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美好的一天》山海观

2、第 2 章

　　“你…”周煜看到任之舟也有些意外。
　　“我是今天的义诊医师。”任之舟解释道，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牌：“任之舟。我的名字。”
　　“哦，你好任医生。”周煜潦草地打了招呼后蹲下，小女孩一下子扎到了他怀里。
　　“怎么了荃荃？”
　　“周煜哥哥，我怕….医生…..”荃荃紧紧抱着周煜说道。
　　“不怕….”
　　“医生都很可怕…..”
　　周煜把小女孩儿抱到座椅上，握着她的手说：“没事儿的荃荃，任医生会很温柔的。”
　　“会吗，任医生会很轻很轻的帮我检查吗？”荃荃不安地问任之舟。

　　——我会吗——任之舟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对待任何患者的手法都是一样的，并没有特别粗鲁或特别温柔的区别。

　　“你会的吧任医生。”周煜看向任之舟。
　　“我尽量。”任之舟说，然后开始为荃荃检查，用自己尽可能温柔的手法和力度。

　　荃荃患有先天性眼疾，需要在年纪再大一些时进行一项复杂手术，不然很可能会失明。手术费用很高，但任之舟所在的公益组织会支付大部分账单。
　　“任医生，我的眼睛会好吗？”荃荃问。
　　手术并不会有100%的成功率，尤其是荃荃这种情况，变数很大。一般任之舟会尽可能实事求是的告知病患。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周煜，然后十分确信，在荃荃等待回答时，周煜从黑框眼镜背后射向自己的目光是带着些许威胁的。
　　——自己被威胁了吗——
　　“会的。你的眼睛会好的。”任之舟对荃荃说。

　　结束义诊整理工具时，任之舟对在一旁帮忙的周煜说：“没想会在这里看到你。”
　　周煜笑了笑，没说话。
　　“两位哥哥认识吗？”孩子们问到。
　　“……嗯。”任之舟说。
　　“两位哥哥是好朋友吗？”
　　任之舟略斟酌了一下该如何在孩子们面前得体地回答这个问题，还没等他说话，有个孩子便说道：“肯定的呀，善良帅气的哥哥们肯定是好朋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
　　“对对对对对。”孩子们纷纷说到。
　　周煜笑着拍了拍那个孩子的脑袋。

　　孩子们邀请任之舟留下吃午饭，任之舟以医院有急事要赶回医院治病救人为理由婉拒了孩子们。
　　“那周煜哥哥去送送任医生嘛。”孩子们建议道。
　　“好。”周煜说。

　　“坚持了一上午，真是难为你了。”下楼的时候周煜说。
　　任之舟微微挑眉，看向周煜。
　　周煜没有再说话。
　　“我其实一直有在义诊，今天正好轮到这家。”任之舟说。
　　“哦。”
　　“不过确实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我以为你很忙。”任之舟接着说。
　　周煜笑了笑。
　　“你在这里多久了？”任之舟随口问道。
　　“2年多。”
　　“很喜欢小孩吗？”
　　“对。”
　　“为什么？”
　　“因为孩子是祖国的希望啊。”周煜回答得漫不经心，似乎并不想和任之舟有更进一步的沟通。任之舟也就没有再开口。

　　“好了任医生。”把任之舟送到大门口后周煜说：“今天辛苦了。对了，我在这儿做义工的事麻烦请不要告诉别人。”
　　这个别人指得应该就是任双吧。任之舟本来也没想把Flame出乎人意料的这一面告诉任双。
　　“不会的。”他说。
　　“谢谢。再见。”
　　“再见。”
　　周煜笑着对他摆了摆手，转身走进福利院。
　　看着他的背影，任之舟突然想到周煜虽然一直在笑，但告知自己不要多嘴的语气却是强势的，刚才自己出诊的时候貌似也被周煜“威胁”了几次。
　　果真是非常不同于会所工作时的另一面呢。

　　过年前，原本被安排到彩虹福利院义诊的医生因为急事提前回了老家，于是任之舟临时代替那位医生出了诊。
　　那是个周一，任之舟意料之中地再次见到了周煜，周煜还是那副顺毛大学生的样子，那天他正和孩子们一起写春联。他的字很一般，但依然一笔一画地认真写着，所有人的脸都被春联纸映衬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喜兴。
　　“任医生也来写一副吧。”小朋友邀请道。
　　任之舟本想推脱，但耐不住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请求，便提起笔写了一副春联。他小时候花过功夫练书法，毛笔字写得很好看，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夸赞，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周煜在认真地端详他的字，眼神中带着些许欣赏。
　　“献丑了。”他说。

　　义诊结束已是午饭时间，厨师不知烧了什么好吃的，诱人的香味一直传到了教室。任之舟早上赶着“救场”没吃饭，此刻闻到饭菜香立马觉得饥肠辘辘。
　　周煜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然后走向刚收拾好医药箱的任之舟说：“任医生辛苦了，我送你下楼吧。”
　　——这就要送客了？不留我吃饭么？真是一点也不客气——任之舟想。
　　几个孩子围了上来，要留任之舟吃午饭。
　　“任医生很忙，马上要赶去医院。”周煜说。
　　“我今天其实不忙。”任之舟抬头看向周煜：“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哦。那好呀。”周煜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孩子们们开心地拉着任之舟去洗手，然后领他进了食堂。

　　福利院的伙食还不错，两荤一素一汤，搭配好了放在餐盘里由食堂的师傅们端了进来。周煜也走进食堂，坐在任之舟对面，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汤面，上面还放了个全熟荷包蛋。
　　“为什么你吃的和大家不一样？”任之舟问：“开小灶吗？”
　　周煜笑着说：“是啊，因为我是老员工。”
　　“任医生，吃饭时不可以说话。”小朋友提醒道。
　　“抱歉～”任之舟抬起食指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然后便开始吃饭。

