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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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未能打起来的大战，最终以长岚的自尽，青丘真正大国主尘意的赶到而落下帷幕。
有惊无险地阻拦玄妖大战与伏阴灭世的阴谋，本该大肆庆祝，白晓生却显得有些强颜欢笑，在雁回不厌其烦的追问下终于将心事娓娓道来：
“长岚……他和我，都是被预言所害。”
浮想旧日阴霾，白晓生难得郁郁寡欢：“伏阴为了夺取我的真身，亲自设计了那个预言。自小所有族人都称我为恶童，信誓旦旦地说我有朝一日必会招致灭族之祸。在荆棘林的那十年里，我所想的也只有证明自己不是恶童这一件事。直到那天我终于有机会逃出来，那是我生命里第一次反抗伏阴，可我却因此变为真正的恶童。”
他说这话时已褪去了带刺的不甘，更多是对往事的喟叹。雁回似要开口，白晓生知道她想安慰什么，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要劝说是他们害我在先，但我造的杀孽远不止这一件。”
“寻找玄妖有情人取幽冥赋时，一开始我还很有耐心，可到了后面我渐渐开始不耐烦了，不忠诚者、杀；不贞洁者、杀；心性不坚者、杀……
我数不清上辈子有多少无辜的玄妖有情人死在我手里。甚至后来我会想，这都是我的报应。因为我干过那么多恶事，滥杀无辜，所以我才配不上你，配不上拥有你的喜欢。”
雁回指尖轻抚过他紧蹙的眉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喜欢你是出自我自己的心意，只因为你是你，你曾救过我，你待我很好，你愿意为了我去改，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这些就足够我喜欢你了。”
白晓生静默许久才低声问：“对不起……你会因为我曾经做过的错事而恨我，讨厌我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甚至有些颤抖，像在主动示弱博求她可能的心软。
“确实是错事，而且是很过分的错事。”雁回眼看白晓生情绪颓然低落下来，像被雨淋湿的小狗让人心生怜惜。
她强忍住抱一抱他的冲动，板起脸接着说：“但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该向我道歉。你杀的那些玄妖有情人也有亲人、有朋友、有父母吧？你真正对不起的是他们，如果他们来向你寻仇，我是不会向着你的，我会押着你去向他们赎罪的。”
白晓生双眼渐亮，漆黑瞳眸中闪动着隐隐的水光。他猝然紧拥雁回入怀，把头埋在她颈间拱了拱：“谢谢你……雁回，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雁回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这样就叫对他好了吗？他之前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温柔地拍拍他的头：“没事没事，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只是我突然想起来——”白晓生松开她，后退一步绽开单纯无辜的笑容：“现在是三年前，我好像还没疯到杀有情人那一步。”
雁回：……
总觉得又被他坑了。
白晓生见她隐约要生气，赶紧转移话题撒娇：“雁回，你今日这么护着他，我吃醋了。”
“他”自然是指天曜。雁回气笑了，大敌当前他竟还能吃这没头没尾的醋。可思及前世他看到她和天曜在一起心中该有多么折磨，她又感到心底酸得发麻。
雁回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浅吻，吻在了他的酒窝：“还吃醋吗？”
白晓生呆住了，颤手触碰她吻过的地方，晕晕乎乎地要求：“再亲一下。”
雁回轻笑，手指扣着他的后颈覆身而上，这一次吻在他的嘴唇。他们相拥而吻，唇齿交缠。
亲吻，还是被心上人亲吻，从未经历过此事当接吻仅仅是双唇相贴的白晓生被雁回侵入唇瓣时脑中一片迷离混沌，几乎忘记了呼吸，任由雁回灵巧的舌头在他口中探索，尽情攥取着他的气息，他的身体也因她的触碰而浑身战栗。
