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南》伞有雨鱼与渔

1、灿烂

　　睡梦之中，顾意茗被一巴掌打醒，不出意外的看到头顶上方一双黑葡萄似的小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
　　见她不动，叽喳喳的开始“数落”。
　　“快起来，要迟到了”
　　顾意茗眼睛眨巴眨巴了会，敌不过困意又要合上，小人一着急又一巴掌拍了下去。
　　这回声响有些大将她自己都吓到了。
　　等顾意茗睡意全无的睁开眼时，就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红了眼眶，泪水将落不落的挂在眼眶里可怜得不行。
　　顾意茗气笑了，手指在小人额头上一点，将人推倒在床上跌进被窝里。
　　小人想笑又惦记着先前打疼她，眼巴巴的盯着她就是不说话，满脸的委屈。
　　顾意茗笑了一声，小人那眼泪便顺势落了下来。
　　顾意茗好气又好笑，“顾悠悠你打了人还哭，羞不羞啊”。
　　小人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鼻音极重，“你睡懒觉才羞”。
　　顾意茗故作了个怪脸逗弄她玩，长发扫在小人的脸上发痒，惹得她咯咯直笑。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忘了先前的别扭。
　　两人玩闹了一会，顾意茗抱着小人起床去洗漱，一面教她，一面自己飞快的洗簌好。
　　自从顾悠悠小朋友去上了幼托班，每天一大早准时叫醒顾意茗，顾意茗想迟到都难。
　　顾意茗准时把人送到老师手里，看着顾悠悠毫不留恋的朝自己挥手，无奈的笑着赶去地铁口。
　　这是顾意茗回家上班的第四个年头，从怀孕生子到考公上岸，每一步都不是她计划之内的，偏偏又出奇的合适。
　　就好像贫瘠的土地里不期然的长出了幼小娇嫩的新生命，即便是已经没有未来的人，也会忍不住生出向往来。
　　顾意茗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人，她照常吃完早餐，然后烧水，紧接着开始繁杂而枯燥的工作。
　　一会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顾意茗拿着杯子去倒水，刚接了一半，隔壁李盛的办公室有人从里面打开那扇连着大办公室的侧门，顾意茗听到李盛喊她。
　　顾意茗应了声，一转身就见同事王大姐垂头丧气的从李盛的办公室走了出来，面对着她无声的说了句话。
　　顾意茗心惊肉跳，面上却保持着一派平静。
　　她拿着笔记本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才敲门进去。
　　“李局”。
　　办公桌前的人没应声，低垂着头在签文件，另一只手夹着根烟，那烟灰快要落下时精准的往烟灰缸里点了点，也就这间隙抬头看了会顾意茗。
　　那眼神像是打量，又像是在斟酌，难得的有几分犹豫不决。
　　“手里的事情多不多”。
　　顾意茗顿了顿，品出点危险的气息，脑子一激灵忙诉苦。
　　“最近有好几个公司要去检查，在排着计划，都是要在年底前完成指标的”。
　　李盛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听明白了，顺手抖落烟灰，一开口却是道，“有个高新企业在南边的区域，局里临时分过来的，你带小陈一起去检查一下吧”。
　　顾意茗眼皮一跳，这下算是彻底明白王大姐口中的，“又要扒皮”指的是什么了。
　　顾意茗抿了抿唇很为难的开口，“我那正检查着，今天要去谈交税的事情，搞不过来”。
　　李盛笑着点点头，面上是很理解的样子。
　　可越是看他笑的体贴，顾意茗越是心惊胆战。
　　果然，顾意茗听他毫不客气的开口安排。
　　“我听说了，做得很不错，报上来的数据很客观，到年底基本是不用担心了，后续的事情你交给你王姐吧，到时候考核算你的”。
　　顾意茗脑袋发懵，说了半天就这么一句话把她给打发了。
　　顾意茗不肯应声，挪了挪坐的僵硬的屁股，诉苦道，“李局您也知道我孩子还小，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太复杂了搞不定”。
　　李盛摆摆手一副十分信任的模样，“放心吧，你的能力我是很相信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事我担着”。
　　顾意茗的每句话都让李盛堵的死死的，信任之余态度强硬，反正就是没得商量。
　　顾意茗有劲无处使，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干嘛非让她去，其他人不也一样能查吗，明摆着柿子专挑软的捏，但这话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
　　可同样的她也不甘愿痛快的应声，两人对视一瞬，最终理智占据上风。
