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十年春》岁青梧

17、戏说烟雨（七）

　　铁柱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多待下去了，太伤心了！

　　月亮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渡上了一层银色光辉，繁星点点，在苍穹之上熠熠生辉。

　　而夜幕之下，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辉煌的街市，晚风袭来，吹拂着高挂着的各色花灯悬空摇曳。

　　“喜欢这个？”

　　江无妄的嗓音温润如玉，宛若磨平了棱角的玉石，又仿佛是高山冰峰上消融的雪水潺潺流下，堪比这撩人的夜。

　　岑慕宁侧身抬首，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她也不禁笑道：“我还没有放过河灯呢。”
　　京城可没有这习俗，也没有这般绵柔悠长的河流。

　　江无妄看着花灯说：“徽州的风俗与京城不同，江南多水，这里的人们常常放河灯以祈福，或者向故去的亲朋好友寄去思念。”

　　莲花样式的河灯散发着幽幽的粉光，映照在岑慕宁柔和的眉眼，她的眼眸中流转着光辉，好似蒙上了一层惆怅。

　　“是么？但他们收不到的。”岑慕宁垂眸轻声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收不到呢？”
　　江无妄知道，此刻的“他们”早已逝去，连同过往的热血与忠诚，但“他们”也从未逝去，一直等待着一个结果。

　　岑慕宁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蹙着的眉头也稍微舒展，她对着那商贩说道：“就要这个了。”

　　“好嘞姑娘，姑娘想写些什么字？”

　　岑慕宁一愣，还需要写字？

　　江无妄解释：“宁宁，把你想写的心事和祈福都写上去，心事会随水流飘荡至远方，而祈福则会被上天看到，保佑赐福。”

　　“这算是迷之相信吧，祈福什么的一点用也没有！”她的语气有些激动和恼怒。

　　想到祈福二字，岑慕宁总是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她亲自去栾台寺素斋三日求来的平安符。
　　她亲自把平安符塞进谢京昭的手中，可上天并没有把她的少年带回来。

　　江无妄拿出银子买下了两个河灯，他向老板借来了两支毛笔，蘸了墨后递给岑慕宁一支，随后便带着岑慕宁一同前往河畔。

　　“写些东西吧，至少是份心意。”

　　望着江无妄此刻温和的笑容，岑慕宁似乎是被蛊惑了一般和他一起跪坐一旁，提笔写字。

　　江无妄写得很快很流畅，但她不知道内容，看着自己手边的河灯，岑慕宁思索良久，半晌才开始写道：
　　“愿沉冤得雪，德怨相报。”

　　她会为谢家平反，为赤霄军讨公道，把她的少年清清白白地带回来！

　　写完后又忽而抬头看见了一脸认真的江无妄，她又犹豫片刻，随即补充道：
　　“愿余生平安顺遂，他朝安康。”

　　她感谢江无妄，相同的目标，却又温柔至极，倘若一切顺利，她希望江无妄可以依旧不染纤尘地回去。

　　落笔无墨，隽秀工整，一笔一画皆有章法。

　　不知为何，或许是这古老的习俗也有了魔力，落笔那刻，心中的苦闷果真消散了许多。
　　岑慕宁露出会心一笑，抬头便闯入了一双幽深有潭水的眸子，此刻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

　　岑慕宁顿时觉得两腮发热，下意识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多久了？”

　　“不多久，从你傻笑的时候开始。”

　　“………”丢人了！

　　江无妄扭头爽朗地笑着，伴随着微风入耳，仿佛揉碎了星河般闪烁，让岑慕宁的心绪也随风飘扬。

　　“走吧，放河灯。”

　　他率先起身走到河边，黑夜里的花灯格外明晰，皎白的月倒映在这长远的河流中，随着一层层翻涌的波浪窜动着，顺着水流望去，竟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湖水，平静无波。

　　星星点点的河灯闪耀在河流中，顺流而下汇入汪洋，每个花灯下都写着寄语，它是思念的寄托。

　　两人一同放走了河灯，目送着写满墨字的莲花向远处前行，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心烦与困厄打不倒他们，而那是通往成长的路。

　　忽然想到了什么，岑慕宁仰望着身姿笔直如同劲松的江无妄，见他衣袂飘飘，岑慕宁不禁好奇地问道：
　　“江无妄，你写得是什么啊？”

　　他久久凝望着远方，并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笑道：“这可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岑慕宁向来受不了这种秘密，越是不告诉她，越是让她心中瘙痒。
　　但最终，她忍住了，万一不灵，岂不是她的过错？

　　良久，不知道江无妄内心想了多久，也不知岑慕宁赏河灯赏了多久，只是人烟逐渐稀少，叫卖声也逐渐停歇。

　　“宁宁，我们该回去了。”

　　“嗯。”

