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问桑

1、离开

　　老城区西街街巷深处，一间五十几平出租屋里响起敲门声时，云意正在做梦。

　　这梦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他六岁到现在，同样的场景就总是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他已经习惯了。

　　那时他还不叫云意，叫仇炀。

　　他过得还挺惨的，从记事以来，他妈很少有不喝酒的时候，他爸喜欢赌，也整日不着家。有时候妈酒醒了，给他丢点钱，让他出去买吃的。要是妈没醒，醉着，那只能饿着。

　　有一次他爸久违地回家，妈那天喝得很少，清醒着，高高兴兴的做了顿饭。老房子里挂着的钨丝灯打着昏黄的灯光，小桌板上摆着四道菜，有仇炀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他心里可高兴，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趴在家里窗台上，看着楼下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小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的场景。

　　五岁的他腿还很短，坐在半个人高的凳子上，使劲儿地蹬腿，脚尖都碰不着地面，只能晃啊晃啊，跟荡秋千似的。

　　可惜这温馨的一幕还是被爸妈的争吵打断，仇炀见怪不怪，把爸妈打碎的碗用扫帚扫干净。那时候还是零几年，扫帚是高粱做的那种，扫在地上能听见隐约的沙沙声。

　　爸妈吵架，两人心里都不舒服，仇炀自然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他爸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骂他，“还不给老子滚进屋里去！”

　　妈也没上来拦着，一边哭一边说：“当初我就不该和你一块儿跑！”

　　他爸嘴里又骂了几句，拿起衣服走了。

　　门开的瞬间，冬天的风就呼啦啦的灌进来，拍在脸上。还没等仇炀反应过来，“嘭”的一声，门又关上。

　　妈哭得很厉害，仇炀上前，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滚！不要碰我！”她用力把仇炀推开，“骨子里淌着和你爸一样的血。”

　　仇炀愣了一下，手扎在没来得及扫干净的碎瓷片上，还挺疼。

　　妈起身，说：“要是当初没生你，我也不会一直留在这儿了。”

　　这话仇炀不是第一次听，但他却是第一次听了进去。

　　他没说话，自己在原地坐了好久，等到小桌板上的糖醋小排彻底凉掉了，他才站起来，把乱七八糟的家扫干净。

　　他从那天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喜欢仇炀的。

　　也许妈说得对，他骨子里淌着和他爸一样的血，肮脏，下贱，白眼狼。

　　所以仇炀决定离开。

　　只是他才五岁，没有很好的办法逃跑。他开始热衷于出去买菜，那样的话他可以绕着那个小镇走一圈，找出最适合离开的路线。

　　冬天天太冷，他的衣服很薄，身上也没钱，思来想去，仇炀决定明年夏天再离开。

　　他也不傻，把他妈给他买菜的钱每次省下一点，这样一来，等到第二年夏天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有十几块了。

　　离开那天，他给妈煮了碗面。

　　“我走了。”

　　妈白了他一眼，“再给我买瓶酒。”

　　“哦。”仇炀点头。

　　镇上丢了个孩子，镇上的人都说是牙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