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坠我》温琰

13、第 13 章

　　“啊？”

　　女孩气喘吁吁的抬起头，眼睛比夜晚的灯光还要明亮几分，充斥着欢喜和信赖。

　　周知衍不由自主的顿了顿，把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目光晦涩，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犹豫半响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

　　虽然周知衍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没事的样子，但是程念看到他倦怠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她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挽住少年的胳膊。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那就一起回家吧。都这么晚了，姜姨应该早就做好晚饭了。”

　　不知是因为女孩的笑容太美好还是今天的晚风格外温柔，周知衍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就这样被挽着手牵回了家。

　　仿佛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妥协。

　　--

　　今天周末，程念一觉起来发现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风把树枝刮的东倒西歪，从窗户俯视下去街道上一片湿漉漉的水色。

　　街上行人打着的伞变成一朵朵五彩斑斓的蘑菇，在柏油马路上盛开绽放。

　　程念站了一会儿才从这不算亮堂的光线里抽出身来。

　　洗漱出来客厅里空荡荡的，周知衍不在，姜姨最近家里有事请了假也不在。

　　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人。

　　桌面上放着一个袋子，看包装是周知衍常吃的那家外卖。

　　手机里播放着英语听力的选段，程念坐在桌边拆开袋子拿了一个包子叼在嘴里。

　　忽然一张浅色的便签从包装袋侧边掉落地上。

　　她弯腰捡起，纸上是熟悉张扬的笔迹，是周知衍的留言，说周末要回家里住让她一个人注意安全。

　　程念将纸条折好，用手机预约了隔壁中学门口雪糕店的兼职面试。

　　就算接受了周知衍慷慨的帮助，她也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当一只米虫，努力寻找可以偿还的机会。

　　生活的轨迹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改变。

　　从前慌乱驳杂的灰暗仿佛已经成了远古世纪最不值一提的点缀。

　　迎接她的是无限光明的新生。

　　带着喜悦蓬勃的生机开辟出前路。

　　天气预报说今天全天都有雨，空气中散发着闷热，程念出门时特地带了小手持风扇。

　　雪糕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程念走进店里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一只雪白的猫咪从桌上跳下，悠闲地舔舐着前爪的毛。

　　异色瞳孔在阳光下反射出琉璃般的光线。

　　惬意而又傲慢。

　　“喵？”

　　程念轻声逗弄，将雨伞放到门边的收纳篮里，抱着包往前走去。

　　小猫似乎不怕人，主动走过来蹭她的腿。

　　“很少看到雪团这么亲人的时候。”一道带着笑意十分好听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帘子后走出来，身上系着一条咖啡色印着店名的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刮空了的奶油盆。

　　看样子刚刚是在后面处理食材。

　　程念连忙站起身，

　　“您好，您就是这家店的店长吧？我是来应聘兼职店员的。我叫程念。”

　　女孩看得出来有些紧张，正拘谨的站在一旁。

　　钱辰和煦的笑了笑，向她点头，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店长钱辰。你的简历我已经看过了，工作时间是每周末，如果没问题的话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店长看起来很年轻也很好说话，名字叫雪团的猫咪见到主人一直蹲在旁边喵喵的叫着。

　　“雪团，现在不能抱你。我在工作。”

　　男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指了指手里的残留着奶油残渍的盆子。

　　程念飞快地点点头答应下来，“我没问题。”

　　钱辰给她指了一下柜台，“新的围裙在第一层，洗手消毒，等会教你怎么打冰淇淋。”

　　上午店里本就没有什么客人，又碰巧遇到下雨天，客人更少。

　　正好给程念腾出空来学习。

　　店里播放着安静轻柔的曲子。

　　程念把制作好的冰淇淋铺在容器中，倒上特制的榛果巧克力酱。

　　刮刀匀速而又规律的翻动着，乳白色的冰淇淋逐渐显露出立体漂亮的纹路。

　　窗外仍旧是寂静沉默的街道，偶尔有雨滴落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操作台上的机械面板映照出程念认真的倒影。

