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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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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塘正儿八经的第一顿,是在当地的一家火锅店。
鸳鸯锅放在中间冒着腾腾热气,涮进去的菜还没熟,光听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就觉得很有食欲。
余愿出门前流鼻血的事情没告诉任何人,林琳不在,也省去编一通谎话。
她配水吃完药才出来的,离家前赵女士千叮咛万嘱咐要记得吃药,中午也还是忘了。
在家有爸妈盯着,出来玩儿难免会忘,余愿给手机订了早中晚吃药提醒,确保万无一失。
林琳拿筷子指了下锅里,“这个牛肉看着好嫩,要不要再点一盘儿。”
姜南开了瓶汽水,摆出一副大款的豪横,“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真的假的,那可太不好意思了。”林琳嘴上跟他客套一下,下一秒开始点单,“那除了这个牛肉,我再要一碗冰激凌。”
“真不是我抠啊。”姜南看了眼跟前的红油锅,提醒说,“这火锅混着冰淇淋,别给吃坏肚子了。”
林琳考虑小会儿,觉得有几分道理,“那倒也是,换成椰奶清补凉得了。”
“点四份吧,一人一份。”姜南说。
林琳看着菜单,有那么些许为姜南同学的钱包担忧,“这家店的清补凉……28一份。”
“既然出来玩儿嘛,就什么都尝一口,点吧。”姜南的小金库这会儿充实得很,虽然从小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但出门在外,老爸告诉的从来都是,开心最重要。
姜家的快乐教育,贯彻在每一个细节里。
林琳向服务生重新点了这两样东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拿起手机,在微信群里翻起某条攻略。
“攻略上说这不远处有个寺庙,听说求财特灵,好多人都特意起个大早,去争当天第一炷头香。”林琳提议,“要不明天第一站,就这儿。”
“好啊。”姜南没什么意见,“不过,咱们四个高考生,是不是当务之急该拜文殊菩萨啊,求个高分。”
“嗯……”
林琳刚想说什么,目光看到姜南旁边的陈同学,又把嘴闭上了。
毕竟……成中准状元马失前蹄,当人面说这些分分分的,不太好。
这戛然而止的话题带来片刻安静,桌上四人只听见火锅沸腾的咕嘟声。
“那什么……”姜南也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陈知让,虽然本人神情淡淡,并不在意,但他还是打圆场般拿公筷夹了几筷子羊肉下锅,“当我没说。”
陈知让微垂着眼玩手机,睫毛在眼下盖出一小片阴影。
此时抬眼,还是那般闲散口吻,“有文殊的话就一起拜。”
“不用这么客气,整得我都过意不去。”陈知让放下手机半开玩笑,说话时嘴角一扬,全然少年气。
服务生端着四份清补凉上来,这小插曲也随之翻篇儿。
先拜财神还是先拜文殊,就等明天到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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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塘古镇,晚上的风景才是一绝。
四通八达的小巷接连亮起昏黄灯盏,推车的小商贩三三两两挤在路口,煮玉米烤冷面冒着白烟,尽是人间烟火气。
晚上八点四十五,余愿先一步从火锅店离场。
她手机闹铃响了,备注,吃药提醒。
赵女士帮她带的那些药没来得及整理,也不好每盒都随身带着,余愿出行一趟,相比别人总是要更麻烦些。
她在路边药店买了几个小分装盒,可以用来提前配好下一次要吃的药。
这种零碎的小东西,事先想不到,只有在用的时候才会想起。
余愿回房间,倒水,吃药,做完这一切顺手推开窗户,透透风。
手机震动,余愿拿起来看。
CZR:【你在房间吗,有个东西给你。】
余余余余余:【在。】
半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余愿开门,见陈知让站在门口,少年高高瘦瘦,却也挡了大半走廊的光,刚在手机上知道他要来,但没曾想这么快,“你们这么快就吃好了。”
“本来也吃差不多了,你走没多久我们就撤了,姜南他们两个在前面路口买玉米,跟老板唠起来不肯走了。”陈知让懒声笑着,伸手递了个盒子过来,“觉得你戴挺合适的,就买了。”
余愿迟疑接过,深红色的盒子打开,里面是条手串,中间带一个莲花形状的小坠子。
之前老余喜欢收藏这些,耳濡目染,她认得这是白玉菩提。
这般成色质地,算得上佳品。
他们目前都是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学生,余愿不想让他破费,微蹙起眉,“这个东西,不便宜吧。”
陈知让不了解这些手串渊源,只单纯觉得好看,“也还好,喜欢就拿着。”
东西已经买了,样式也确实漂亮,余愿不好让他拿去退了,驳他面子。她把串子拿在手上,触感微凉,“那等有机会,我请你吃东西。”
“行。”少年门口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也不说进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别开眼,又挪回来,伸手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子,“你刚刚说回来吃药,能告诉我,你生什么病了吗。”
他向来懂得分寸,说完又补了句,“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一条菩提手串,换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这买卖听起来很划算。
余愿往后退了两步,让出小片地方,“可能说起来有点麻烦,要不你先进来坐。”
陈知让长腿迈进来,门内空间都显出几分压迫。
余愿随手拉了把凳子给他坐,用尽可能短的话给他讲了下自己的前半生。
最后三言两语,做个总结,“简单说呢就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病,基因里带的,只不过症状小时候没显出来,不好治,各种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运气好的话就当个药罐子,吃一辈子药,也能和正常人差不多一样,将就活到老。”
“运气不好的话就……”
很难说了。
毕竟谁也赌不起自己就是那个被天神眷顾的幸运儿。
少年身高腿长,这会儿人坐着,手随意搭在腿上,微弯着身听她讲话。
余愿不想把事情说得过于苦大仇深,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其实还好,我目前属于第一类,日常吃药维/稳,没什么大问题。”
别人听完这些可能会安稳她,又或者眼神里多少带着同情,体恤她的不幸。
此时少年抬眼,墨色的眸子如同刚才那般干净,纯粹,不掺杂任何对弱者的同情,好似平常朋友间唠两句闲话,“那你无聊的时候,都想做些什么。”
一时反应不过来,余愿跟着重复一遍他的话,“无聊的时候……”
“无聊的时候,我其实挺想学坏的,想去把头发染成蓝色,想夜不归宿喝到烂醉,去做那些不三不四,别人认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余愿说。
她见陈知让微怔一瞬,然后勾唇,偏头笑了。
他笑起来有个梨涡,很有感染力,余愿也跟着笑,“看不出来我还有这种想法是吗。”
“看不出来。”陈知让点了点下巴,懒懒散散的,“你看着比我更像好学生。”
不论分数,是指老师和同学眼中那种踏实努力,端庄稳重的。
余愿看上去就是那种人。
如果随手抓个路人问,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像班里根红苗正的好学生,路人估计会眉头紧锁地在二人之间狠狠纠结一番,最终把票投给余愿同学。
他唇边笑意未散,故意问她,“现在无聊吗。”
余愿没懂,愣愣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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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轰鸣如刀锋刺破黑夜,余愿耳边灌满呼呼的风声,少年衣摆被风吹动,机车头盔下,是他那张清俊的脸。
彼时民宿的灯光照下来,衬得他瞳色稍浅,陈知让黑发垂在额前,右侧鼻梁上有颗淡色的小痣,他笑得闲散,有些痞气,“走,带你学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