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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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锅的咖喱饭氤氲着热气，不同于普通咖喱饭的做法，面前的这份已经将咖喱与米饭混合好，中间加了一颗生鸡蛋。经典印度咖喱饭会使用大量的辣椒粉及香料，诸如姜黄、小茴香等进行烹饪，味道香而辛辣，确实符合关西人的口味。
何西亚将生鸡蛋刮到盘子的一边，再把胡萝卜挑出来。他轻轻嗅了嗅，还未入口就能闻到一股辣味。
何西亚：……
浅金发少年死活下不去手，默默将勺子放到餐盘一边。他叹了口气，少见地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织田君请我吃饭，吃的就是这个么？”
坐在何西亚右手边的男人一头红褐色的短发，面颊留了些胡渣，套米黄色外套和黑色里衣，正是织田作之助。他早已吃完了，正和餐厅老板交谈，照理询问孩子们的近况，最后将生活费交给老板。
织田作之助闻言，沉默一瞬，平静地回忆道：“不吃生冷，尤其是刺身，不爱吃寿司和油腻的汤面，口味清淡偏甜，但也能接受微辣的料理……”他看了看那份完美符合要求的咖喱饭，有些茫然，语气迟疑，“不合口味吗？”
“太辣了。——光闻味道就能想象是何等辛辣，我可不想吃的时候折磨我的口腔，吃完之后折磨我的肠胃。我想你对辣的感知与我截然不同。”何西亚淡声道，“他没和你强调我容易患急性肠胃炎么？”
“不过，请我吃饭，对任何人来说都很为难吧。”
何西亚似乎颇有自知之明。不一会儿，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地点着屏幕，情绪不明地继续开口：“让我猜猜——
“像织田君这样的人，比起擅自干涉我的生活习惯，更偏向于理解和尊重，果然是受人所托呢。何况你我仅仅是点头之交，没必要劳心劳力。加之我的直属部下大抵给了你一大笔钱以作酬劳。由此可见，你没有说谎。”
织田一时没说话。
何西亚拿起勺子戳了戳生鸡蛋，金黄色的蛋黄流淌出来，另一只手臂微斜，抵着面颊。
已至傍晚，西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一些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他们会点上一份咖喱饭，搭配炸猪排、天妇罗、蔬菜沙拉，配上小碗的味增汤，再单点一瓶啤酒，在疲惫工作后享受一顿物美价廉的绝佳工作晚餐。
何西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们，习惯性对周遭一切人、事、物进行精确而系统的审视。譬如：02号桌的中年男性是对公司抑郁不平的底层技术类职员，04号桌的是因猥/亵女学生而被辞退数学教师，10号桌的是在龙头战争中受伤落下残疾，右腿不便的异能特务科成员……
手指、外套袖子、靴子、裤子膝盖处、食指与大拇指间的茧皮、面部表情、衬衣袖口——每一细节均能清楚透露一个人的职业和性格习惯。
即使不利用异能「万象森罗」来窥探他人的思维和情感，通过福尔摩斯的演绎推理所得到的结论，也一样能像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的几何命题般颠扑不破。
“那何西亚想吃什么呢？牛排西餐，还是中式料理？”
闻言，何西亚拉回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偏头瞥向织田作之助。
对方的表情依旧如初见时平淡，对他毫无畏惧，甚至还仔细思考着在他挑剔的口味下到底还能吃些什么。
“不，西餐也不要；另外，中华街的中餐不够正宗。”何西亚不假思索地给予否定，随后满不在意地转移话题，“亚修快回来了，织田君没必要再操心。”
“啊……”织田作之助想起那位直属部下兼自己的好友亚修的请求，发现是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而非何西亚太难搞定。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我会把委托费还给他的。”
何西亚：“……”
浅金发少年平静的表情逐渐微妙，指节下意识扣了扣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他就像厌倦了什么似的，神色恹恹：“织田君，你可真是个怪人。”
“不及你。”
“……”
何西亚的神色微冷。他没有触发异能，凭借经验来推测织田作之助的内心，却发现对方并无愠色，更非阴阳怪气。
“绝不杀人，也不想出人头地，抚养着孤儿的前杀手织田作之助。”
不等织田回话，何西亚意味深长道：“不仅如此，正因你还是港口Mafia的底层人员，关于我和太宰君的风言风语，听到得比管理层的任何人都要多吧。——从先代首领时期上位起，关于我的流言几乎是爆炸式地席卷中下层；到森先生时期，我和太宰君的关系虽谈不上势同水火，却也时有龃龉。太宰君是个好奇心极强的恶劣的家伙，而我，”何西亚终于笑了笑，语气随性散漫，“脾气算是全Mafia里最差的。这种情况下能无所顾忌地与我的直属部下亚修和太宰君交好，还不够奇怪么？——您是港口黑手党里最奇怪的人。”
“是么……听起来是相当充分的理由啊。”织田作之助的语气平淡，对此一条一条解释道，“我有不杀人的理由。至于和太宰，以及亚修的往来是出于内心，不受流言的影响。”
“看出来了——与其说是心大，倒不如评价为天然，甚至还能煞有其事地一条条解释。”何西亚阖了阖浅碧蓝色的眼眸，冷淡又不失厌倦。他又拿起勺子，意兴阑珊地戳着早已凉透的咖喱饭和生鸡蛋蛋黄，“织田君除了天然，在某些方面着实认真得可以，即使是我，也没想到呢。”
