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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觉醒的吻【正文完结】 ...


  •   “林克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拔出大师之剑吗?”

      哈特诺研究所的所长室中,塞尔达停下与普尔亚的交谈,扭头问向那个始终侍立在研究室门口的安静身影。

      之所以冷不丁地抛出这么一个疑问,是因为自从灾厄破灭之后,魔物也随之绝迹,于是,就像是应了那句无阴影之处亦无光明的古语,那些对抗邪祟的力量也从塞尔达的身上消失了。

      然而,如今却从各处传来了瘴气袭人的地表深巇突然显现的消息,在海拉鲁城堡地周边地带的目击情报犹多。虽然普尔亚认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小邪恶还无需劳驾女神之力,林克一个人就能搞定,但塞尔达却为此而有点杌陧不安。因为……如果女神之力真的与世上的邪恶同生同灭,那么作为响应,那份力量此时也应该在她的身体中重新萌蘖才对。

      眼下却毫无这样的苗头。塞尔达看向自己的手,怎么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没有任何特别的祝福寄寓其中。三角力量的徽记早就失去光芒。

      如今,她绝大多数的记忆都已在与林克一同的追忆之旅中恢复原样(*),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觉醒了那份传说中的力量。思及这份力量也许会再一次被海拉鲁所需要,她无法不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焦急起来。

      (*本篇属于野炊结局后公主因力量耗尽而失去记忆的if线。更多本if篇章见合集,但不看也不影响本篇阅读。)

      “是为了保护公主。”

      保持着拄剑而立的骑士姿态的林克,在不远处回答道。

      不假思索的平静口吻,并没有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但塞尔达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在他的脸上找到另一个答案。

      ——他刚才说的……不是为了保护海拉鲁,而是为了……?

      实验台另一边的普尔亚,神情不知为何忽然也兴奋起来,讲述起了拔剑那一刻也在现场的自己所亲历的那一幕——

      一行人深入克洛格森林的腹地,此行却并非为了拔剑而来,只是公主想要调查大师剑的情况。当时的世上没有人知道那位注定会出现的勇者今在何方,林克也只是作为公主的近卫骑士随行而来。

      距离德库树下的传说之剑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却遭遇大量魔物的突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战士们武器尽断,盾牌损毁,骑士也与公主在混战中流散,遥隔乌泱泱的怪物大军,眼看公主就要被逼至绝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骑士阁下的身后忽然金光万丈,竟然是大师剑在回应他想要解救公主的心情。后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拔出了剑,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怪物们杀了个精光……”

      普尔亚一席话倒豆子似的说得得眉飞色舞,只差像吟游诗人一样唱了起来。

      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啊……塞尔达有点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另一位当事人。但林克仍然一副坦然处之的样子,好像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一样。

      “至于公主殿下是怎么觉醒女神之力的,”普尔亚故作深沉地停顿,一个似有深意的微笑在镜片后浮现,“当时我不在现场,所以并不清楚细节——总之,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公主终于拥有了对抗灾厄的力量,海拉鲁如今恐怕满目疮痍,也没有我们在这儿闲聊的份儿了。”

      十数年间数度修行都无法唤起的力量,究竟为何在那一刻忽然苏醒了呢?故事的讲述者嘻嘻笑着瞥向了一旁始终没有发话的人。

      “反正,他肯定知道。”

      是因为她的力量觉醒时林克也在现场吗?塞尔达也望向林克。

      但林克摇了摇头。他确实是公主觉醒的亲历者没错,可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记得在几乎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公主的力量在他眼前吞天噬地般地爆炸了。遽然之间,万亿星屑的光,把世界抹平成一片均匀而冷寂的盲白。

      仿佛落满新雪,地面一片凉银。紫黑的邪雾不知消失去了哪里,而他已没有余力思考这些。

      在确认她已经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后,终于放任早已重伤力竭的身体倒下。

      他记得自己落在一个怀抱中,眼前,一张正在消失的脸上落泪如渖。视野越来越灰了,他顽固地紧紧盯着,想多留一会儿,想听见她的声音,想陪她更久一点……

      他只记得那时候没能说出口话。

      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忽然涌来千头万绪的思念。

      还想再多看她一眼,但是,已经可以了……

      哪怕死在这里也没关系了,因为公主已经安全了。

      可是觉醒来得太迟了,她已经失去一切了……

      ……

      普尔亚不满地嘟囔:“……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你在公主面前重伤倒下,公主因此而觉醒了女神之力,这其中的理由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塞尔达听了,有点迟疑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是因为女神之力必须由勇者之血唤醒吗?”就像勇者之剑之所以能被拔出,也是因为女神之血的传承者当时陷入了危机?

      “又或许,是只有性命不保的绝境才能激发出力量?”塞尔达继续猜想,还寻求建议似的歪头看了看林克。后者仿佛出于某种惯性,哪怕不明所以也还是对公主所说的一切话语都点了点头。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看着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普尔亚简直怒不可遏。

      “我受够了,你们这两个笨蛋——!!!”