　　顾意茗不情不愿的道，“那我先做个方案您看看”。
　　李盛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了敲，思索片刻后道，“不用了，你先去检查，有什么发现你直接向我报告”。
　　顾意茗直觉怪异，李盛此人最是讲究细节，一板一眼的都不能有漏洞，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了。
　　顾意茗盯着李盛瞧了又瞧，期待他露点口风。
　　然而李盛稳稳地坐在那，就是没有动静。
　　顾意茗妥协道，“行吧，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先去看看公司的资料，明天着手检查”。
　　“不，你一会就出发，一个礼拜的时间要出结果”。
　　李盛又续了根香烟，像是思虑良久才下的决定。
　　顾意茗眨了眨眼，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可我什么资料都没有，手上的事情也没有交接”。
　　“没事，王姐会接手的，有什么事电话联系也很方便”。
　　说着李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这是检查的单位，资料都在这里了，至于能查出什么得看你，反正查出什么就是什么”。
　　顾意茗心里一个激灵，这话怎么品都不像是听起来那么轻松的事情，手上的文件渐渐烫手起来。
　　顾意茗心里发苦，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的，那我和小陈一会出发”。
　　顾意茗简单收拾一阵，带着陈婷从局里出发，一路上陈婷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资料边吐槽。
　　“顾姐，不是我说，这种集团公司本就是常年有稽查的又是跨了区域，即便查出什么来也和我们没关系，干嘛要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可他们李局重视啊，顾意茗即便有一样的想法也只能劝着。
　　“领导安排了就得去，反正有李局兜着怕什么”。
　　这话说完顾意茗自己都觉得心虚，到头来她和李盛也差不太多，干的尽是忽悠人的事情。
　　陈婷哼哼唧唧的不乐意道，“这不是就快到年底了嘛，我们自己还有那么多活，忙完那头忙这头，让不让人活了”。
　　这话也没有说错，干他们这行听起来朝九晚五的，实际上加班是常事，尤其到了年底拿命在拼，更让人无奈的是还分工不均。
　　一个科室里年龄差距太大，老的要退休，年轻的刚上手，李盛一天到晚就逮着顾意茗薅羊毛，嘴上说着让她去安排分工，真正安排下去又有几个人肯听，再反馈到李盛那里就是一句做事要讲方法。
　　到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不说，还得咬牙自己把活干了，末了还得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了工作当牛做马。
　　尤其早几年顾悠悠还小，她白天忙工作，回家带孩子一天24个小时两头挤压，人都快瘦的脱形了。
　　就是那样艰难的时候顾意茗都没有找李盛倒过苦水，现在想来，顾意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来的。
　　顾意茗随口敷衍着，“操这心干嘛，反正有李局长”。
　　陈婷对此嗤之以鼻，“他能做什么，办公室里就这么几个干活的，回去不照样还是安排我们加班”。
　　话虽直白，却也是实话。
　　李盛是不管这些的，就是真闹起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理会，只管工作推进情况。
　　可怎么说呢，总不能事事尽人意，要顾意茗看来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至少李盛为人还算公正，实事求是不搞背后给人穿小鞋那套，人也大方，劳动了谁就会补贴，比起她从前那些朝不保夕，还要担心自身安危的工作，已然算得上是不能再好了。
　　工作嘛，可就是那么回事。
　　当然了陈婷还年轻，和他们这些有老有小，奔波忙碌于生计的人不同，顾忌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免不了嘴上喜欢发发牢骚。
　　顾意茗安抚着，“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内里什么情况彼此都知道，但不满的说再多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他们都不是能更改工作现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