦巡视完所有的店铺，太阳已经西沉。
　　柳文琦是极其讨厌夕阳的，可是理由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在看到夕阳的时候会有一瞬间感到心脏的刺痛，所以柳文琦会尽量的避免接触夕阳。
　　本来例行巡视布庄其实也不是什么费时间的事，只是今日偏巧有家店里来了一位专门挑刺的顾客，身份又极是高贵，柳文琦只好亲自接待，陪着笑脸与那人一起挑选布料。这一折腾便费了不少时日，待将全部的店铺巡视完毕竟到了日落时分。
　　柳文琦站在自家店铺外，看着天上红彤彤的夕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身边的小厮倒是与柳文琦一起长大的，心知他极为不喜夕阳，便道：“少爷，还是早些回家吧。”
　　柳文琦也想着母亲在家中等着自己一同进餐，便对那小厮说：“研墨，去把车驾来吧。”
　　研墨应了声便跑去驾车，只剩柳文琦一人站在店铺外。柳文琦稍稍抬头便看见那鲜红的夕阳，便想回店铺稍坐，却不想这时一阵风吹来，一阵淡淡的香气，一块白色的丝巾便落入了柳文琦的怀中。正想着这丝巾的由来，只听得：“呀，小姐！丝巾在那儿呢！”
　　向声音出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丫头，想自己这边跑来，后面走着一位白衣的少女。那少女头上仅簪了一支珍珠钗，面上也没有涂抹胭脂水粉，整个人清清淡淡，让人看了觉得极为舒爽。
　　这时的柳文琦总算领教到什么叫一眼万年，那白衣少女，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却让他觉得两人已是相识许久，他不由得看痴了......
　　“喂！喂！！”
　　柳文琦回过神来，只见那绿衣丫头正在自己面前，脸上有着怒色，道：“你这人是耳聋了吗，叫你这么多遍都没有反应。”
　　“绿衣！”那白衣少女出声喝止，“一点规矩也没有，怎可这般大呼小叫。”
　　那绿衣受了训斥低了头站在一旁，白衣少女来到柳文琦身前，施了一礼，道：“婢子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柳文琦忙回礼道：“哪里哪里，是柳某有错在先。”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仿佛月华般柔和。“柳公子，可否将小女的丝巾......”
　　柳文琦这才想其刚刚落入怀中的丝巾，面带尴尬的将它还与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接过丝巾，正好瞧见柳文琦的窘态，轻声的笑了。“多谢公子。”说完便带着绿衣丫头离去了。而那绿衣丫头却回过头来向柳文琦办了个鬼脸。
　　柳文琦低声的笑了，突然觉得，夕阳，其实还是很美的。
　　“少爷，少爷，你发什么呆呢？”研墨驾了车过来，却见自家少爷呆呆的对着夕阳傻笑，忍不住出声喊道。
　　“咳咳、不会是觉得夕阳甚美，不觉看的有些入迷了”柳文琦脸色微红，用袖口掩了掩自己的窘态。
　　“车驾来了？那我们快些回去吧。母亲定在家等着了”说罢便上了车。
　　研墨见自家少爷坐定，便扬鞭驾车回府。
　　回到府中，柳夫人果然已在厅中等着柳文琦，见他归来，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今日巡视怎弄到这般晚，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母亲不必担心，没出岔子，只是遇上了张大人家的夫人来店里挑选面料，耽搁了些时间。”柳文琦笑着与柳夫人说道。
　　“张夫人呀，那可是有名的专会挑刺的主儿。寻常店里的管事都应付不来的。她今日没太为难你吧。”
　　“不曾为难，和往常一样，觉得我们的布料没有京里的布料花样繁多，又觉得不够轻软。但我看她对咱们家新出的彩云纱倒是极为中意。虽然嘴上说着不好，但那手啊，都没从彩云纱上放下来过。”柳文琦半是调侃的对柳夫人说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柳夫人也是一直笑着听他说。
　　“都这个天色了，我们快开饭吧。对了，算算日子你父亲也快回来了，这几日就好好在家里吧。”
　　“是，母亲。”
　　柳文琦与自己这个父亲接触的并不多。家里生意做得大，平日里父亲多在各州的店铺巡视。
　　说起来，他父亲虽是个商人，却希望柳文琦去考科举当官，偏生柳文琦是个自由惯的，半点不喜文人学子那种规矩的样子。
　　虽说柳文琦喜欢曾祖父留下的文献，也愿意去钻研那些文字，探究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真的要让他去读那些四书五经，还不如让他去看账册。
　　但是父亲归家这几日，还是按照父亲希望的，多在书房呆着吧。总归父亲在家呆不到一个月又会出去巡视。柳文琦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饭后，柳文琦陪着柳夫人在院中散步，顺便说了说三家布庄的情况。
　　“三家布庄的生意比上个月都涨了两成。正好是春日，各家的小姐夫人都想裁了新衣去踏春。前几日上的彩云纱更是供不应求。母亲你想，连挑剔的张夫人都对彩云纱爱不释手，其他夫人就更是一眼相中了。只是这彩云纱工艺复杂，就连庄里最是熟手的李嫂子也得织半月才得一匹。”
　　“这倒是个大问题，但我之前去见过李嫂子织这彩云纱，工艺确实复杂。半月一匹已是极限。说起来我倒是听过有一本古籍，名叫《织者箴言》，里面有些古时织造者的工艺记载，许是能给你提供些帮助呢。”
　　“《织者箴言》？我却是没听过这本书，不知母亲是从何处知道的？”柳文琦自认这些杂书看的不少，市面上有的他基本都有看过，这本书却是未曾听说过，便有些好奇自己母亲不常出门，却为何能知道这般古籍。
　　“是你舅父前日来信所说。他在江南的书斋收到一本残本，想着或许于我们有用，便收下了。过两日待他归家便会带着这书过来。”柳夫人笑着说道。
　　“舅父真好！对了，我前几日收了一副前朝大师的秋香图，舅父一定喜欢。待舅父归来定将这画双手奉上。”柳文琦说完还做了个双手奉上的动作，逗得柳夫人开怀一笑。
　　“夜深了，我送母亲回去休息。”说着，便挽着柳夫人的手，将柳夫人带回主院，而后回到自己的院中。
　　望着烛火，想着舅父将要带回的古籍，柳文琦有些兴奋，最好明天就能拿到古籍阅读。随后又想到了今日在布庄门口遇见的小姐，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最是让人回味。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遇见她……”
　　这样想着柳文琦渐渐睡去，这一睡就是一整夜，无梦亦无忧。

作者有话说

　　这只是一个起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