      * * *

      “我去城堡,你就在家里。”

      林克用一个在问“好吗”的眼神轻轻看着她。

      家这个字眼就像从遥远的故土中走来,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脱口而出的一字有什么概念上的歧义。

      其实公主执意要去的,也是她过去曾称之为家的地方。

      传闻之中,城堡周边发生的异变愈演愈烈,旅人被魔物与瘴气所伤的消息甚至频频传到这个边远的小村。海拉鲁似乎正在再次失去安宁。公主从几天前就开始收整行装,坚持要即刻动身前往传闻最盛的城堡地带查看事态。

      话虽如此,塞尔达其实对此行并没什么把握,不知道尚未完全恢复记忆、又失去了全部力量的自己究竟能对调查起到多大的作用。

      而林克则干脆(极其罕见地)显得有点不情不愿,虽然仍旧毫无异议地执行着公主请他帮忙打理的各项启程事宜。

      早在此前与公主一同追觅记忆的旅途中,林克就半是刻意地搁置了每一条途径城堡的路线,因为不愿意让她回到那个困住了她一百年的地方。

      从哈特诺村重返城堡的行程,恰恰是在溯洄百年以前的逃亡路线,这其中仿佛暗寓着阴云密布的隐喻。

      好在如今的海拉鲁野外就像灾厄从未到来时一样平静,哪怕没有武艺傍身之人,也能沿着网罟一般串联全境的旅人大道平安无虞地抵达绝大多数想去的地方。再次启程的两人骑马途径贾拉湖畔的马布尔德平原,然后穿过默米河谷,在高原与台地的隘口中,终于遥遥望见了一带坍圮的垛垣横切过天险——

      哈特诺堡垒的遗迹。

      此地如今已如萋萋的墓园一样宁静。他们缓辔行过其间。长长短短的颓墙,像几句断行的诗一样歪在草中。

      穿过堡垒前线,便是绿畴千里的克罗切利平原。面朝无限温柔、无限广袤的海拉鲁腹地,塞尔达不由得轻收缰绳,纡道徐行,和林克一同停在来自大陆内部的干燥的风中。

      眼前的古战场已经成了一片草甸,如果下起雨来,想必会变成一带浅浅的河漫滩。

      某种来自远古时代的机械残骸星散在远远近近的草窝中,挂满绿锈一般地遍体生苔。

      不知为何,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从未见过的古物,也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们的名字。

      守护者。

      不知为何——

      “我好像,记得这条路。”塞尔达呢喃着说。好像也记得这片废墟。

      林克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看得出神,始终没有察觉这深深的一眼。

      他重新望向这片守护者的坟茔,百年之前女神之力初次大展杀机的杰作——这里也是他回想起最后一段缺失的记忆的地方。

      * * *

      林克在河边取水时听到了帐篷那里的动静。

      比他的反应更快,大师剑已经爆燃一般滚烫起来,示警不休地颤动如沸。长久以来,它都不曾对任何情况有过这么剧烈的反应。

      “公主……!”

      赶回去时,正看到公主被一团活物一般的瘴疠逼得退无可退。周遭的地面流成了一片暗海,死亡的枯萎气息弥天而来,霎时之间,天地变色。

      原本的安全地带居然出现了这种从未见过的魔物。勇者与公主隔着一团红雾,悚然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从红雾中伸出了触须一般的血手,好像察觉到了大师剑的剑气,瘴气之手第一时间转向了林克的方向。

      塞尔达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她早就习惯了世上没有大师剑无法斩断之物,可那些血手像蜡一样融化在剑下,又无数次地重新汇聚成形。她越看越惊惶,因为林克在缠斗中的每一次劈砍都化为徒劳,有形之仞无从斩断无形之物,反而是阴秽的瘴气逐渐占尽优势,蓝色的身影像落入沼泽一般越陷越深……

      死血盘绕着他,污染的腐水也在酸蚀他的肢体。

      她看到沥青一样的毒液洇入他的皮肤,烧出恶黑蔓延的深疮,墨迹一般沿着肢体迅速漫漶开去……它眼看已经得到他了,她感应得到它的一阵爆炸般的狂喜,胜利的痉颤着从浊气深处喷呕而出……

      简直像是在消化他,简直像是在食用他,简直……

      简直像是要把他拉到——她曾经所在的那个地狱中去。

      不要……

      伸出手,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一股奔流的血液找不到出口,一下一下撞着鼓膜。耳朵里只剩下一个声音,那么恓惶,那么陌异……

      不要再一次……

      眼底的黑暗遽然溃坝而来,掠过周身的一切都在不居的影流里变化万端,当它们停下的时候,静音的强风托着她脚下的地面,将她轻轻放下。

      还是在这里,还是穷追不舍的仇敌,还是赭红黧黑的天地……身前还是他,身后还是自己……

      力有不支的背影,残损不堪的大师剑,没有希望的死战。

      「……求你了……你逃吧……」

      可是那个摇晃不支的人影再次提起残剑横在身前。绝望骤至。

      「……哪怕只有你一个人逃走也好……」

      什么都没有了。可保护的,可拯救的……身后早已经空无一物。全都因她而死。

      除了一个,还剩最后一个。

      「……不要……不要……不要死……」

      无人听取的哀泣,声微欲绝。

      不要连你也……

      那个名字在那一刻,不知化作了什么。就像古老的神话早就说过——

      爱是一箭贯心。

      林克——!

