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夏天》鹿宜

2、冰汽水

　　李思莞做了一晚上的梦，反反复复都是和高中有关的片段。早上起床吃早饭时，她还有些昏昏沉沉，撑着手肘在饭桌上不住地打哈欠。

　　“你晚上这是去做了什么？怎么能困成这样？”康佳敏把筷子递给女儿。

　　李思莞耷拉着眼睛，无精打采：“总感觉突然卸下压力，好像有点无所适从。”

　　康佳敏夹了一块甜酥饼给她：“那就多和徐琳琳出去转一转，她之前每次来找你，你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学习。”

　　说到徐琳琳，这位朋友就敲响了她家的大门。

　　“阿姨，你们在吃早饭啊。”徐琳琳自来熟地坐下，接过康佳敏递过来的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徐琳琳就住在她家楼下，两个女孩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亲近非常。

　　“康阿姨，我爸说楼下市场早餐店的里酥饼去晚了就没有了，结果我每次都能在你家吃到，真的好羡慕思莞。”徐琳琳一边嚼着酥脆的甜饼，一边说着好听话。

　　康佳敏就吃这一套，被徐琳琳夸得合不拢嘴：“你喜欢吃就以后常过来。”康佳敏给徐琳琳倒了一杯豆浆，看了眼一旁还睁不开眼的李思莞，“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思莞在家无聊，你们多出去走走玩玩，好不容易可以卸下压力了。”

　　徐琳琳笑嘻嘻地回：“我来就是为了把思莞拖出家门。”转向一脸迷糊还没睡醒的李思莞，“之前我们去学舞蹈的那家健身房又开暑期班了，我们一起去报名吧。”

　　康佳敏也看向女儿：“我觉得不错，暑假多活动活动，你们一起去学吧。”

　　李思莞茫然地抬起头，迅速回神，脑子里过了几遍徐琳琳的话，拍了拍自己的脸，醒神道：“可以呀，反正假期我还没什么安排。”

　　“好啊！”徐琳琳欢呼，“那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报名。”

　　上一次跳舞大概还是她们高一的假期，从高三停了体育课开始，她们几乎没怎么运动过。在开着冷气的舞蹈房里，仅仅动了半个小时，李思莞和徐琳琳已经一身大汗。

　　老师适当地让她们停下休息，李思莞双手捂着脸颊，对着舞蹈室里那扇整片的镜子，她的脸像红透的富士苹果，娇艳欲滴，红彤彤的可爱。

　　“思莞，你快过来看！”徐琳琳站在透明玻璃墙前朝她招手。

　　李思莞轻轻拍着脸颊，缓解着自己灼热的呼吸，慢慢踱过去：“怎么了？”

　　“快看！大帅哥！”徐琳琳将舞蹈室透明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卷起，那面墙正对着楼下的游泳馆。工作日的上午，游泳馆里没多少人，李思莞视线探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白瓷蓝水的泳池里翻腾的那个身影。

　　挥动的手臂上绷起的肌肉和青筋，不断摆动的细长双腿，水面上浮起又沉下的那张脸。

　　和她昨夜梦里的那张面容逐渐重合。

　　是夏屿。

　　他的身材着实出众，长手长腿，因为高挑的个子，一直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即便坐在角落，依然挡不住他的光彩。英俊帅气的脸庞，眉眼深邃，棱角分明，让人移不开眼，就像炎热夏天里清爽的冰汽水，带来沁人的冰凉。

　　李思莞感觉她的呼吸更热了，即使隔了一层楼，她依然能感受到那道身影蓬勃的生气。水光粼粼下是清瘦有力的少年身体，像一只自由的飞鱼在水面浮沉，溅起的银色水花像雨打浮萍落在他的脸上。

　　几度翻沉的少女心事跃然纸上。

　　昨晚她也梦到了夏屿，同样也像现在这般在游泳馆里挥洒自如的样子，只不过换了场地，在他们那间熟悉的教室里。

　　自习课上，头顶上挂着的风扇不停歇的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伴着窗外蝉鸣错落起伏，李思莞手里的笔帽不停地戳着自己脸颊上浅浅的梨涡。

　　炎热的潮湿季，难解的物理题，誊写的演算纸，和叮铃的下课铃。

　　“怎么这么难？”同桌小声抱怨着。

　　李思莞也是一脸愁容，把垂落下来的碎发挽于耳后，正想说话就听到后排的议论声。

　　“夏屿，你做出来了？快教教我怎么做！”

　　李思莞在听到那个自己惦念的名字，不由的下意识追寻过去的目光，不期对上了夏屿抬眼的眸光。李思莞怔住，在他幽深的瞳孔里恍然失神。

　　“喂？让我看看你的选择题。”同桌拍了拍她的手臂，她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应了一声将习题册推过去。

　　夏屿挑了挑眉，嘴角似弯非弯，将她脸颊上那个被戳红的小梨涡纳入眼底。

　　肖方远推了推只笑不语的夏屿：“快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做？”

　　夏屿“咔哒”一声按下签字笔，收回视线，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这个简单，我教你。”

　　他的声音是干净清透的少年音，在灼灼夏日中带来一丝特殊的清凉，清晰的吐字在班级里嘈杂的吵闹声里依然毫无损质地递进她的耳腔。

　　是不是暗恋的人总有一种特殊本领，耳朵永远为他开了一个特殊通道，总是可以雷达自动开启在人群之中搜寻他的声音。

　　听着他的解题的思路，李思莞思绪逐渐开阔，原来最难解的物理难题，在他笔下也仅仅是换个思路就能解决的事情。

　　但她却被困在那道“题”中。

　　“是我们班同学。”李思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在水面穿梭的身影，心跳轰鸣。

　　“哎？思莞，你缓了这么久怎么脸还是这么红？”徐琳琳侧过头问。

　　李思莞愣愣地收回视线，看向那面大镜子中的自己，脸颊比刚刚结束舞蹈训练时更红。她把手背覆在上面，冰凉的触感让她从那股失控的灼热中抽身：“大概是太久没活动了，体力太差了。”