　　她低着头，眉目凝聚出一抹认真，卷翘的睫毛微微垂落，划出柔软的弧度。明明是乖巧软糯的长相，却无端的透出一股子倔。

　　程念翻动着剩下的奶油，准备做下一种口味的冰淇淋。

　　带着筋道的触感和静谧宁和的氛围让她想起小时候过年时帮着邻居奶奶揉搅的面团。

　　那时候外婆过世，她跟着父亲搬到城里的新家。可是新家里也没有她的位置，殷美如看不惯她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拐着弯的将气撒在程念身上，非打既骂。

　　幼小的程念学会了独自一人在弄堂里写作业打发时间，有时候在石板阶上一坐就是一下午，隔壁的奶奶见到她总会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把她叫到家里。

　　有时候给一颗糖，有时候是孩子们最喜欢吃的零食。

　　新年的时候有远方的亲戚来拜年串门，殷美如照例不想看见她，于是程念拎了书包钻进巷子里，被邻居家的奶奶逮个正着。

　　“小念啊，来帮奶奶包饺子。”

　　回忆是热气腾腾的，充满了面粉一般干燥温馨的气息。

　　……

　　“奶油搅拌的差不多了，倒进去。”

　　钱辰在一边指点。

　　“今天试试这款抹茶。”

　　绿色的抹茶粉加进冰淇淋中搅拌均匀，丝滑的奶油闻起来有股清苦的茶香，上面淋上坚果碎，看起来十分诱人。

　　门口的风铃响起，小店迎来今天第一位顾客。

　　被绿色的抹茶吸引，新的口味很快售卖出第一份。

　　“您的抹茶开心果请拿好。”

　　“滴~”的一声，扫码付款到账。

　　雪团依旧趴在桌上，毛茸茸的尾巴顺着桌子边缘垂下，时不时轻轻勾起晃动一下，明亮的异色瞳孔盯着来往的人们。

　　程念留恋的看了它一会儿便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钱辰在旁边笑了一声，“抹茶开心果？”

　　程念脸色一红，她不知道新口味的名字，就用食材的名字随意拼接代替了。

　　“不如给新品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老板兴致勃勃的把打好的冰淇淋放进冷冻柜里，一排排不锈钢容器里堆满了各种颜色口味的冰淇淋，漂亮又勾人。

　　程念从面前的标签一个个看去，下意识的跟着思考起来。

　　钱辰手中拿了一张新的标签卡，手中的彩色水笔转了转，忽然转头，

　　“不如就叫可可西里怎么样？”

　　程念愣了一下，对上钱辰看来的目光呆呆的点了点头。

　　钱辰笑了一声：“不过就是起个名字，你看你紧张什么。”

　　说着，手中的笔飞快的落在标签卡上，新的名牌就做好了。

　　标签卡纸的角落印着一串绿色的气泡，放在柜台里颜色跟抹茶味的冰淇淋很般配。

　　一直忙碌到中午，客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展示柜里的冰淇淋逐渐减少。

　　钱辰请她去隔壁米粉店吃了碗炒粉，用他的话说这是犒劳新员工联络联络感情。

　　其它的饮品店老板都会遵循这个传统。

　　彼时程念正扒着鲜香多汁的米粉，听到解释眨了眨眼睛，

　　至于是不是所有的老板都会遵循这种莫名其妙的传统她不知道，她也没在别的地方做过兼职。

　　小店开在学校附近的美食街上，旁边不泛有各种各样的补习班。

　　到了下午补习班下课，天气放晴，炽热的阳光烘烤大地，客人就更多了。

　　店里的椅子三三两两坐满了人。

　　雪团被挤得不得不趴在柜台地下的空隙里睡觉，一副十分习以为常的模样。

　　有熟悉的客人学猫叫逗它，它也全不搭理。慵懒的吹着空调，舒服的眼睛都要眯上。

　　太阳的光线逐渐弱下，

　　橱柜里的冰淇淋几乎卖完了最后一份。

　　最后统计了一下今天卖出冰淇淋的口味和数量后程念就被告知可以下班了。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

　　拎着书包往公寓走去，冷落许久的手机被打开，屏幕上只有一条班级群消息。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程念抱着书包叹了口气。