      一箭金色的光洞穿了她。

      一颗熔浆的心脏,裂变为无穷的光柱。如烟如沸,撕心裂肺,光芒之下,万物隐退。

      刀剑不能斩断的无形之物,被光海的洪流吞没。瘴气之手钻进地表无影无踪。守护者在死寂中沉沉入睡。

      女神的转世之人,已经化作通体淬火的炽剑。

      而她,她的灵魂——从此再也不一样了。

      塞尔达想起来了。

      被纯白色的光明包裹在温柔的蛹中,与那个沉眠的自己合二为一。她想起来了——

      那个横剑而立的背影,早就遍体鳞伤,早就应该连站起的力气都从血中流尽。

      回想起了在自己的手臂中濒死的残息。世界渐趋冰冷,就和那具身体一样。

      回想起了大师剑发出呼吸一般的荧光。

      回想起了最后一刻,觉醒那份力量时的心情。一份万念归一的绝想,其中只有风烛幽微的一个念头……

      回想起了,自己对林克……

      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忽然涌来千头万绪的思念。

      一定要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

      一百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

      * * *

      不知道是因为那份回忆还是力量的再次觉醒,也不知两者其一给公主带来了怎样的重创,她忽然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地倒下了,昏睡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面色晄白地睁开眼睛。

      她没有从纯白的蛹中醒来,让她温柔地睡在其中的,是一眼就能看到林克的地方。

      林克盯着怀中的人的脸色,眉头没有松开,表情在问“没事吧”。

      “……我全部……”

      “公主……先别说话了。”

      很少看到那张脸上流露出这么显而易见的担忧。但她没有听取他的制止。

      “全部,想起来了……”

      ——全部?

      他的疑惑好像更深了一点。但她没有打算停下。

      “林克……”

      不知何时已经满面泪痕,看着林克的脸,还有那张脸上那副对她的眼泪不知所措的神情。真奇怪,她明明是想要对他露出微笑的。

      ——为什么拔出了传说之剑?

      ——为什么觉醒了女神之力?

      那时的那个背负着拯救世界的宿命的小女孩焦心如灼,在越缠越紧的线团里无头无尾地打转,不知道命运摆在他们二人面前的问题拥有同样的答案。

      然后,预言无数次地应验。

      问题的答案正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守护你。

      怎么会忘了呢。

      怎么会忘了呢……

      原来我,对他……一直都,一直都……

      于是,就连这样的命运她也想要感谢。因为是它让我遇见了你。

      所以,才在醒来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温暖如初,满心怀念。所以孤身负隅顽抗了百年之久,仍未曾被摧毁殆尽。

      『你一直是公主的希望和勇气。』

      公主揽上骑士的脖子,把嘴唇贴了上去。

      * * *

      一开始,只是惊愕得动弹不得。

      后来,也无法抑制地压上了力量。

      他们的身体重叠在一起,每一道曲折都啮合。颤抖紧贴着颤抖,呼吸缠绕进呼吸,再也分不清是谁在加深,谁在靠近。

      直到这个吻变得无法停止。

      一如他们纠缠无尽,难分彼此的命运。

      -END-

      彩蛋《第二次的仪式》

      一个堪称小巧可爱的光球,在触及那只波克布林的一瞬间就让后者蒸发为一缕烟气。

      塞尔达任仍然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神情缩回手,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指一样观看着它们。

      这是她自从瘴气之手被击退之后的第几次尝试了?总之,无一例外,每一次她都能弹无虚发地轻易把魔物消灭。

      “林克……”

      不知为何,明明刚刚只手战胜了魔物,公主却有点张皇失措地望向了他。

      林克向她走去。

      塞尔达听上去异常焦急:“林克,我们必须尽快抵达城堡。”

      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原该消失的力量重新出现在她身上。原该消失的魔物再次出现在海拉鲁。她担心到了极点,这不可能还有第二种解释。

      林克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在塞尔达面前一步的地方停下。

      勇者单膝跪地,为公主祭司奉上了驱魔之剑。

      在三角之力的刻印之下,那柄长剑焕然生光,女神的力量流贯其间。

      这新的誓约仍和旧的一样。

      勇者的目光轻轻地抬了起来,但不是为了注视女神赐下的福光。

      轻轻地,像在担心什么。

      像在担心莫测的命运知晓每一粒尘埃的一生,而他会在这片光芒中再次失去她。

      -万年为记·正文完-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
      刊本《万年为记》正在筹备中~

      -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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