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宿敌的童养夫》清泉初香

6、第 6 章

　　云霞出海，梅柳渡江。

　　江砚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下沉的夕阳。其实他并没有丢掉那件衣服，由于那件衣服对他来说比较大，他穿着并不合身，第二日晨起时他便换下来了。

　　但是当他中午回去收拾时，那套衣服却已经不见了。他问打扫他房间的下人，下人回答他说江迟暮来过，看见那并不是江砚的衣服，便吩咐让人拿出去扔了。

　　裴空逐走后，江砚静下心来想了许久，觉得裴空逐虽然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却并非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或许那件衣服对裴空逐来说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意义？但既是如此，为什么又毫不爱惜的转赠他人？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应当好好保管才是啊，就像他义父给他的那快手帕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在马路边见到江迟暮时，江迟暮掏出那块手帕替他将脸上的尘土擦得干干净净，又替他将手也一并擦干净，然后顺手将那块手帕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义父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他至今对那个场景还记忆犹新，也一直把那一块手帕贴身保管着。想到这里，江砚抬手摸了摸胸前，可并没有找到那块手帕。

　　旋即又四处在身上翻了翻，依旧没有。

　　莫非是——

　　落在将军府了？！

　　这对江砚来说无非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方才还在心里数落裴空逐重要的东西不好好保管。这就像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一般，江砚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方才他那样对裴空逐，如今又去找他讨要，他肯定是不会给的。无奈地，江砚只能先服个软，替他将那身衣服找回来。

　　他赶紧去后院找了负责收拾废物的老妪。但是老妇人告诉他，他去晚了一步，衣服扔出府，早就不知道被谁给收走了。

　　从太师府丢出去的东西，就算再破烂，街上也是有人要的。

　　江砚无法，只能派人去打听。

　　裴空逐一边加派人手寻找那件从太师府丢出来的衣服，一边去了趟东宫。他记得他刚回京时，跟秦向枝聊到了此事，听闻异域风光无限，秦向枝就吵着想看那幅地形图。裴空逐曾带过去给他临摹了个大概，不知道被那家伙扔了没有。

　　裴空逐进东宫的时候，正碰上一群世家子弟从东宫出来。他们大多没有正经官职，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估计是碍于他们几位父亲大人的威慑，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来东宫向太子述职。

　　那几个世家子弟见到裴空逐，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裴空逐也作揖回礼，此后便头也不回地迈进了东宫。

　　“哎，你们说，他像不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其中一人看着裴空逐的背影调侃到。

　　几人哈哈大笑，边走边说。绕过庄严宏伟的东宫围墙，他们在转角处又碰到一个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三殿下吗？”看到那人以后，其中为首的一个纨绔先出了声。

　　秦向隅正等候在东宫的正门外。

　　当今的皇帝后宫冷清，所育的皇嗣也并不多，如今膝下只有两个皇子。

　　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秦向枝，由皇后所出，生下来自是尊贵无比。二皇子也是由皇后所出，只是在他九岁那年失足落入湖水中，没能救回来。

　　秦向隅是皇帝的第三子，母亲只是一寻常妇人，是在皇帝微服出巡时遇上的。皇帝本来不想带她回宫，只是好巧不巧，在离开时正好查出来发现怀上了龙种，皇帝无奈之下才把她带回宫中安养。

　　他的母亲并没有封号，在生下秦向隅不久后便离世了，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由乳母抚养长大。皇帝似乎也并不喜爱他，鲜少来看他一眼。寻常皇子都是六岁便封王，可他堪堪长到快十六岁时，皇帝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才勉强给他加爵封王。

　　秦向隅见到一群人过来，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道路。

　　“这么多年，我真是厌倦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啊，我真想跟三殿下你平起平坐，可是，上天不许啊。”

　　“哎，大家伙来评评理，同样都是陛下的血脉，太子殿下诗词歌赋不如三殿下，骑马射箭也不如三殿下，凭什么他就能入主东宫，受万人尊敬，可三殿下却只能站在这儿吹风，等他传召呢。”

　　“三殿下，别说与太子殿下相比了，如今就是见了我们，你也要退避三舍。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你上无母族的支持，下无得力的能人助手，你说你凭什么比得过我们？”

　　几人没脸没皮的你一言我一语，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秦向隅听了倒也不生气，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依然微微笑着。他一一扫过那几个人的面孔后，甚至还侧身完全让开了路，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向隅自出生起，他的左手就有了六根手指头。因此左手常年带着连指手套。太医说，这也许是他的母亲在孕育他时，心情郁结所导致的。