　　刷卡进门，把钱辰送的一盒冰淇淋放到桌上。

　　屋子里没开灯，

　　程念似乎第一次回家时是这样的黑暗，

　　在此之前她从未感觉过这里竟然也能染上某种叫做孤独的气息。

　　智能面板关上窗帘，程念打开灯，

　　明亮的灯光驱散黑暗，

　　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一种错觉。

　　冰箱里有速冻的饺子，等水开的时间她掏出单词本背起了单词，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翻滚着，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眉眼。

　　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什么与之前确确实实的不一样起来。

　　直到周一早上八点，早自习的铃声都过了周知衍才姗姗来迟。

　　书包照旧被胡乱甩进桌膛，少年迷蒙又带着晨曦刚洗过的薄荷香气凑近。

　　“喂，课表借我看一下。”

　　发丝上还保留着水汽的潮湿。

　　周知衍说完便扯开距离，一边拉开书包一边疑惑嘟囔，

　　“第一节课是什么啊？”

　　“英语。”

　　程念把课表翻开递过去，接着转身的间隙偷偷看他.

　　周知衍似乎恢复了之前肆意的模样，校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点白皙的锁骨。

　　他单手擦了擦头发，将英语书拍在桌上，

　　笔袋不修边幅的散落着，

　　一身骨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在英语老师进来的瞬间端正坐好。

　　程念偷笑。

　　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十分严厉的女老师。每每上课踩着一双高跟鞋，犀利的目光穿梭在教室的每个人脸上。

　　并且总能在抽人回答时精准的点到上课溜号的同学，罚写抄袭绝不手软，惹得大家背地里偷偷喊她女魔头。

　　果然，半分钟后随堂测验的卷子已经发了下来。

　　“给你们十五分钟，到点停笔，别让我抓到有交头接耳的直接上黑板默写。”

　　严厉的嗓音是最好的渲染紧张气氛的工具。

　　程念的后背不自觉的绷直，坐的端正，一板一眼的开始默写起来。

　　正写到第三行，隔壁周知衍的胳膊小幅度的碰了碰她。

　　桌面下的手指比了个一。

　　程念:“……”

　　看得出来，某人的周末作业真的是一点都没背。

　　竟然连第一句都写不出来。

　　余光瞥见老师的位置，程念把试卷侧过去一点。

　　那边偏头过来看了一眼，很快就传来了刷刷的笔声。

　　英文单词拼写又长又复杂，周知衍看了一遍没记住，又偏过头正想再看第二眼时，后脑勺上被卷起的卷子敲了一记。

　　“干嘛呢干嘛呢？！明目张胆的在这儿给我抄是不是？”

　　英语老师怒气冲冲的抄起周知衍的卷子，

　　“你！conscience都不会写，还抄人家的……”

　　卷子被点的啪啪作响，

　　“你看看漏了一个c看没看到？”

　　说着，程念的试卷也被没收了。

　　老师看了看她的卷面，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对着周知衍道:

　　“周知衍你看看人家，都写一半了，你抄一句还能抄错。”

　　程念无辜的对周知衍看过来的眼眸眨巴两下。

　　英语老师看着他俩气不打一处来。

　　“程念你还包庇他抄袭，卷子都放人家桌上了！”

　　“你们俩，门口站着去！程念！监督他背课文，背不完就不要上我的课！”

　　……

　　走廊里，两人抱着课本面面相觑。

　　周知衍一副没回过神来的迟钝模样，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手中展开的书。

　　书页上，要背的那页课文长度足足占据了整页纸。

　　“这么长？？”

　　程念早就做好了这节课浪费的准备。

　　她站在门口靠着墙，垂眸听着里面的内容，一边对对着书本大惊小怪的某人投以叹息的目光。

　　不出意料，直到整节课上完周知衍都没能把整段课文背诵下来。

　　结局自然是被英语老师请去了办公室亲自教诲。

　　第二节是数学，饱受课间十分钟折磨的周同学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一回来就倒在了桌子上。

　　“程念。”从牙齿中磨出这两个字。

　　“嗯？”

　　周知衍哼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转过脸去。

　　小声嘟哝道:“……笨兔子。”

　　--

　　大课间的时候学校广播了关于大扫除的注意事项，顺便还宣传了一下即将举办的校内篮球赛。

　　班级列队里瞬间热闹起来。

　　“篮球赛！”