　　徐琳琳丝毫没有怀疑：“那以后晚上吃完饭，我来陪你出去散步。”

　　李思莞微笑点头，视线不由再次漂移到游泳池中的那个身影上，扬起的胳膊鼓起的肌肉线条流畅，隔着朦胧的玻璃墙，她依然可以看到他润泽的脸庞。

　　徐琳琳悄悄凑过来，靠近她隐隐发红的耳廓，小声说道：“思莞，你看到了吗？”

　　“嗯？”李思莞不明就里。

　　“他的腹肌哎。”

　　李思莞眉心一跳，下意识看过去，顺着溅起的水花，从坚实有力的后背向下——

　　还没等她看清楚，舞蹈老师已经回来，拍着手张罗着继续接下来的训练。

　　有些失望，有些惦念，忍不住遐想，忍不住回望。

　　游过两个来回，肖方远先在池边停下，摘下泳镜和帽子，略一抬头就看到楼下那件忘记拉下百叶窗的舞蹈教室。撸一把脸上的水渍，肖方远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番，眼睛倏然睁大。

　　多游了两圈的夏屿终于停下，大手拍了一下肖方远的后颈，摘下泳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你看什么呢？”

　　肖方远看得认真，突然被打断，把他的手甩开，指向那间舞蹈教室，“我靠，我没看错吧，居然是班长。”

　　夏屿眉梢一挑，目光如炬，隔着玻璃墙，他依然从十几个人里很快找到了那个清瘦靓丽的人影。短袖被扎起，露出细腰，宽松的长裤一只裤腿被挽起到膝盖之上，露出一截白藕般细长的小腿。

　　很街舞的穿搭。

　　和李思莞平时风格截然相反。

　　“我的天，班长居然会跳舞！”肖方远不住地感叹，“还跳得挺像模像样的，李思莞看着干瘦娇小的，我还以为会是那种身体僵硬小脑不发达的类型呢。”

　　又是一巴掌拍过去，夏屿冷声：“别胡说八道。”

　　肖方远奇怪地转头看他：“干嘛啊？我游不过你，还不让说话了呗？”

　　夏屿缓缓地收回视线，凉凉地掀唇：“别随便评价其他女孩子的身材。”

　　可他的余光还停留在那间舞蹈室里，李思莞正在对着镜子一遍遍纠正自己的动作，她的扭胯旋转做得纤盈灵巧，甩头抖肩也干净利落。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猜她一定是带着笑的。

　　在他印象里，李思莞很少有不笑的时候。即便是被大庭广众之下表白，少有无措的她，脸上依然是得体大方的笑容。

　　“我又没说错哎。”肖方远不满，“你还记得上次在操场上，篮球被打飞，她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也不知道动一下。还好是你追过去接住篮球，不然她真的被打到又要哭唧唧了。”

　　“她不会。”夏屿勾起唇角。

　　“什么不会？”肖方远茫然。

　　“她不会哭的。”夏屿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一般，只有他自己听到。

　　他只看到过她笑。

　　清冽微风中的一点明媚，照亮满池水色。

　　等到太阳高悬，阳光刺眼的时候，夏屿和肖方远才从泳池里出来。冲过澡的两人刚走到门口，夏屿突然顿住脚步：“等等，我去要一□□身房课程安排表。”

　　“你要那个干什么？”肖方远后退一步，又缩回健身房里。

　　“……”夏屿语塞，半晌才说，“我想报个拳击班。”

　　“哦。那我在这里等你。”肖方远没有多想，找了个座位等他。

　　清凉的空调冷气阵阵，安静的前台被清脆的女生打破：“思莞，我们一会儿去吃什么？”

　　李思莞刚洗过澡，长发披在身后，露出的小脸白白净净，一抬头正看到等得已经不耐烦的肖方远，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等夏屿呢。本来都要走了，非要跑去要什么健身房课程安排。”肖方远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他的目光从李思莞定了几瞬，这样穿着的李思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换下一身校服的她似乎格外的吸人眼球，他突然问道，“班长，要不我们中午一起吃饭？”

　　“……”李思莞歪头，一时不知该留还是该走。

　　徐琳琳先应声，她一向自来熟，喜欢交朋友：“好啊，我们也在想一会儿要吃什么呢。”李思莞扭头看向自己闺蜜，后者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走了。”还在她纠结的时候，去拿健身房课程安排的夏屿已然归来，他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李思莞转身看过去，逆着光走来的少年，微乱的碎片垂在眼前，俊朗的五官线条流畅，冷淡的表情在看到停在前台的几个人时，泛起了点点涟漪。细长的手指中捏着一张宣传单，很快被他挡在身后。

　　明明在舒适的空调屋里，她却突然感受到炙热的阳光扑面，皮肤也仿佛被灼烧。

　　夏日炎炎，急需一杯冰汽水来缓解她的炙热。

　　李思莞仰起下巴，弯起嘴角，笑意盈盈，衬着她白瓷般的皮肤，像一朵绽开的娇花。

　　有些藏不住的情愫在缓缓流淌，很多话在不经意间已经泻出。

　　“那我们一起吧，我请你们喝冷饮吧。”