一个交换气息的深吻结束后雁回放开了他，白晓生却不舍松开环抱她的手，眼神依恋，眸中似有若无地泛着雾气，似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雁回看他这样，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慌乱退开几步，仓促地甩下一句：“早点休息吧，晚安。”
独留白晓生在原地茫然地回应：“晚安。”
声音中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白日，正值停战关头，青丘王城因此加持了重重守卫，处处戒备森严。王城百姓都在家中闭门不出，街上一丝人影也无，雁回和白晓生出行倒没受到半分阻拦，许是大人物们事先知会过。
雁回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走走蹦蹦，身姿轻灵得如同一只鸟雀。她兴致勃勃地同白晓生说起弦歌依她所托寻找大国主之时，是凤千朔请出了花为中的凤凰残魂才得以击败长岚派出的追兵。
送别了凤凰遗魄，凤千朔本还有些悲伤，可待见到抚养弦歌长大的尘意国主——他未来的老丈人，就激动得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了。
“说起来，凤千朔此番来青丘，本是为了向国主提亲，谁料意外撞见了政变。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待事了后，他与弦歌的婚事也将提上日程了吧。”
眼见交好两世的好姐妹喜事将近，雁回虽有不舍，却也欣慰于这次能亲眼看她缔结良缘，难免感慨，忆起了上一世与弦歌的初见：
“我与弦歌初识在忘语楼，那时楼里的柳姐姐被世家纨绔缠上，我看不过出手，打坏了楼内不少东西。弦歌也未怪我，她说这么多年来，像我这般对妖无偏见的玄门人，她是第一次见。”
“弦歌是尘意国主从玄妖两界战场上收养的孤女，我呢，是我师父凌霄从山野里捡回的孤女。我俩一见如故，聊了好多好多。我说自幼流浪所见，只觉人与妖并无分别。若不是一些好心妖怪的接济，我恐怕根本活不到十岁被我师父捡回去。”
雁回双掌交叠，眉眼间遍是春意盎然：“说起这个，我印象极深的还有一事。幼年时我曾在人界小镇乞讨，到处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吃。当时有个漂亮的妖怪哥哥看起来凶凶的，心地却很好，没说几句就给了我两个包子呢。”
静静聆听她诉说往事的白晓生听到此处脚步微顿，神情犹疑起来：“你那时……是不是约莫七八岁？”
“是啊，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白晓生呆愣片刻，随即忙不迭地摇头：“不，我什么也没想到。”
“想到了什么，告诉我啊！”
“真的什么也没有……”
白晓生偏头躲闪雁回狐疑的眼神，只因他终于从久远的过往中翻找出了一段微不足道的回忆，一段他现下知道了事主是谁，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回忆。
初寻玄妖有情人之际，刚获得部分自由的白晓生对人间还充满了好奇。伏阴尚虚弱，对他的管控也不甚严格，他常常能在寻找有情人途中在凡尘找机会吃喝玩乐。
结束一次幽冥赋考核后，那对情侣竟问能否送他们回家，白晓生大手一挥给了他们路费，回去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什么都未得到还要倒贴钱。尽管钱是从城北首富库房里顺的，得来轻松得很。但他还是觉得不舒心，寻了处落脚的地方点了一屉包子坐在摊边吃着，苦恼地想该去何处找下一对有情人，嘴里的包子都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哪里来的小丫头，买不起就别看！”忙碌的小摊老板往外赶着人，白晓生才发现一旁有个穿着脏衣的乞丐小女孩盯了他许久，眼睛亮亮的，他觉得有趣，制止了摊贩。
“喂小姑娘，你很想吃这个？”
雁回已观察很久了，她想不明白这个哥哥长得这么漂亮，又吃好穿好的，为什么唉声叹气这么不开心。要是她天天有这么好的包子吃，她一定天天过得开心。
听到白晓生的问话，她期待地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她知道在大人眼中自己应该算是长得可爱，有些好心人是会看在她可怜的份上施舍一点的。