　　“上次我们和三班对抗赛的时候差一分就进决赛了。”

　　尖子班的原住民居多，但是除了学习成绩，似乎像普通班里那样擅长体育运动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个时候某些人总能抢占时机成为自带光环的主角。

　　比如说……周知衍。

　　“周哥！篮球赛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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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英语课惨遭滑铁卢后，某人终于又扳回一局。

　　开心的能当一朵太阳花了。

　　午休时候班级里开始统计篮球赛的人选。

　　因为三中历来重视学生的体育锻炼，篮球赛的受重视程度堪比期中考试。

　　大张旗鼓的阻止动员，和重金采购令人心动的奖励。

　　“保温杯？”

　　少年皱眉看着宣传单上的图片，嗤笑一声。

　　随手将宣传单折成纸飞机，单手瞄准，飞机在半空中打了个旋飞进垃圾桶中。

　　篮球队采用抽签方式决定对手，他们班派周知衍去抽签，少年意气风发的走到抽签台上。

　　礼堂天窗的光线正好落在他的身上，纤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神情看起来庄严肃穆，仿佛受到上天格外的眷顾。

　　至少，程念已经看的移不开眼。

　　折叠纸条捏在手心，一班的队员们层层把他围住。

　　“抽到几？抽到几？”
　　“别挤，我还没看到呢！”
　　“千万别抽到二班。”

　　分班后之前三班的几个主力队员都转进了二班，二班的实力大增，是篮球赛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人希望抽到他们，止步第一轮。

　　程念被挤到最边缘，远离了揭秘真相的核心区。

　　她点了点脚尖朝里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攒动的头顶。

　　……算了。反正结果总会公布的。

　　篮球赛已经成了大家近期热议的新话题。

　　程念埋头做着卷子，耳边的几个女生热烈的讨论。

　　哪个班的队员长得帅，哪个班的队员起了冲突，更有甚者还有某个队员的桃色新闻。

　　正巧苏砚拿了卷子过来找程念，女孩们作鸟兽散，纷纷躲在远处好奇的暗中打量。

　　“刚去办公室拿的以前历届数学竞赛的真题。”

　　苏砚把一摞卷子放在桌上。大概有二十几张，侧边用燕尾夹整齐的夹在一起。

　　程念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顺手。”

　　话虽如此，可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在顶楼，苏砚又怎么可能会顺路。

　　程念垂下眼睛，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砚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善解人意的开口解围：“你不用多想，我真的只是顺路。上午老师让我把上堂课的小考送过去，不管拿不拿这个卷子都必不可少得跑这一趟。”

　　程念闻言舒了口气，不再那么僵直拘谨。

　　苏砚站在桌旁微微低着头，从背后看去姿态亲密。

　　那边散开又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女生兴奋而又八卦的叽叽喳喳。

　　“苏砚诶！平时也没看到他跟别人走的这么近啊。”
　　“程念不是跟周知衍关系很好吗？”
　　“谁知道啊，上回十七班的那谁不是被带走了吗，听说就是因为……”
　　后半句话压低声音，说的十分隐晦。
　　热烈讨论的女生们瞬间鸦雀无声。

　　程念没注意到后边的动静，在苏砚走了之后转着手里的笔盯着题目。

　　这个习惯也是被周知衍不知不觉间传染的，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维持了不知道多久。

　　恍然间下意识的停下笔尖，程念皱眉在纸上写下题目的推演步骤。

　　……

　　这段时间周知衍经常很忙，忙的程念几乎见不着他的身影。

　　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看不清楚的界限将两人的生活划分开来。

　　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到如今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篮球赛的当天，许嘉抱着一堆零食跑来找她，两人在篮球场周边挤了一个位置。

　　学校不允许带这种零食，许嘉把它们都塞进校服口袋里，时不时的投喂给程念。

　　篮球赛的顺序早已公布，一班正好排在第一轮。

　　队员入场时的欢呼呐喊声已经把操场淹没，程念怔怔的看着迎着阳光走来的少年。

　　周知衍若有所觉，目光准确的掠过人群，落在程念的身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见他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刺眼猛烈的日光也挡不住他身上散发着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