　　由于两人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马车，导致他们必须星夜赶路回官府。

　　逛了一整夜，岑慕宁回去的路上都在犯困，时不时还一头栽在江无妄的身上，江无妄本想背着她回去。

　　“宁宁，若是实在受不了了，就让我背着你回去吧。”

　　“不……不必了。”岑慕宁顿时又清醒过来，这种情况太不好意思了！

　　说完后立马大步朝前走去，只留下江无妄一人无奈的在后面笑笑。
　　“慢着些，不着急。”

　　许是岑慕宁走得太急，又或者是她一时窘迫而想着快些走，导致小跑冲到了前面，她竟然把江无妄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等她回过神来时，蓦然发现，身旁一片漆黑，除了抛洒在地面上的月光外，便没有了其他的光亮。
　　四处张望，黑夜遮住了她眺望江无妄的视线，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岑慕宁虽然并不害怕黑夜，但此刻也稍微有些紧张，周围一片寂静，唯有虫鸣声放声周边，停不下来。

　　干脆她停下来等等江无妄，在她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一段时连时断的吱呀声传入耳畔，仿佛就在她周围不远处。

　　岑慕宁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辨别声音的来源，仿佛就在她身旁的不远处。

　　她看向身后的一个胡同巷道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
　　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仍然在响动，岑慕宁悄然躲在一旁的大树后。

　　随后探出一个脑袋悄悄打量着漆黑巷道里的情况，正当她什么也看不清时，那阵奇怪的声音突然之间消失了。

　　一只手猛地捂住了岑慕宁的嘴巴，把她往后拽去，硬生生地抵在树上。
　　岑慕宁的双眼猛地睁大，她刚要挥拳打过去，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少年逆着月光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把她整个人包裹在怀抱中。
　　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随后便抬眼朝外打量。

　　见到是江无妄后，岑慕宁才敢松了口气，江无妄的手劲也逐渐减小。

　　少年身上的清香扑鼻而入，不禁让她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心脏砰砰直跳，但即便刚才的情况，她也没有如此紧张！

　　许是见到外面的危机已经解除，江无妄拿开了捂住她的手，小声道：“如何？”

　　岑慕宁太累了，此刻有些发懵，听到江无妄的声音后又愣了片刻，随后才讪讪地摇了摇头。

　　江无妄上下打量了一眼岑慕宁，见她无事才松口气。
　　随即意识到此刻他们俩的距离有些太近，于是赶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岑慕宁赶紧找了个话题说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在哪儿吗？”

　　江无妄凝视着远方的黑夜，轻轻点头，温声道：“天太黑了，看不太清楚，但恐怕是注意到了我的靠近，所以才往这边靠近。”

　　话未尽，他便陷入沉思，此刻已经是深夜，正经人不会选择现在出现在一个漆黑的巷道了，或许是………他们！

　　岑慕宁也在回想刚才奇怪的声音，像是从一扇老旧的木门被人摆动的声音，又或者是什么东西在摩擦。
　　总之很模糊又很有规律的声音。

　　“宁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在明，他人在暗，再待下去恐怕对我们都不利。”

　　听到江无妄也有些严肃地开口，岑慕宁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吧，哦对了，你得记下地址，我……”

　　见她欲言又止，江无妄疑惑地问道：“嗯？怎么了？”

　　岑慕宁的声音此刻纤细无力：“我是路痴，记不得路。”

　　换句话来说，她容易迷路。
　　的确，江无妄刚才过来的时候便见她独自待在这儿，恐怕也是因为迷路才不敢随喜走动。

　　江无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打趣道：“哦，我明白了，为夫以后负责带路，夫人记得跟在为夫身后便可。”

　　岑慕宁闻此不禁抬眸朝他瞪了一眼，随即转身就走，连同刚才的意外也不再考虑。

　　而黑暗中，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正在偷偷打量这两个人，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投注在他们身上。

　　刚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的江无妄不禁微微顿了一刹那，侧脸转过一点点。
　　随即又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向前赶上岑慕宁，护在她身边。

　　翌日将近辰时三刻的时候，岑慕宁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起床，没有白芷紫苏在身边，她需要自己处理好所有的梳洗。

　　往身旁一看，果然，江无妄早已经出去了，真是一点也不松懈！

　　刚一开门，便见两个自称是徽州知府苏大人派来的丫鬟堵在门口，手中端着食盒，说是送来的早饭。

　　“多谢，先放里面吧。”转念一想，还不知道江无妄吃过早饭没有，于是岑慕宁便趁着那两个丫鬟没有走的时候问道：“请问，我家夫君呢？”

　　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恭敬地低头开口道：“江大人和苏大人一同去灭火了！”

　　刚刚睡醒的岑慕宁此刻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禁重复道：“灭火？！什么时候？在哪里？”

　　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想道：“今天凌晨才报的案，听说好像是一个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