“大哥哥，这么多包子你能吃完么？吃不完的话，可不可以分我一些呀。”
白晓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本就是未长成的少年，自然也有少年心性：
“什么大哥哥，我可是妖怪。嗷呜——”他张牙舞爪做了个恐吓的表情：“妖怪可是会吃人的，你不怕我把你吃了？”
雁回却只是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他，眼里不见一丝害怕：“那妖怪哥哥，你会吃了我吗？”
他该说什么？应该接着吓吓她的，但话到嘴边，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雁回见他不说话，鼓起勇气接着恳求：“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的，我力气很大也会做活儿。只是，只是我需要先吃饱……”
白晓生看着她努力又渴求的眼神，莫名想起自己在影村时，看别家小孩有吃的有玩的，他也想向娘亲撒娇，但娘亲从来都只会叫他忍耐。慢慢的，他就不敢再提任何要求了。
他忽然觉得无趣，也不想再逗弄她了。
白晓生叫来老板把剩余的包子用油纸包起来，丢给那小姑娘：“反正我也吃不完，送给你了。做活就算了，你这小胳膊小短腿的能做什么。”
雁回“哎”了一声喜笑颜开地接过：“谢谢妖怪哥哥！”
她就说，人既然有坏人，那妖怪中，自然也是有好妖的嘛。
白晓生忆清往事，不觉面红耳赤起来。不久前还同雁回夸下海口说要如何如何照拂幼时的她，谁料想他们还真有过一段缘分。
只是……他虽没像雁回说的那样杀她，但态度着实算不上好，更遑论带她走之类的话了。要他开口认下那是曾经的他，白晓生是断没脸提起的。
雁回还想再追根究底，却在目光触及白晓生微红的双颊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妙。
啊，身穿白衣，长相俊美，年龄也对得上，该不会……
追问声霎时卡住，一人一妖似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一路相对无言，直到堪堪带起别的话头才勉强将这事盖了过去。
雁回只觉面上滚烫，往事戳穿后再无对温馨记忆的半分怀恋，心中只余浓浓的懊悔。
要你贪吃！少吃几个包子又不会怎么样的嘛。她暗暗骂自己。
挑起两族纷争的罪魁祸首长岚已死，妖龙无辜却无端被封印一事连素影真人都已亲口承认，此事乃玄门理亏，他们已经没有足够开战的理由了。
素影清醒后只说要回广寒门，带着一众弟子押着凌霏离开了。纵使仙门再多，有一战之力的却只剩下辰星山，面对无数妖众即便打起来也难有胜算。
更何况雁回在战场上说的那些话，令所有的人族、妖族皆心中骇然。难以置信，却又不敢不信。这场大战若是真打起来两败俱伤，令邪修渔翁得利，可以预想到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下都有了计较。他们从小所受教导告诉他们，手中的剑是为苍生而战，而非为私欲而战。
青丘国主与龙主态度温和，派了使者来邀他们和谈。玄门门主们互相对视，各自蠢蠢欲动却仍旧心怀犹疑。
凌霄在一片浮动的人心中站起了身，他的话如一锤重音，敲下了两族将来数百年的命运，也以一己之力承担下了数百年的责任。
“我去吧，我去与他们和谈。”
不光是玄门这边不想打，妖族也不想打。青丘本是狐族地界，这次因龙主遇害一事，众多归隐远居的大妖都聚集了起来，结果从头到尾只是长岚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们现在谁也不信了，就连龙主，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妖也窃窃私语着怀疑，他真的有这么天生尊贵，值得群妖为他而战吗？
和谈首日，两族分别以尘意和凌霄为首，战力七星以上的玄门人与妖族中法力高强者皆参与了会谈。雁回和白晓生也一同出席了。雁回说自己是玄门人，灵力却来自妖族的护心鳞，她本没有资格插手玄妖两族的纷争。但此事涉及到黑气灭世，她才不得不管上一管。