　　吃好饭，几个孩子拉着周煜一起把任之舟送下楼。
　　“任医生，你喜欢我们吗？”一个孩子问。
　　“….喜欢。”任之舟用余光瞟到了周煜勾笑的嘴角。
　　“下周一开始小张姐姐不能来陪我们了，你可以来吗？”
　　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神，任之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糯糯，任医生很忙，医院里有很多病人等着任医生。”周煜说。
　　“我们也是病人呀。”糯糯委屈巴巴地说。福利院很多孩子健康都有问题，否能可能不会被遗弃。
　　“让我先回去请示一下医院领导好吗？”任之舟说。
　　“好呀～”孩子们说。
　　“我送你到停车场吧。”周煜说。
　　“….行。”

　　走出福利院的大门后，周煜说：“不用勉强自己，你和孩子们并不熟，就算拒绝他们，他们也不会记在心里。”他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哦？我以为你会说些励志的话，例如孩子们需要你，留下来吧，为社会做些贡献这种。”
　　周煜笑了笑，没有接话。
　　两人走到了停车场门口。
　　“那么再见了，祝你和家人春节快乐。”周煜说。
　　“谢谢，你也是。”
　　“我回去了。”周煜挥挥手，转身走回福利院。

　　春节后，公益组织募集了一批药物和医疗设施捐赠给旗下合作的老人院、福利院，任之舟也参与了物资分发。他的最后一站是彩虹福利院。
　　在福利院完成物资的清点和交接，正好赶上午休后的课外活动时间，认识他的孩子们都跑过来围住他。
　　任之舟觉得自己其实特别不擅长和孩子们交流，他不会哄孩子，也不知道小孩子们喜欢聊的话题，但这些小孩儿完全不在意。

　　和孩子们聊了一会儿后，任之舟都没有发现周煜的身影。今天是周一，周煜应该在福利院的。
　　“周煜哥哥今天没来吗？”他问到。
　　“来了。”
　　“他在陪小溪。小溪今天很不开心。”
　　小溪是个健康的7岁男孩儿，人很活泼，之前和任之舟有过互动。
　　“哦？小溪为什么不开心？”任之舟问。
　　“今天有家长来福利院，小溪没被选上……”
　　“他不开心就会去天台，周煜哥哥应该和他一起在天台。”
　　“要么你去看看他们吧任医生，让他们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天台是福利院晾晒衣物的地方，此刻这里晒了一排排花花绿绿的被单。
　　任之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来找周煜。孩子们以为两个人是朋友，但其实他和周煜的关系仅仅是互相认识而已。
　　他本可以拒绝的，这样也就不用在这一排排洗得有些褪色带着廉价洗衣粉味道的被单中穿梭了。
　　这时，一阵很轻的对话声顺着风穿过一排排被单的缝隙悠悠飘了过来，任之舟巡着声音走过去。

　　“身边的人都会离开，父母今后也会和孩子分开。”是周煜的声音。
　　小溪的声音很轻，任之舟听不大清。在小溪说了什么后，周煜继续说道：
　　“周煜哥哥从小没有父母，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任之舟停下了脚步。
　　“不是彩虹福利院哦。”
　　“很远，坐火车要好几天才能到。”
　　“真的。你看，周煜哥哥现在不是也很好吗。”
　　“认真学习就可以上大学呀。”
　　“周煜哥哥目前正在努力工作，攒钱上大学。”
　　“但首先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下午要好好睡午觉，不然个子长不高哦。”
　　周煜和小朋友说话的语气一向很温柔，他继续说道：
　　“嗯，周煜哥哥最喜欢睡觉，头蘸到枕头就能睡着。”
　　“平时都要工作。”
　　“有点辛苦。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哥哥是餐厅服务员。”

　　听到最后一句，没来由地，任之舟有点儿想笑。

　　“…..那家餐厅不是很有名气。”
　　“小孩子不可以去的。等有机会周煜哥哥带你去其他餐厅吃饭好吗？”
　　“…..确实有些餐厅是小孩子不能进的……”

　　任之舟觉得此刻他应该上场了。
　　他走上前，咳了几下，撩开面前那排被单，看到了坐在天台高高的围栏边的小溪和周煜。
　　小溪看到他很开心，而周煜的表情——应该是带着一丝丝尴尬吧，这让任之舟有些莫名暗爽。
　　任之舟解释说自己是送物资过来的，物资里也有玩具，特地上来告诉小溪。小溪听到后欢天喜地地下楼去看新玩具了。

　　周煜站起来，手随意地插进兜里，看着任之舟，刚才那些许尴尬情绪已经烟消云散。
　　“我刚上来，并没听到很多。”任之舟说。
　　“哦。”周煜说：“我们也下楼吧。”
　　“嗯。你真是福利院长大的？”任之舟问。
　　周煜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对。”
　　“老家离这里很远？”
　　“嗯。”
　　“你想上大学吗？”
　　“是。我出生在农村，从小就没有父母，在福利院长大，但没想过要放弃自己，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于是从事了收入不错的服务行业，想要攒钱上大学。为了报答社会，我利用业余时间来当义工，帮助和曾经的我一样的小朋友。”周煜娓娓道来地说着这些，表情十分真诚。
　　“….没想到你的人生这么励志。”任之舟由衷地说道。
　　“励志吗？呵呵，其实并不存在的。我身上没有那样的励志故事。让你失望了。”周煜看着任之舟，收敛了真诚的表情，嘴角挂上并不常见的讥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