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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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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秒。
遥英从传送阵跳出来换了衣服,把脱下的衣服毁尸灭迹,再到从里边推开宿舍大门,一气呵成,只用了五秒。
“怎么了?你找我——”
品译反手合上房门,“你刚……没什么。”
陈余月和伏九息,是遥英的朋友。
陈余月是医修陈家的女孩,她的母亲是医修院的老师,伏九息的祖父伏烛老人是元华大学术修院院长。换句话来说,陈余月和伏九息是元华子弟,遥英亦然,他们三个人是从小学认识的,直到现在。
品译也是遥英的朋友。
但她是遥英大学一年级开学以来阴差阳错结识的新朋友。
遥英并非不想介绍三人认识。
特别品译与伏九息都是术修,两人总会有认识的机会。
可第一次见面,她就发现,品译与伏九息,不太对付。
为免生矛盾,遥英便不再两边彼此之间多言语什么。
品译才进了屋子,腰间别的听风扇便一直低声鸣叫不停,抽开看了,脸上神情挂不住的难看了一瞬,“…我先走了。”
遥英问:“怎么了?”
“又有人跳楼了——”品译回答的声音不平不稳。
“哦——”遥英面上没什么表情,“那你注意安全……”
话音未落,就见品译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等着品译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内,遥英将本给品译准备好的热水倒进了洗手盆,摆回了原位置,凝神思索片刻,从衣柜底下翻出藏在隔板里的隐形衣,脱了外衫披在身上。
她没有陈家独门的灵力消除技法,只能谨慎之余,再用些最通用的简单办法,遮掩自己的行迹。
今夜既有人跳了楼。
东九楼还有不明的黑影子闯了进去。
纪律巡检部的老师想必都分在两处。
秘境封印处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
遥英打了个哈欠,脑袋翻了个面,留了红印的脸颊转在了上边。
“怎么这么困?”陈余月把遥英的脑袋掰起来,往底下多垫了本书,收手的时候朝着上边隔空一抹,遥英脸上的红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下一秒,铃声一响。
遥英“蹭——”的一下坐起来,从桌兜里一把提溜出书包,一拉拉链,“我没事儿!走吧,陪你看秋招会去!”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陈余月实在担忧,“我去秋招是去帮忙。”
“正好陪你了!”遥英拉着她的手腕朝门口移动,“走吧走吧!”
元华的秋招和普通大学的秋招没什么形式上的区别。
大体都是校招集团提早在官网发了推送,再派人来元华的报告大厅开讲座,讲一些基本的集团福利培养制度,末了,吸引广大毕业学生报名罢了。
但要说具体有什么区别。
那倒确实还是有的。
譬如最先开办校招的集团就是那么固定的几所,属于修仙者内部的集团,对接国家政府扶持发展起来的,为的是解决广大源源不断的修仙者的就业问题。后来几大家也有人出去开办家族企业,再到一部分修仙者毕业以后融入凡俗社会得当,这样的集团就越来越多。
最初规模还只是个小作坊的时候,招的只是修仙者。可到底修仙者上学,学的实在是货不对板,随着企业集团规模从小作坊变大,只要修仙者那是完全不够用的,所以普通人也得招进来。
遥英支着一只耳朵听大厅里的掌声,咕噜咕噜灌了一瓶药,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说是毕业了,还得再学五年的什么企业管理——”
“不然怎么上班呢。”伏九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蹿过来的,蹲在桌子底下,黑色衣袍遮得严严实实,像个黑色的蘑菇,“四年下来留不在学校,进不了管理局,又没法儿在这里继续生存,最后不就只能被消掉灵力,归入凡俗了?”
遥英眯起眼睛,扯了下嘴角,“那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人学——”
伏九息扭了下头,他给自己挂了张符箓,就是仰头也只能看见一层黑雾,丝毫看不清他的脸颊。他盯了遥英半晌,“…你这样想可是很危险的,公共思政课是从小告诉我们了,这是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一定要给人这个机会吗?”遥英把空了的药剂瓶投入垃圾桶,“为什么凡俗的人就没有这个机会,而我们就有这个机会呢?”
伏九息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他道:“别想了,想这些的用处……这些问题,回头被常老师知道了,你又得被罚着抄书了。”
遥英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今天的校招全部结束了。
学生们从前后两道门出去,遥英帮着陈余月在台子上边收拾东西,清点海报文稿宣传册一类的材料,场子底下也还有人忙着搬椅子,叠起来,全部堆放到两边去,等着下次校招开会再重新倒腾下来。
“砰——”
椅子倒在地上。
遥英掀起眼皮望了一眼,见着有人小跑过去,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陡变骤生。
“啊!——”
这尖叫声只发了一半,戛然而止,仿佛有人从虚空里捏住了这人的脖子,叫他生生停住了发声,血液呈喷射状洒到一米开外,喷到了遥英捏起一半的宣传稿纸。
黑笔白纸。
洁白的纸。
鲜红的血。
这是遥英第一次直面死亡。
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在了血泊里。
遥英怔愣了一下,下一刻,立马从掌心甩出灵鞭,鞭尾灵活地在陈余月身上绕了一圈,一抬小臂,鞭子绑着陈余月落在了她身后,“小心——”
她根本没看见这人是怎么死的。
是谁杀死的他吗?
