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倒计时》杨尘微

2、第 2 章

　　该从什么说起呢，关于我们的故事。

　　我想了很多，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但最终都定格在了一六年的夏天。

　　我很喜欢夏天，似乎和夏季相关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命力，而且这个季节总能让我充满获得感和不竭的动力。

　　我的成就大多和念书有关，所以收到校庆邀请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高中班主任在电话里询问了我的情况，夸了我很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平庸了。

　　体育馆里都是稚嫩的面颊，刚高考完的学生们朝气蓬勃，眼底写满了期待。我坐在他们中间，觉得自己死气沉沉的，透着一股“班味”。

　　有小孩来跟我搭话，问我是哪一届的，大学在哪里念的。一开头的两位数和接近二开头的两位数差了一大截，我想透过他们的脸捕捉一丝过去的自己的痕迹，最后却一无所获。

　　你也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你说你是我的学妹，比我晚毕业六届，过去在校报上看到过我，说这一切时你都笑得很腼腆。六这个数字让我有些恍惚，你见我很困惑，主动解释是大学校报，在研究生院的介绍下看到过我的照片。

　　你夸我厉害，我喉咙涩涩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时的你在我看来和围着我的小孩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我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换了你，我反而有些紧张。

　　想了很久，我才说，好巧。

　　真的好巧，从高中校友升格成了异地大学的校友，虽然相差了六届，但还是相遇了，缘分真的很奇妙。

　　临别前我们在“春华八秩，使命千秋”的立牌标语前合影，身后是五颜六色的花束。我们站得很近，我能嗅到你身上香水味，很淡，并不让人讨厌。

　　仰高脑袋能看到层叠的梧桐叶见散落的光点，罅隙间聚拢的光亮分外两眼，我眯眼睛的时候，你摊开掌心在我额前支了个凉棚，提醒我看镜头。

　　我们是错开站着的，你匆忙的举动让我心跳漏了几拍。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女生，我只知道，我好奇你的一切，好奇你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为什么会这样阳光，为什么和你相处会这样舒适。

　　我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的好奇心，我不明白它源自哪里，离开后仍在思索。念着你的名字，脑海你就能浮现你回眸时眉眼。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你问我见到你的第一印象，我假装说不出所以然，搪塞过去了。现在我可以将答案告诉你了。

　　看着卧室里的相片，我仍能联想到那个夏天温热的风吹拂裙角的感觉，回忆起我们相识的点滴。

　　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的。

　　校庆过后，我又恢复了平淡如水的生活。繁忙的工作让我逐渐淡忘了那天，我从未想过我们还能有交集，但入秋后，我们真的相遇了。

　　那个时节正利于病毒传播，你戴着口罩坐在角落里，衣服裹得很厚，但对上那双眼睛我就认出了你。

　　你冲我笑，整个人显得很憔悴。我的脚步也快过了思考，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你跟前了。

　　你没有叫我医生，还是像校庆那样叫我学姐，声音哑哑的，听着还有些委屈。深夜的长廊灯光暗淡了许多，你低下头，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我俯身去触碰你的额头，你重新抬头看我，眼底映着浅浅的光点。

　　异地求学，一个人在夜深时分等候在急诊，我怎么能不动容呢。顾不上什么“非法行医”、“不够专业”，我凭着你的口述粗略诊断了病情，絮叨了很久，你听得很认真，最后乖乖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在轮转科室的实习生，难得有人这么信任我，再回去值班都没有从前那么困了。

　　也是那次，我们添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下班后，我忍不住点开你的朋友圈，看到了很多你拍摄的相片：有校园一角盛放的玉兰花，有海边漂亮的日落，有你和朋友的合影……

　　你发出来的自拍很少，当时的我还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有长相很好却不爱发自拍的人，相熟之后才知道你觉得自己的长相很一般。我想要端着年长者的姿态，又想要让你立起自信，于是笨拙地回应了很多。结果后来在一起了，你告诉我，朋友圈的自拍都被你悄悄删掉了，因为担心我看到后会觉得你很自恋。

　　过去了这么久，我回忆起来还是很想笑。我们逢安怎么这么可爱呢。

　　其实光看朋友圈那些有趣的文案和漂亮的照片就知道了，沈逢安一定是个热爱生活，性格阳光的人。

　　我悄悄地想，能和你当朋友一定会很开心。我也很羡慕你那样的充满活力和阳光的青春，联想起自己的本科生活，我渐渐沉睡过去，醒来打开手机看时间，屏幕上还是你拍摄的日出图。

　　我这个专业很忙很忙，你给我发的早晚安我都不能及时回复。时间一久，你也不再发了，只有节假日的时候发来几条问候语。我曾经一度以为你是群发的。

　　等到我快淡忘我们的相遇时，你又出现了。这回身边还多了位同学。你说你脚扭了，我让你站好，你又能站得直挺挺的。我很笨，还纳闷学校医务室开两张膏药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跑医院来，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是特地为我而来。

　　你室友描述了你受伤的经过，憋笑憋得辛苦，你朝她递眼刀的间隙还在观察我有没有识破什么，那些微表情全部被我捕捉了。我没表露出什么，只觉得你们年轻人真是充满活力。

　　临走前，你扭捏地从背后取出纸袋包着的蒸糕，说是从学校附近带来的。我收了之后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校庆时跟你聊天提到过自己从前很爱吃校门口的蒸米糕。

　　晚上值班遇到了重大车祸，忙得没时间去食堂，你给我买的蒸糕帮了我大忙。同事路过顺走了一个，问我哪里买的，我说朋友送的。同事听完微眯眼睛，打趣说，什么朋友能跑到医院来送你这个。到了这，我才回过味，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我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学生行事，我这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怎么会招人喜欢呢。

　　晚些时候回消息感谢你的蒸糕，你回得很快，每句话后边都要加上一张表情包，我想回一个可爱点的，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存过。

　　我念本科的时候表情包刚刚兴起，我不太喜欢那些熊猫头和恶搞漫画，也不爱和人聊天，久而久之就成了当时只有默认表情的情况了。不过我觉得你发的猫猫狗狗都很可爱，偷偷存了几张，给自己朋友发时还觉得怪尴尬的。过去你总说我像个老古板，可能这就是当时你觉得我是个老古板的原因之一吧。

　　老古板这些年是不是变化了很多？这些改变其实都要归功于你。

　　能够遇到沈逢安，真的是我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幸事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