至于白晓生，他是弃暗投明的邪修，他带来的关于伏阴的情报与玄妖两族多年未解的谜团一一对应，加之长岚自杀前的那些言辞，让黑气灭世的预言又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玄妖两界要签订和平契约一事不得不提上日程了。但起码达成和平的共识是所有人都无异议的，往后要长期商议的，便是两族相处的诸多矛盾细节了。
一日过去，和谈暂时告一段落。雁回长舒口气，她实在不善应付这么正式的场合，还是更爱四处闲逛打架。所幸之后那些商讨只需交给大人物们去操心就行，和她和白晓生都没有太大关系了。
“雁回。”
凌霄喊她，这声呼唤让雁回一怔。在恢复上一世轮回记忆后她还未想过该如何面对凌霄。她的师父死在了那场大战里，这是她曾经最为痛苦最不愿回想的一件事。
雁回微微张口，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喊的声音，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怎样的话语去表达她的情感。
“……师父。”
她还是喊出来了。这一声师父跨越了时间，跨越了两世轮回，跨越了数不尽的恩怨，她曾在梦中喊过无数遍，如今终于对着凌霄喊出来了。
凌霄有些诧异，雁回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痛苦悲伤的，但又满含欣慰与幸福。这让他心头猛地一颤，很想去安慰她告诉她师父还在，却不知这情绪是从何而来。
他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徒儿不知何时已长得这么高了，不需要低头弯腰，他也可以做出鼓励的姿势。
“做得很好，雁回。我很为你骄傲。”
……
“瞎说什么呢你这妖怪，我师妹怎可能与你在一起！”
雁回与凌霄叙旧完回去找白晓生，却发现他已被她的师兄师姐包围。起因是子辰问他与雁回到底是什么关系，白晓生说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有情人，不信你看，青丘刚现世的秘宝幽冥赋都写明了持有者是我们两人呢。
别说古板的子辰不能接受，子月更不能接受。她才不管什么青丘秘宝，只知道她的死对头雁回被一个妖仆骗走了，亏她从小还将她视为强劲的对手，雁回实在太丢他们辰星山的脸了。
她决定不再把雁回当对手了，雁回不配。绝对不是因为雁回有能与素影一战的实力。
“你一个妖怪竟然还想跟玄门人在一起，雁回那傻子定是被你骗了！说，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子月蛮横地责问着，骂急了还伸手想去拧他的耳朵。白晓生躲避着她的动作又不敢对雁回的亲人出手，见雁回过来，赶忙哭唧唧往她身后躲：“雁回，她欺负我——”
雁回哭笑不得，昨日刚提及儿时记忆带来的心虚被他当下的行为冲荡得稀碎。她胸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就算真是白晓生又如何？谅他也不敢拿这事来取笑她。
她护住白晓生，开口向子月求情道：“子月师姐，虽然你是我的好师姐，我知你最向着我。但你也不能欺负白晓生啊，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种种猜测议论纷起，子辰已经怀疑人生了。雁回也不在意，她一向叛逆惯了。何况她知道她的同门并没有恶意，只是暂时不理解罢了。
白晓生被她当众昭告了身份，理顺躲避时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抚上胸口向雁回的同辈们微笑点头示意。
子月的耳根红了：“谁，谁是你的好师姐了？什么向着你，我平日最是讨厌你，自然也讨厌你的妖仆。你竟还说什么喜、喜欢……”
她跺跺脚，羞恼道：“喜欢一个妖仆，还说得这么大声，你真不害臊！”
雁回只是笑着将她娇俏的情态尽收眼底。子月对她从来是别扭地关心着，尽管未说出口但她能感受得到。没人知道她在上一世受鞭刑之时看到子月来给自己送饭有多感动，也没人知道她在黑气灭世之际重见师兄师姐得知辰星山还在时有多么欣喜。
这些痛苦折磨与欢欣鼓舞交织的记忆，只她一人知晓便好。
她赖皮地抱了上去，子月一脸嫌弃，竟也没有躲，任由她抱着自己撒娇。
“师姐——我想吃包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定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