　　皇帝或许对他的母亲还有一丝愧疚，便让人不许声张，将此事压了下去。若是让那几个大臣知道皇家诞下了畸形儿童，说不定秦向隅连活都活不下去。

　　有时候他也在想，父皇是不是就是因此而讨厌他呢？皇帝表面上虽然不说，但他心里说不定也觉得自己是天降灾星，是不祥之兆。

　　秦向隅越是隐忍退让，几个人越是觉得无趣，反而变本加厉。几人看他夏日里还戴着手套，纷纷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一个计划。

　　他们佯装要走的样子，待到秦向隅卸下防备之时，他们却突然转身，扯下他的手套，秦向隅的左手便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

　　空气静默了几秒，紧接着便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笑声。

　　众人几户都没想到，不知道手套下竟是这幅光景。有人短暂地被吓到了，也有人惊讶于他手的怪异。

　　秦向隅只能将左手深深的藏在自己的袖子里，别在身后。他的六根手指在掌心掐了又加，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不动手。一旦动手，无论怎么收场，只会把事情闹大，也只会加深父皇对他的厌恶。

　　“你们闹够了没有！”在那群人中，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

　　几人收声，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出声遏制他们的人。

　　那人一袭水色衣裳，乌发松散地束在身后，长眉若柳，深褐色的眼眸中含着几许怒意，长生玉立在风中，衣诀翻飞，宛若驭鹤而下的仙人。

　　“若是让诸位的父亲知道，你们昨夜去了何处，想必各位回去都要被扒一层皮吧？”

　　“许圉师！好端端的，提这事儿做什么？”

　　许圉师按辈分应当与他们一同向太子述职。几人着急慌忙赶到东宫门口时，身上都带着十分浓重的脂粉气，想也不用想他们昨夜在哪里鬼混。

　　“行了行了，走走走。”为首的那人瞥了许圉师和秦向隅一眼，扔下抢来的那个手套，几人没好气的走了。

　　许圉师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那个手套，走到秦向隅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了他。

　　秦向隅伸出右手接住，仍然不拿出左手来，微微欠身向他道谢:“多谢大人替我解围。”

　　许圉师也轻轻低头:“傍晚风大，我方才见裴小将军急哄哄地进去了，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殿下还是回去等吧。”

　　“不用了，还是在这儿等，我比较安心。”

　　许圉师也不再强劝他，向他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要离开。

　　秦向隅看着他的背影，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叫住他:“对了，还不知大人名讳！”

　　许圉师转身，朝他微微一笑，声音亲切温柔，随着傍晚的晚风轻轻吹入秦向隅的耳中:

　　“新科状元，许圉师。”

　　“许圉师……”秦向隅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手套。彼时身后有人叫他:

　　“三殿下，可以进去了。”

　　秦向隅进去时刚好碰上裴空逐从里面出来的，他们擦肩而过，裴空逐并没有向他行礼。反倒是秦向隅先叫了一声小将军，裴空逐似乎才发现他似的，朝他轻微地点了点头。

　　裴空逐身上功勋卓著，父亲是武官之首，兵权在握，他又与太子殿下交好，在皇宫内进出自由，这是众人皆知的。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但也仅仅就是在这么一瞬间，秦向隅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觐见太子其实并没有什么要事，也只是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述个职做做样子罢了。真要说起处理朝政，治理国家，那窝囊太子恐怕连自己一半都比不上。

　　秦向隅从东宫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他的自己的住处离这儿还有一段路程。祖法规定皇子中除太子外，十六岁便要出宫立府，不可待在宫中。

　　秦向隅的住处虽然离皇宫不远，但是和皇亲国戚以及普通臣子比起来，却算得上是偏远的了。

　　回府之前，秦向隅折道先去了吏部，向吏部侍郎讨要了新科状元的资料。

　　那侍郎起先还不愿给他，直到秦向隅搬出他的太子哥哥，他才把资料拿出来。

　　秦向隅拿着资料，借着月光边走边看，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而那人似乎也低头在路旁寻找着什么东西，两人猝不及防地相撞。

　　秦向隅倒是没事儿，但是相撞的那人身子似乎有些单薄，他撞了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秦向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多谢。”那人站稳身形后，向他道了谢。

　　秦向隅见他有些眼生，迅速打量了他一番。他身上的衣着饰品虽然素雅简单，但是布料却是极好的，束发的发带也是极少见的上品丝绸。风度翩翩，气质不凡，若不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公子，恐怕就只是别国的小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