场子里统共就五个人,死了一个,底下站着的两个,一个慌乱中朝着门口跑,另一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遥英索性一手一道鞭子,把两个人全部拽到了自己身后,结了道保护光束,把他们四个人全部圈在光圈里。
她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沉着冷静地警惕周围,实则手止不住地颤抖。
站在遥英左后方的男生梗着脖子,壮胆连声高喊,“谁啊?!谁啊?!要做什么?!谁啊!……”
陈余月忽然道:“他的脖子、他的脖子是被椅腿穿破的——”
准确来说,倒像是被扎进地里的椅腿定在了地上。
“我…”跟陈余月站在一处的女生咽了咽口水,声音还带着颤,“我给保卫处老师传消息,我用听风扇给他们传消息。”她的手慌忙地在腰间连摸了两下,才解开袋口。
没有发生任何别的事情。
在保卫处的老师到来以前。
除了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泊中的那个人。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似乎这全然是个意外。
尸体由校医院的老师开车带走了,报告大厅被保卫处封起来,四个倒霉蛋坐了另一辆车开进了休息室,一人前边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听医修院的老师安慰他们,其实就是施了几道净心咒。
“妈妈。”陈余月的目光越过坐在他们眼前的老师,看向门口。
是陈谨女士。
陈家的家主,医修院的院长以及陈余月的母亲。
“院长。”临时充当心理疏导医生的老师转过身。
“嗯。”陈谨微一点头,“四个孩子都吓着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今晚好好休息,老师们会保证大家的安全的,好吗?”
她的手轻轻地拍拍另外两个学生的肩膀,像是在安慰,遥英眼不错地盯着看,在拍上肩膀的那一刹那,分明有白色的灵光从陈谨的手指缝隙中露出来。
她把他俩的记忆封锁了。
又或是清洗掉了?
遥英不能确定。
“嗒——”等着那两人出了屋子,那医修老师随后跟上,反手关了门,不知道是不是去做后续的记忆植入工作了,遥英想得有点入神。
“妈妈……”陈余月眼眶红红的,轻轻地靠在母亲怀里。
她是真的有些吓到了,后知后觉地再次害怕起来。
“不要怕月月,不要害怕。”陈谨将女儿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上一下。陈余月点点头,不大好意思地直起身。
她们三个人是自小长大的朋友,但她是比伏九息和遥英都大半岁的,因此一向是把自己当作朋友和姐姐的两种心态看待的——要保护比自己年纪小的这两个弟弟妹妹。
陈谨轻轻叹息一声,几不可闻,手掌轻轻地落在遥英脑袋上,顺着她的头发倒着揉了两下。遥英猛地回过神,脖子一僵,又极力放松下来,接受来自大人的长辈的“关怀”。
常思庐自己就是个很别扭的人,更没有什么温情的举动。
遥英从小受到的和情有关的,很大程度上,来自陈谨。
“医修院陈谨老师,春风入雨。”
论坛上强推选课老师的时候,总是这么说。
陈谨轻声嘱咐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现在学生里边,只有你们两个人记得这件事了。要你们两个记得这些事——”不知为什么,她又没继续说下去,来了个生硬的转折,“以后,或许会有更麻烦的事情——”
“嗯。”
“好。”
遥英腰间的听风扇震了两下,她摸出来,打开屏幕,低头盯着听风扇,站起身,两步走到门口,一边忙着拉开门,一边解释道:“有同学找我,我得回个电话,阿姨你和月亮先聊……”
门再一次关上。
遥英的步子方向一转,靠着墙壁站好,手指划拉了一下无所事事的灌水群,屏幕的光反射在她瞳孔上,慢慢暗了下去,自动锁屏了。
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她想。
陈谨很温柔。
她符合遥英从小到大知道的所有关于母亲的描述。
她幻想中的母亲的样子。
所以遥英总想,她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妈妈在她身边,她和她会像陈谨和陈余月那样吗?
遥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也没有机会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
那就是——
陈谨是陈余月的妈妈。
是陈余月一个人的母亲。
而不是遥英的。
遥英很渴望这样的爱。
可这样的爱不是她的。
“……你走开!你走开!这是我的奶奶!不是你的奶奶!——啊!——你走开啊!这是我的!哇!——”尖锐的孩童的哭声再一次从她心底爬出来。
滚开!
遥英用力甩了几下脑袋,狠狠地敲了一下。
还是想想正事——
她飞快地对自己默念,要想一些重要的事情、想一些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到底会是谁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