织田本想说“你眼中关于我的形象同样让我感到意外”“你的脾气并不差”“请不要玩弄食物”诸如此类的话，但意识到对方不知为何情绪不佳，索性避而不谈了。
于是，气氛不免陷入凝滞。
餐厅墙壁上的挂钟发出滴答的声响，指针一圈圈转动，周而复始。时间飞逝，傍晚已过，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光影交错间，第一颗绛紫色的星星自天际现出。店里的空桌多了起来，人声脚步零星，不再如方才那般嘈杂。
织田作之助意识到如果何西亚想，对方可以陪他耗在这里，干坐到天亮。他终究开口打破宁静：“要我送你回去吗？”
“……”
何西亚一时缄默。他愀然敛容道：“您还真是能自顾自地说些连我都不知作何反应的话啊……”
织田作之助默然，不禁想起同事对何西亚喜怒无常、凶悍冷酷的评价。可从仅有的接触来看，他对这条评价持保留态度——哪怕他刚刚还在嘲弄自己。
事实上，他发现只要自己一表现出疑似关心的反应，对方就会神色冷淡，兴致恹恹，甚至开始冷嘲热讽，完全没有表现出传闻中的喜怒不形于色，相反……不乏孩子气的任性。
不谈原因，他对善意的抗拒，比太宰还要敏感，唯恐避之不及。
织田作之助自然而然地如此分析评价到，竟不带半点寻常人的好奇。
片刻，他听到何西亚轻声问自己：“你和亚修私下里都在做些什么，聊些什么呢？”
对方浅碧蓝色的眼眸波澜不惊，又恢复到初见时的平静，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全然不在意，仅仅是在索然乏味地转移话题。
“我们偶尔会去酒吧喝酒，聊些小说相关的话题。”织田作之助的语气倏尔犹疑，踌躇但也老实道，“有时也会谈到你。”
“是么……”何西亚对后半句无甚反应，“之前亚修有问过我一些文学上的看法，彼时我对那个人不感兴趣，现在想来……他是帮你问的吧。”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那你想写什么样的小说呢？”何西亚随口问道，“不光是日本，就连世界文坛都贫瘠得可怕。织田君决定写小说的话，肯定是天降紫微星吧。”
织田觉得这番话绝非阴阳怪气，相反眼前的这位少年似乎真的这么觉得。
红褐色短发的青年思考片刻，方道：“我暂时还不知道写什么。”
何西亚不由打量织田几眼，指节轻轻叩击桌案，匪夷所思道：“据我所知，你加入港口Mafia之后就没有再杀过人，我推测这与你写小说的想法相悖——虽然我不理解为何杀了人就不能写小说——但你来Mafia也有几年了吧，一字未写？”
织田作之助有些惭愧：“我只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何西亚叹了口气。因餐厅的椅子没有靠背，他坐得格外不舒服，调整了下坐姿，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写作的捷径无非是观察、借鉴，以及模仿。”
“一般来说，观察是为了取材。有的作家观察现实中的人，如莫泊桑、福楼拜；而从已有书籍中取材，描写人性的典范无疑是芥——”何西亚猛然想起什么，将口中那个不存在于此世的作家之名囫囵吞下。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听着，对何西亚讳莫如深的那位作家的名字也不追问。
这番态度，无疑取悦到了何西亚。
他不禁心道：这世上的人都应学学织田君，对不该知道的东西少些好奇心。
何西亚心情稍霁，语气轻快，耐心地继续说道：“《一九八四》《动物农场》《美丽新世界》《莎士比亚戏剧集》《格列夫游记》《黑暗的心》《吉姆爷》——”
他遽然意识到不对，话语戛然而止。
何西亚本想从反乌托邦政治文学，到戏剧、文学，再到宗教，最后到政治经济学及哲学的路线做推荐，逐步递进，更好上手。然而，他联想到另一个世界里作家织田作之助所写的作品，这些可能并不合适。与其说是给织田的建议，倒不如说是出于自己年少时的偏好，习惯性地做了相当不恰当的推荐。
他无疑是热爱文学的，竟因织田作之助的理想而放松下来，这委实不应该。
何西亚面色不改，慢悠悠道：“纵然当今文坛荒芜，但这么列举下来，一时间也说不完。我会根据文学流派筛选一些书籍，再加上文学理论，用邮件发给你。”
他没有因同名而对眼前的织田作之助移情，诚恳道：“倘若读了那么多，你依旧没什么概念，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那恕我直言，你是没有写作天赋的。
“虽然写作可以练习，但我认为天赋尤为重要。”
何西亚自以为诚恳的建议说得几近刻薄。他似乎是个天赋论者，慢条斯理道：“譬如：埃德加·爱伦·坡，这位先生有着梦幻般的丰富想象力。——这便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织田作之助倒没有感到冒犯，反而体会出他的建议之认真。大抵无关利益，更不必有意讨人喜欢，加之他的心情十分放松，何西亚懒得说些漂亮话，恳切到近乎毫不客气，乃至评价为刻薄亦绝非夸张。但织田依旧感激对方的耐心，毕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亚修，何西亚根本没必要多费口舌。
织田作之助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并表示以后会请何西亚喝酒，又考虑到他的口味，补上了一句“咖啡也可以”。
青年的反应再一次教何西亚始料未及。
他的眼眸微微睁大，缄默半晌，方幽幽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太宰君愿意与你相处了。”
真是温柔到可怕的男人啊……和织田君相处，似乎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包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